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即使衡星的目的是把蛋挞的钱转给店主,但那句话听起来确实有着不小的,搭讪的嫌疑。
即使衡星奋力解释,但店主当时的表情却挂了“司空见惯”四个字。
即使衡星加了微信,但对方没通过好友验证。
这个钱就一直没转过去。
这个事就一直让衡星惦记着,惦记到第二天上班的现在,时不时就要点开微信看一眼。
“发什么呆呢?”强哥端着咖啡敲敲他桌子,“给你发了邮件收一下。”
“收了。”衡星轻点鼠标,“对了,昨天你说的那个什么......”
他想再和强哥沟通一下工作上的事情,“你有命进去可有命出来?”的门被推开了。
这是公司一间小会议室的名字,损狗名字是员工们起的,因为进这屋的人,进去时好好的,出来后不是脱一层皮就是掉半条命,屋如其名。
存在于昨晚衡星和强哥讨论中的老赵,推门走出来。
他此时脚步虚浮,神色有些呆滞。结合公司内部山雨欲来的传言,大家伙不用动脑子就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衡星和强哥对视一眼。
强哥歪着嘴冲他比了个砍头的动作,吸溜着咖啡,回工位上继续干活了。
而关于蛋挞和乌托邦主人的念想,也迅速被接踵而来的工作冲淡。
又一周在日历上翻篇,难得,本周全组成员都无需加班。
下班前1分钟,项目组群聊的头像贼眉鼠眼地闪烁了起来——
【你的强来了:为庆祝大家又存活一周,周六晚上去小聚一波,去的扣6】
一个接一个的“6”在苦中作乐地 1 1 1,很快便铺满屏幕,大家都压抑已久。
不过这其中,衡星突兀地回复了句:【我去不了,你们玩得开心】
这周有个外包的活要完工,得加班加点干完。
强哥知道他家里的情况:【知道知道,去吧忙你吧工作狂】
将第8版文件发送给甲方,已经是凌晨2点。
这个甲方可以称得上衡星从业以来最难搞,没有之一,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过。
钱也不多,给的也不及时,事倒是多得很。奈何最近大环境不行,外包也不好接,这个甲方还算是稳定能给到几个单子,就这么一直合作下来了。
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同事们在群里发了不少聚餐的照片,杯盘狼藉,酒精让每个人的脸颊都红彤彤的,转场去k歌,五音不全的土嗨歌声让人只想捂住耳朵。
视频中,大家举起啤酒瓶,共同庆祝下周还能继续打工。
听起来不是疯了就是疯了一半。
衡星笑了下,起身去拿了瓶啤酒,纤细的手指握紧瓶身,对着手机屏幕轻轻碰杯。
“嗒。”
过度的劳累加上酒精,不知何时,衡星歪倒在椅背上。
梦里天旋地转,将人抛进汪洋大海。
“我家有4个兄弟姐妹。”
这话每每从衡星口中说出时,都会引起周围人的惊奇。
“4个?哇,你家孩子可真多啊!”
衡星老家在多风多雨的海边,父母在夜市开了家海鲜加工的小档口,靠着天,海还有游客吃饭,风雨里飘摇的门店承载着这一六口家。
一对双胞胎姐姐,从小就品学兼优,但因为性别在长辈们的眼中一无是处。
最小的弟弟出生在家庭条件最好的那年,父母正值壮年,老一辈都还健在,是备受整个大家庭疼爱的儿子和孙辈。
衡星在两位姐姐那里学会了“摸着石头过河”,察言观色最是在行,尽量不做忤逆父母的事情。因为备受宠爱的弟弟,他又夹在中间,是众人顾及不到的存在。
海水滋养着这一家人走不怎么太平但还算平淡的年岁,但也是海水将这个家庭拖入黑暗的无底洞。
家里贫穷,物质与精神都匮乏,衡星打小就喜欢游泳,在大海中畅游来回是家常便饭。
姐姐们喜欢闷在家里看书,不喜欢搭理两个弟弟,正处精力旺盛期的衡星找不到玩伴,还好弟弟是他忠实的跟屁虫,就算不会游泳,也经常跟着他浪里去浪里来的。两个小孩经常在海里脱得赤条条的,大喊自己是浪里小白条。
可有一天,跟着他出去游泳的弟弟却溺水了,好几天都没醒过来,缺氧导致他脑部神经不可逆的损伤,需终身服药,偶尔还会引发癫痫和抽搐。
弟弟就此丧失以后的人生。
衡星再也没去游过泳,再没去过海边。
高中毕业后,他逃离海洋,到了北方一座内陆城市,拼命地上学,工作,从不吝啬地给家里打钱,每个月的账单都是触目惊心的数字。
炎热的阳光铺盖在海平面上,晒啊晒,可衡星却觉得那海水冰冷得不像话。
他被电话铃声吵醒。
“喂。”出口的声音十分沙哑。
“睡觉呢衡星?”强哥说,“给你发消息一直不回,就打了电话。”
“什么事你说?”
