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垂首低叹，失落之情溢于言表：“她的心里有你，有小粉，怕就是没有本君呐......”
谷儿安慰她道：“指不定流霰小仙为仙君您准备的离别赠礼更为费时费工，您或许还需耐下性子等上一等。”
“是、是这样么？”
“那可不，仙君您也看出来了吧？流霰小仙平日对你多番纵容，那可是小仆和小粉都没有的待遇。”
“是、是这样么？”第二回的声调比第一回来得高亢，全是云雀腹中蒸腾起的一簇欣喜使然。
事实上，云雀也不是什么老糊涂仙。云雀深以为，自己在流霰的事上忒没出息，还都是没影的礼物呢，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谷儿哄高兴了。
谷儿见云雀眼角眉梢都活泛开了，再接再厉道：“小仆的东西就是仙君的东西，您若想吹，我奉上便是。”
云雀横她一眼，将石埙抛回她的怀中轻嗤一声：“上面还有你的口水呢，本君才不要！”
一阵疾雨捎过，谷儿在雨幕之中凌乱了。
最是邋遢不过的仙君在这种事上倒是洁癖之症大爆发......
......
初晓，天边层染，渐有朝霞若绯烟。
流霰还是一如往常地上山，前一晚她从荷风那里得知，后日开始便要随着门派修行。
荷风向她打听：“这些日子云雀师祖都教了你什么法术呀？”
流霰委实没想起来云雀除了让她洗衣做饭念黄.书之外，做过什么有益之事。
半晌，她才堪堪忆起：“别的没有，不过上仙给我吃过一枚臊气冲天的丹药。”
当然现在想来，流霰不免担心这只偏爱恶作剧的老麻雀是不是在丹药里添了自己的屎啊尿啊的......
荷风却露出心神向往的容情：“师祖亲赐的仙丹，要么能滋养修为，要么能延年益寿，反正至少七阶起步吧。”
流霰虽然对修仙一事谈不上多上心，但她也知道丹药共分十阶，七阶以上大约便是圣品了。每过一阶，丹药的表面会浮现一道丹纹，也就是说七阶丹药会附着七圈丹纹。
可怕的是，流霰愣是没想起来云雀给她的丹药上有任何一道丹纹......
另一方面，荷风的师父断木虽然长得穷凶极恶，不好相与，但据荷风如数家珍，他随手送给荷风的宝物有游龙逐日剑、彩凤抱树囊、麒麟御兽阵、螣蛇挽月裙等等......
流霰扶额，这才是想要好好指导弟子的样子吧。她在云雀上仙这呆的小半个月里，似乎一点没捞到好，操持家事操持多了身材变得粗壮，朗读故事朗读多了嗓音变得沙哑。
不过真要说一点好处没有，那是不准确的。至少被这个无厘头仙君戏耍多了，从某种程度上弥补了流霰初来乍到的经验匮乏。
......
甫一踏进云雀上仙的院子，流霰便被谷儿拽向那无人隐晦的角落。
分明已经相当避人耳目，谷儿偏要与她耳语，声音又细又小，流霰一句也没听清。
谷儿没辙，只得放开一些音量：“流霰，也怪我昨夜起了兴头吹那石埙，仙君她见了很是气闷。”
流霰一头雾水：“她气什么？不许我送你东西？”
“不是不是，仙君她气的是你只给我送了，没给她送。”
“一个石埙罢了，仙君她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怎的眼红这个了？莫非她是觉得我没将她放心上？”
“正是正是，仙君她吃醋了！”
因着“吃醋”一词，流霰眉眼稍低，神色一时间有些复杂。
如何安抚炸毛的云雀上仙，虽然她早已了然于胸，但她不想草草了事，因而流霰对谷儿道：“我赠你石埙是因为见到你常常摘了树叶吹奏旋律，而仙君她......仙君似乎就喜欢那些香.词.艳.诗，你说我该送她什么呢？”
谷儿脱口道：“更多的香.词.艳.诗？”
流霰以为，这个答案十分应景，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她才不愿去市集买一麻袋小黄本，她没云雀这种拿情.爱当情趣的厚脸皮。
谷儿抓耳挠腮，显是也在替她拿主意。
流霰举目略一思量，而后道：“仙君不是喜欢那什么《我与卿卿共枕眠》么？我给她雕个里面的小人儿吧。”
谷儿眼神一亮，万分惊喜：“流霰你还会做人物石雕呢？”
流霰微微点头，斟酌着道：“许长日子不雕了，或许手法已经生疏。”
“反正都是雕了，雕那书中的人物多没劲呐，把你自个儿的模样雕下来送给仙君，保管她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不得不说，知云雀者，谷儿是也。
流霰半信半疑地抿唇：“她想收到我的自塑像？这......”
