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洞府,天光骤泄。
泛金的阳光在草木的缝隙、山岩的棱角处流转,一些尘土像被撩起的往事,在半空中沉浮。
不由叫人心生开阔,仿佛先前所历,不过云烟。
云雀变回了人身,扶着流霰在一块平石上坐下歇息。
间或有三两手脚快的弟子已经完成寻宝出来透气,他们见着以云雀师祖为首的几位门派大人物齐聚一堂,大为震惊。
临悦是四位亲传弟子中第一个出来的,因着常年闭关的缘故,与她只在金坛大典见过一面的蔌问叫住了她。
“参见师父。”临悦将要行礼,却被蔌问信手一扶。
“临悦,为师有事问你。”蔌问语气淡淡。
流霰以为,比起动不动耍宝跳脚的云雀来说,蔌问更具超脱物外的仙人之姿。
“师父请讲。”
“方才为师从绫波玄洞的窥视镜中观得,你与流霰在岔路上相逢,见她往千年箭猪所在的穴底深入却未加提醒。”
原是为这事?
临悦攥着衣角,涩然开口:“徒儿应当提醒她什么呢?徒儿只当她艺高人胆大,开局便胸有成竹地要将那最厉害的妖兽拿下。我若是生怕危险拦着不让她去,指不定人家会觉得我狗拿耗子假惺惺。”
临悦此刻委屈的心情很好理解,蔌问本就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好不容易既见首又见尾了吧,却是来兴师问罪的。
虽然云雀自己最是喜欢发无名火,但也最见不得别人闹矛盾,故而她没继续往下听,而是问流霰:“你觉得是她吗?”
原本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流霰却领会了其中的意思,略有怔忪地望着她:“你也觉得我的地图和别人不一样?”
“不是‘觉得’,明摆着事实就是如此。”云雀掏出灵玄先前给她过目的地图,与流霰手上的一比较。
不得不说这是一份高仿地图,赝品上除却最大妖兽的标注地被替换成了种植低阶仙草的灵洞,其他地方几无出入。
找茬找得挺顺利,流霰心情却颇为复杂:“要不怎么说聪明反被聪明误呢?我只当先入洞的几位本领高强,一定是往高阶宝物的洞穴去的,我可趁普通弟子等候在外的时间差采几株低阶仙草,却不料正是因此落入了陷阱之中。”
“有心害人总能找到机会,毕竟敌暗我明嘛。唔......话说回来,你觉得临悦有嫌疑么?”
“情况尚不明朗,我不想妄言。不妨让我将今天发生过的从头至尾说一遍,仙君姑且与我一道分析看看。”
云雀油然而生一种被信任着的使命感,笑意浅浅道:“那自然好。”
事情要从今日卯时说起——
彼时,流霰收拾完行装正待出门,遇到荷风前来问候。
“流霰,你也准备出发了?我们一起去呀。”荷风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她今天特意绑了一条正红色的长绢发带,显得精神奕奕。
“唔,好。”流霰微一点头。
两人并肩而行,行至半途荷风突然神色怪异地直往流霰背后藏。
“怎么了?”流霰小声与荷风道。
荷风小幅指了指对面山坳子里迎面而来的一行人:“我没看错的话,那伙人中有皆椿吧?”
流霰凝神细观,领首的男子着了一袭墨绿色的嵌金锦袍,与不远处玄青的山峦相映成辉。手里的山水纸扇开开合合间带出一股子清俊倜傥。
这般名门望族贵公子的作派,不消看脸,也能知晓确是皆椿无疑了。
“你在害怕他?”流霰倒是并不认为荷风这样热情郎爽的性子会与人结仇。
“诶!这事说来话长,但总结起来也没什么跌宕起伏的缘由。就是父辈给我俩指下了婚约,我不知他的态度如何,反正我这边大闹特闹,强烈请愿退婚,最后我爹只能由着我了。”
“呃……听起来你着实不喜欢他......”
荷风敛了敛容色,认真道:“我和他都谈不上认识,何来喜不喜欢。只是我一直以来向往骁勇剽悍的战士,像我们烈鸮族的男子那样。”
流霰中肯道:“那他的确与你的期望相去甚远。”
流霰既知晓了两人迎面撞上的尴尬之处,也就由着荷风像举着一块挡箭牌似的将她搬来挪去。
然而,可说事不从人愿,怕什么偏要来什么。
“流霰、荷风,你们也是去绫波玄洞罢,不若与我等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皆椿携着一众仆从凑上来轻轻一揖,举手投足间俱是谦谦君子的风采。
流霰与荷风对视一眼,道:“......”
