“我妹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叫我们给她指阴婚?!顾语迟,我们秦家感谢你给芳好报仇,但你别欺人太甚!”
顾语迟穿着丧服,眉眼沉沉,他执拗地跪在那里:“我只想永远有人祭拜她,你们做不到,我顾语迟可以。”
“啪”一声,茶盏摔在地上,碎片散了一地,秦衔月举起拳头,想要打他:“你!”
秦母伸手拦住他,不过几日是光景,她看起来老了许多,头上生出了几缕白发。
她闭上眼,低声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但,即便她真的...不在了,也永远是我秦家的人。何况,”秦母顿了顿,“芳好一直是个不受拘束的性子,想来,就算她活着也不愿意见你这样。”
顾语迟静了静,半晌怔怔道:“好。”
看着他失魂落魄离去的身影,秦母叹息一声,脸上滑过一串泪水。
顾语迟干的疯事传遍了盛京,众人听闻惊疑不定。
“这…要娶一个死人,顾语迟真是疯了!”
“顾氏竟然没人拦着他吗?”
当然拦了,但没人能拦得住。
顾父狠狠打了顾语迟一巴掌,这是顾语迟活了这么大第一次挨打。
他偏过脸,脸上的巴掌印肿到要渗出血,顾长青气得脸都发紫,怒斥道:“我看我教你的礼法都教狗肚子里去了!这种事你都想得出来!顾氏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顾语迟不语。
顾长青道:“你也到了年纪了,该娶亲生子了,不能由你这么胡闹下去。明日我便禀明圣上...”
“如此也好,”顾语迟直视他,眼中满是无谓,一字一顿道:“走出这个门去我便自尽。”
一旁哭泣的顾母连忙搀扶着他,忍不住开口道:“......罢了,我们都别逼他了,他愿意做什么就做吧...”
顾父闭目,失去力气般跌坐在椅子上。
长公主坐在殿中,品了一口茶。
“顾家的小子倒是个难得的有情人。”
皇上点点头,惋惜道:“他从前怎么不同朕说呢?朕为他赐婚就是了,何苦闹得眼下这般..”
长公主摇摇头:“他是个真君子,不愿意强迫人家。也是情深缘浅,造化弄人啊.......”
二皇子从母亲的宫中出来,拐过红墙,碰上了太子和顾语迟。
盛泽看着顾语迟面色不改的同他行礼,心道此人果真如同传言一般,活脱脱换了个人似的。
顾语迟神色冷淡,平静地直视二皇子,眸子如同刺骨的深潭一般,深潭下似乎有一座火山要喷涌而出,整个人气质阴冷,散发着一种叫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是恨吗?盛泽想,他以为顾语迟今日会失控动手,但他演得很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像他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但是不会叫的狗才是最会咬人的。
盛泽忽的有一瞬间迟疑,他自己也没料到顾语迟会为秦芳好做到这种程度...但木已成舟,他再想后悔也没用了。
太子也有些面色不善,他客气疏离地同盛泽交谈几句,便带着顾语迟离去了。
与顾语迟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盛泽耳中听到轻飘飘的一句:“来日方长。”
他猛地扭头,顾语迟沉的渗人的眼睛看着他。
盛泽脚步顿了顿,最终撇过头离开了。
顾语迟走出去好长一段距离,才松开袖子下紧紧攥起,有些颤抖的手。
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他深吸一口气,早晚有一天,他们欠秦芳好的,他都要亲手讨回来。
秦芳好睁开眼,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肩头不断传来刺痛感,胃里一阵一阵泛起恶心,秦芳好趴到床边,没忍住呕了出来。
门外的人听到动静,急急忙忙跑进来:“哎呀,你醒了——”
一个打扮利落的女人跑过来扶住秦芳好,她轻轻拍着秦芳好的后背,让她感觉更舒服一点。
秦芳好胃里没什么东西,吐了一地的苦水,她躺回床上,肩头的伤被拉扯到,痛得她“嘶”一声。
女人帮她盖好被子:“你的伤还没好,轻些折腾。”
秦芳好有些虚弱道:“谢谢你救了我,请问...这是哪里...”
这时一个大汉进来了,手里端着药,女人接过药,抿嘴一笑:“你现在在我的船上,要说什么地界么...当前应该是幽州地界。我叫关秋月,你叫我关娘子就行,那个是我男人高岭,你叫高大哥就行。”
秦芳好露出一个笑,她的脸色苍白,这个笑容看起来十分脆弱。
关娘子心生怜悯,问道:“我们途经盛京时在河里把你捞上来的,你抱着一块浮木,那里的水那么急,你真是命大!”