谷儿抻着脖子问：“这怎么了？”
流霰说：“这听起来委实有些变.态......”
“哈啾！！！”
变.态仙君在屋里打了个气震山河的喷嚏，翻身继续呼呼大睡。
流霰、谷儿：“......”
......
云雀上午补了个小眠，再出来时已近正午时分。
今日许是个多云的日子，云层叠涌，阳光从缝隙中遥遥一洒，映着花园中的小桥流水淙淙往低处淌。
云雀伸出一指，一只斑斓的蝴蝶赤足轻点，落于她的指尖。蝴蝶翩然振翅，似与她窃窃私语，云雀若有所闻地颔一颔首，脚步一旋，往后院的月桂树行去。
一路走，一路看云卷云舒，树影相接。
月桂树下，有一墨蓝色的身形弯腰佝背，笼在繁茂的叶冠中，显得影影绰绰。
云雀没有出声唤她，只是驻足立在稍远处。
云雀看了好半晌才看明白流霰在做什么。
她捏着下巴上那一坨被流霰惯的愈发晃荡晃荡的肥肉冷笑，大抵是谷儿这个鬼灵精前去通风报信，流霰这才加班加点地给她也依样画葫芦地做个石埙？
是石埙吧？云雀瞅见流霰正在打磨石料子。
尽管心知流霰有那么点亡羊补牢的意思，云雀还是目不转睛，看得极为出神。
前方的流霰先是用自己随身携带的那四把剑将镐、凿、锥、锉等工具一一磨利，而后劈开石料，用以上工具走刀推皮，一方顽石逐渐褪去青莽，生出人形。
从正日高悬一直看到日影西斜，换做从前，甚无耐心的云雀早就哈欠连天了，但比起看流霰科律在胸，手指翻飞，流水行云，雕石成形，她实则看的是人微皱的眉毛、微抿的唇瓣以及微收的下颌......
真美啊！
月桂一树淡蕊纷纷扬扬，落了流霰一身。流霰专注的眉眼仿佛一湾幽沁的碧潭，眸光荡漾之时搅碎了一团时光。两人只这么几步之遥，却像亘着瀚海蓝天，万千岁月。
云雀抚平衣角的褶皱，兀自一叹：流霰确实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这份好看不在风雅，不在姿容，却在那一股拧劲。
认真、执着、全力以赴、不计后果......
多么美好的品质啊......曾经她也拥有，却在久未上油的时光中迷失了方向，不辨来路，更不知归途......
云雀意识纷乱地走近一些，谷儿忽然从她身后冒出来笑嘻嘻道：“仙君您瞧，我就说流霰小仙也给您准备了离别赠礼吧。”
云雀冷冷地将她睨了一睨：“本君还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么？做什么不好，偏又去凿石头，把手都给凿坏了！”
“诶？”谷儿顺着云雀的视线探过去，见流霰双手手背俱是一片红肿，着实叫人心忧。
她大呼冤枉：“仙君，这可不是做石工活弄伤的，这......这个......”
云雀面容一肃：“有话直说，吞吞吐吐的作甚？”
谷儿把头一横：“是仙君啦！仙君您让流霰小仙洗衣服，可您未曾想过春寒料峭，泉水冰湛，这不，将人的纤纤玉手给冻坏了。”
云雀一怔，竟是如此么？
“她怎么也不同我说。”云雀说不出心间的难受，分明提无理要求的人是她，没有设想周到的人也是她，她却只想将忍下辛劳，兀自逞强的流霰吊起来揍一顿屁股。
谷儿果真细细思量了一番，答道：“依照流霰小仙的心性，这点小事怎会示弱？人家独自从西境辗转来到东境，其过程艰辛不是光靠想象就能还原的。流霰若非意志坚定、韧性坚强的人，或许已然......”
谷儿没将不吉利的话往下说，不过像流霰这般近无法力的下等修士所会遭逢的祸事大抵都是可以想象的。
“本君知道了。”云雀幽幽一叹，不作停留，背身离开。
然后呢？
这就完了？
谷儿惶惑，一向对流霰的事十分上心的仙君这会儿怎的如此冷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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