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能放弃……除了我——颜檀的实习记录
飞璇的腿已经挥出了残影,它看颜檀不动,忙用空下来的腿戳戳她,“快记啊,这么劲爆的消息,不记可惜了。写进你的实习报告里,神会刮目相看的。”
“……”颜檀把叶子拿出来,还是没往下写,只看着齐寻说道,“没什么好记的。”
飞璇忙里抽空感慨:“看来你见过大世面。”
一番话下来没等到齐寻的回复,石黎敛着眉朝他笑道,“你的情感先放一边。我姑且当你爱得要死要活。”
“颜檀的死亡原因就是车祸,有什么不可置信的?”石黎说,“那些禁忌术法不是说做就能做的。你现在做什么都无法挽回局面,不如去好好活着。三年前你没跟着一起去死,现在去黄泉路早就没人等你了。”
“……”齐寻一动不动地坐着,一副根本不打算理人的样子。
石黎还是笑,用格外温柔的口吻道,“你真觉得你能成功吗?”
“……”
齐寻慢慢眨了下眼睛,在几分钟的静默后突然跳起来,按着石黎的脸,一拳砸了上去。
石黎也冷笑一声,跟他扭打起来。两个成年男子打架,只攻不守,拳拳都往肉上招呼,石黎下手没比齐寻轻多少,拳头都砸在了齐寻眼边。
齐寻几日不吃不喝,又走了这么久,他的状态与石黎比差了太多,却感觉不到疼似的,无论对方打得多重,他都会拽着破烂的身躯以更狠的力道打回去。石黎指根发麻发痛,才打算缓一会就被齐寻抓住机会又揍在了脸上。
飞璇六条腿一起记,只觉得今天真是看了出大戏。
“……”
两人谁也没退让,毫不顾忌地发泄着力气,誓要全部甩完才罢休。颜檀没去劝架,远远看着他们,齐寻偶尔露出的神色让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在孤儿院的时候,齐寻也是个经常和小朋友打架的人。他那时活泼开朗,却也很容易冲动,看见谁受欺负了,撸起不存在的袖子就冲了过去。看见谁在欺负别人了,去撸起袖子拦下来。
也因为他的这份“正义”,院长让他帮忙看过几次院里的纪律,后面发现齐寻经常以暴制暴这事才作罢。齐寻当时看见打架就以加入打架的方式让局面冷静下来,虽然很多时候并不成功,孤儿院里的许多孩子心态敏感,许多比较偏激,没法在这种方式下达成和平。
总而言之,打架这事就没停过,有了齐寻的加入,这件事则更加不可收拾起来。当时院长为此头疼过好长一段时间。
时隔多年,又看见齐寻打架,颜檀其实有点怀念。
齐寻挂着行动不便的腿,手上没收力,跟石黎你一拳我一拳有来有往,打得毫无章法,怎么让人疼怎么方便怎么来。
最后两个人都累得瘫在了地上。
石黎原本干净整洁的衣服也被齐寻弄上了不少脏污,他深吸一口气,把唇边和眼角的污血擦掉,然后躺在地面看月亮。他听着旁边同样粗重的喘息,平静地说,“我是说真的,你放弃吧。”
他的嗓音褪去了怪异的温和,因难得的单调平淡而显得格外真诚。
齐寻:“……”
察觉到那个拳头又要揍过来,石黎眼皮跳了跳,翻了个身,又翻一个,最终躺在离齐寻稍远一点的地面。
“你放不下这件事,我知道。但你自己没发现吗?你已经不在乎事情真相了,”石黎想起那些可怕的纹路,头有点疼,“时间回溯,起死回生,先不谈能不能做到,就算真的成功了,你怎么跟别的人解释这件事?已经被判了死亡、被火化后埋在墓园的一捧骨灰,又突然成了活人,你怎么解释?”