她没问秦芳好从何而来,为何那样。
秦芳好的记忆渐渐回潮,她轻声道谢说:“我叫...唐雨荷。若有机会,你们的救命之恩,我一定会报答你们。”
关娘子爽朗一笑:“谈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就叫你小荷吧!眼下你先养伤,别的事都别想!”
她扶起秦芳好,端起药:“来,把药喝了,然后再睡一觉。”
秦芳好被药苦得一个激灵,皱着眉喝下去了。
关娘子走出门,将门关上,屋内安安静静的,只能听到水拍打船舱的声音。
秦芳好的思绪弥散开,太平山那日,失去意识之前的种种经历一幕幕闪过她的脑海。
那日那只暗箭像书中描写的那般一样,冲着她的眉心而来,秦芳好极力躲避,箭穿过她的肩头。
她失重倒下,在跌落河水之前,秦芳好撞上了崖上的树,这重重一撞几乎叫她吐血,她紧紧抱住了树干,树不堪重击,连同秦芳好一道掉进水里。
秦芳好在水里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是眼下的情景。
这场经历如同一场噩梦,但肩上不断传来的痛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盛泽,真的对她痛下杀手了。
秦芳好闭上眼睛,难道炮灰的剧情真的躲不过吗......
不!她想,既然她没死,就说明一切都有改变的机会。
她从前的决定也许是错的:稳着盛泽、对扳倒盛泽一事优柔寡断...
导致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需要时便能嘘寒问暖、不需要时便痛下杀手的棋子。
秦芳好的心渐渐发冷,她此刻才终于明白,夹缝生存不能称作生存之道,只能叫做无能为力的妥协。
她的妥协换来的只有眼下这般,险些丢了性命。
秦芳好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坚定过,劫后余生的痛苦让她清醒。
她咬牙发誓,一定要找出盛泽谋乱的证据,一定要他血债血偿!
秦芳好因情绪波动而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她缓了缓气,叫自己渐渐冷静下来。
心不平则事乱。
她中了暗箭,又跌落悬崖,在世人眼里,她早该死得透透的了。
盛泽一定也这样想,对他来说,动动手指解决一个秦芳好,也能叫他那颗在朝廷处处碰壁的心再次膨胀起来。
看啊,我不过动动手的事,忤逆我的人就是这个下场。
秦芳好脑子飞速转起来,何不趁这个契机厚积薄发,狠狠给他一击。
按照他的性子,为了掩人耳目撇干净关系,当下他一定不会对秦家下手。
索性——就叫秦芳好真的“死”了吧。
她改头换面,到青州去,那里有她的同门颜书音在,她亲自去揪出盛泽的事。
秦芳好下定了决心。
秦芳好的身体还受着伤,脑子又想了太多事,船在水上轻轻摇晃着,秦芳好眼皮渐渐合住,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船上水手们的吆喝声吵醒了她。
秦芳好觉得有些闷,撑着身体坐起来,正巧关娘子此时进门来为她换药,见她坐起来,笑道:“你醒啦?我正要为你换药呢。”
她肩上包扎的布条被解开,肩头一片触目惊心。
关娘子为她清理伤口,药酒激得秦芳好忍不住颤抖,她咬住下唇,不叫自己出声。
关娘子为她重新包扎了伤口。
她拍拍手道:“你若是感觉好多了便出来走走,在屋里闷着也不好。对了,你原来的衣裳我给你洗净挂在那里了。船上也有女子,我拿了她们的衣服给你,但不知你能不能穿下她们的衣裳,我一并给你扔那儿了。”
她转身离去,临走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你能自己动吗?需要我帮你换衣裳吗?”
秦芳好连忙摆手:“不必了,我可以,不劳烦你了。”
关娘子笑着点点头,关上门走了。
秦芳好抬头观察着屋里,原来那身衣服被洗净,挂在屋内的衣架上,旁边还摞了几件衣裳。
阳光一缕缕照进屋里,照到衣服上,秦芳好看过去,腰间不知何物被阳光照得发光,闪到她的眼睛。
她下床,踉跄着慢吞吞移过去,看清了发光的是何物。
是顾语迟赠她的玉佩。
那玉佩跟着秦芳好一番折腾却还是好好的,静静挂在那里。
秦芳好轻轻抚摸着,眼睛眨了眨,有一片水光在眼前晕开。
她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的天,天高云淡,碧空如洗。
她轻声道:“造化弄人,愿君珍重。”
此刻盛京的天也晴朗,顾语迟极小心地擦拭着盒子里的东西,鬼使神差般的,他抬眼望向窗外,天还是那么悠远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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