穿过前方连通洞穴和山体的涧壑便能看见绫波玄洞,也就那么几步路的工夫,有什么可照应来照应去的......
流霰以为,是否应下要交由荷风决定。
荷风却眼珠一骨碌,捂着肚子蹦蹦跳跳道:“啊!你们先去你们先去,我怕是吃坏东西了,要先去恭房方便一下!”
随即,一溜烟地消失不见。
流霰额角一抽,这队友卖的......
皆椿身边的某一仆从忍不住嗤笑:“一个姑娘家家的,说话怎的如此粗鲁,真当我们公子会为了那么点陈年往事斤斤计较么?”
另一仆从帮腔道:“可不是嘛,公子才看不上.她呢!”
流霰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可以确定的是任谁都听出来荷风方才的托词有多站不住脚了。
皆椿拂手制止了两个仆从继续嚼舌根,对流霰笑得和煦:“看来只能委屈流霰你和我们一起走了。”
“唔,好。”流霰与先前荷风相邀时如出一辙地点头应好。
不得不说,皆椿腹内还是装着学问的,纵使是流霰这样往好了说不善言辞,往坏了说把天聊死的常客,都能在皆椿的循循引导中,说出一些切身的私事与感悟。
因而,当流霰跟着皆椿一行人穿过山壑,来到摆满地图卷轴供寻宝参与者取用的木头合屋时,顿感时间流逝无声无息。
皆椿掀开袍角,率先走近置放地图的长几,不做思考地拿取了最上方的一轴。
尔后,皆椿身边那些仆从,名义上也是修仙派的新入弟子,排成一列上前领地图。
待落在最后的流霰取完地图从木屋出来,皆椿迎着徐徐的山风对她微笑:“亲传弟子与普通弟子的等候区不同,我们将要在此分手了。”
流霰拱手告辞的时候,暗地松了口气,毕竟他们看上去是相谈甚欢的情状,但实际上还没那么熟。
离了皆椿一行,流霰蓦然发现山中是那样静籁,偶有远处等候阵营传来的人声。
身后的群山蒙着一层薄薄的晨雾,望不见来路的迷失叠嶂在心上。
有人在流霰身后轻拍了一下她的肩,着实将她那泓笼在迷雾中的心湖搅得天翻地覆。
她身形一颤,身后的人将她稳妥地扶上一扶。
“啊,抱歉抱歉,是我唐突了。”荷风绕到流霰面前,吐了吐舌道。
流霰长长地吐息,而后道:“你如厕的效率很高。”
“诶呀,你就别笑话我了,刚才那明显就是借口。”
“不过这事倒不见得需要你东躲西藏,我看皆椿那边也早就不介怀了。”
荷风挠了挠头,干笑一声:“也是哈,他可能对我也没什么好感,否则依他家的财力物力,怕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嗯,皆椿是东器门的弟子,你是南剑门的弟子,反正你们日后打照面的机会不多。我们先过去等候区吧,寻宝应当就快开始了。”
......
两人与亲传弟子剩余部队汇合不久,荷风忽然面有难色地捂住肚子叫糟:“借口果然找不得,这下真闹肚子了!”
“诶?”流霰显是也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戏剧化的展开,“你又要去了?”
“刚才没去的份,现在要补上了!”不一会儿,荷风就滋出一脑袋汗。
她将将朝背离绫波玄洞的方向跑出两步,又折返回来把手中的地图卷轴塞进流霰怀中。
“我上茅房不方便拿,替我保管一下!”
流霰十分无语地望着荷风宛若腾云驾雾般飘走的身姿,将荷风的那份地图夹在肘间,将自己的这份合握在手里。
两份地图在手,她却都不能先睹为快,因为依照规则,必须进洞以后方可打开地图,否则视为违规,直接取消寻宝资格。
五牛、临悦与锦钵尽管全都听见了,还是意思意思地上前关心一下荷风的状况。
流霰断不会说人八卦,掠过荷风与皆椿那一点前尘旧事,只是随意将荷风的偶感不适套进寻宝前期的忐忑氛围中。
五牛憨憨地笑:“这倒也是,我昨晚就兴奋得一宿睡不着觉。”
临悦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也会睡不着?要不是每间房有隔音阵,我怕是夜夜都能被你的呼噜声震醒。”
五牛气鼓鼓地瞪着她:“什么啦,你别把我说得这么没心没肺!人家也有许多少女心事的好不啦!”
可以看得出来,五牛与临悦相处不错,大抵也是归因于五牛单纯豁达的好脾性。
流霰与锦钵就沉默得多,在旁边未置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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