“不需要。”齐寻捂着唇咳了下,指缝间泄出的血被他擦在石头上,在月光下泛着莹莹赤红。
“你是不需要,颜檀活过来了总要面对别人的目光,”石黎听到他咳嗽的声音,也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里面一股铁锈味,“你不在乎我骂你,不在乎别人骂你,天天这幅样子就出门,从来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你厉害。但颜檀呢?她也不在意吗?她要是无法接受他人异样的目光,你还不如让她就这么死去。”
“她没有死。”齐寻的面颊紧紧绷着。
“这话你自己信吗?”石黎问。
颜檀半天没在叶子上记什么东西,齐寻不相信她死了,她也没办法告诉齐寻,她确实死了。
齐寻不回石黎了,他断断续续地咳嗽,咳不尽似的,仿佛要把内脏也一并咳出来。
石黎又说,语调平静又刻薄,“你看你,没几年好活了,这几年还不如好好享受一下,安安心心死去。”
颜檀与飞璇一同瞪向石黎。
齐寻:“……不用你管。”
“原先,我是准备与你一同去找真相的,但你那些咒,我不太放心。我从最开始也没料到你能真的找到这里来,”石黎说,“我接下来说的都是实话,生生村不是个安全的地方,它比你想象的邪门许多。你意志不坚定,就别过去了,容易出事。”
齐寻没回他的话,只问,“你为什么来。”
“我?”石黎笑了下,每次他扯起嘴角都会将温和的面具戴上,“对被分手这件事耿耿于怀,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隐情。我不会做偏激的事,比你安全。回去吧,齐先生,你家那些图案,你最好找个时间销毁掉。”
“你管不着。”齐寻撑着地面站起来,因为这顿打斗,他脸上多了许多淤青,也有不少泥灰被拳头砸了下去。色彩越发丰富的那张脸现在看依旧昳丽,漂亮的眉眼伤痕累累,让他看上去更加脆弱。
颜檀捏着叶子过来,踩在了齐寻没了底的鞋子上。
“你也不干净。”
石黎的笑因为这句话落了下去。
齐寻走得很慢,“我没管你,你也别来插手我的事。我们只有各取所需的关系,你没资格阻止我做什么。”
石黎又擦了下流出来的鼻血,维持躺着的姿势,“你不信我?”
齐寻回过头,定定看着他,在石黎觉得脸又开始传来剧痛时开口,“我不在乎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只知道我要做什么。”
“……”
就算石黎说的是真的,他真的会遇到什么不测,遭遇什么,被什么反噬,齐寻都不在乎。
颜檀见他将本子握得更紧,不说话了。
石黎说的两个东西,时间回溯,起死回生。不用说也与她有关。
齐寻……颜檀想起那个本子里全黑的纸张,再一次深刻地发觉,她做不了什么。
身为蟑螂,与人类的牵扯其实已经很淡了。能记得齐寻已经是这段关系里最紧密的部分了。
“……”
颜檀再一次,深深叹了口气。
虽然她死了,但她还是希望齐寻能好好活着,虽然对方不愿意,甚至做过很多危险的事情,但她还是想这个人能从过去走出去。
或许在出了生生村后,她能有机会与齐寻谈一谈。不管用什么方式。
*
晚上齐寻又拿着本子看了很久,那些黑色的纸几乎要被他的目光穿出洞来。石黎拿着手电继续在周围翻找着什么,两人默契地不再搭话,井水不犯河水。
后面齐寻将本子放在自己的胸口,靠着树昏昏睡过去。颜檀也趴在他的头顶,今晚哪儿都不太想去,索性也睡个长一点的觉。
石黎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又将视线移走。
齐寻后脑搁在坑坑洼洼的断墙上,怀里的本子因为姿势的原因一点一点地往下滑,手臂上沾着的污血混着泥点被本子不太尖锐的边角蹭去长长的一块。
封面顺势滑开,漆黑的纸张在月下折出诡异的光,无数笔落下的划痕顷刻间凸显出来,像文字,也像图案,一道道,一行行,又乱又密。
周围呜呜的风鸣变了调似的,鬼哭般号叫起来。察觉到怀里的本子在离去,睡过去的齐寻下意识揽紧。
露出大半的本子即将坠落脱离齐寻的怀抱时,他陡然惊醒。
再次睁眼,先前鸟不拉屎的荒凉消失不见,人来人往的交谈混杂着买卖的吆喝,无数双陌生的眼睛从眼前路过,偶尔转来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齐寻一愣,缓慢看向远处的几个大字。
自从成了蟑螂后,颜檀对周围环境的变化便比较敏感,人类只是在边上走过她都能从睡眠状态醒来。这次却睡得格外沉。直到周遭的人声越来越响,她才醒过来。当蟑螂不需要像人类那样多的睡眠,颜檀也很少一觉睡到天亮。
闭眼前是夜晚,现在的日头却是正午。她从齐寻身上下来,见对方正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是了,那个蟑螂说过,生生村正办着庙会。
颜檀跟齐寻一同将视线落在远处,庙前的灯笼高高举起,每个赤红的灯身外都写着大气的正楷字——生生村。
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消失的生生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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