衡星撑着身体坐起来,看时间4:03,自己刚刚睡了两个小时,他问:“是今天提交的东西有问题吗?还是周报?”
烟丝燃烧声混着强哥无奈的语气:“都不是,我不好跟你说,你看下组内工作群和邮箱吧。”
强哥平时说话没个正经,此番对话,却让衡星嗅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握着鼠标的手有些颤抖,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止衡星一个人,而是他们整个项目组,十几个全都被裁员。
强哥和其他组的老大通了气,这一波公司裁了近六十人。
邮件里表示大家这两天可以来办公室收拾东西带回家,顺便签合同。
只不过要签的是自行离职的合同,并不是被裁员的,这对公司来说是有利的。但员工就无法去申请仲裁,也没办法领失业补助金。
HR信誓旦旦地表示公司会赔偿N 1,往后一个月不用来办公,但工资照发,社保会缴纳到下个月,以便大家过渡。
仲裁过程繁琐,大部分人是不愿意去申请的,且仲裁了也不一定成功。
公司开出的条件在业内已属不错,大部分同事都在邮件中点了接受。
【你的强来了:家人们,没想到今天这就是最后一顿晚餐了】
【a:强哥你不懂,这叫断头饭,这顿饭吃的值】
【b:答应我兄弟姐妹们,以后遇见我开网约车的话,给我个五星好评,好吗?】
【c:那必须给你差评】
【b:那我只好去擦边了,我会跳擦玻璃[抛媚眼.gif]】
【c:恶心死了,滚!】
【e:你去擦边了就不能跟我抢开网约车的工作了哦!】
【b:不,我要两手抓。不对,三手抓,一手抓网约车一手抓擦边还有一个手抓送外卖】
群里插科打诨着缓和气氛,衡星关掉群聊,扫开杂乱的桌面,端出烟灰缸,就这么蹲在电脑前点了支烟。
他有点头疼。
组内同事的情况不清楚,但估计没人比他更缺钱。
转念他又一想,谁不缺钱呢?大环境不好,被裁员后,能不能找到新的工作还是一回事。
弟弟每个月吃药加康复的费用固定三万块,再加上父母的生活费,他自己也要生活。
所以他每个月的支出和收入就像齿轮一样,必须严丝合缝地卡着,运转着,稍有差池的话......
不能有差池。
他指间夹烟,抬头抽着。
屏幕蓝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跳动的斑点,烟雾缭绕,透着一股子的虚无。
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
家里人正好打电话过来,是他父亲衡守业打来的,开门见山:“喂三仔啊,你现在给我跟你妈打一万块过来吧。”
听到他的声音,衡星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上周不是刚打过三万吗?”
“嗯,我知道。”衡守业说,“但是你弟的轮椅前两天摔了,轮子坏了,我跟你妈本来想修修,后来一想不如直接换个德国进口的。”
衡守业那边传来塑料块呼啦碰撞的声音,衡星听出来他在打麻将,也知道自己给家里的钱不会100%用到弟弟身上。
但愧疚在身,他不好说什么,只闷闷地说知道了。
将转账截图发给衡守业,他发现刚刚握紧的掌心里有指甲扎出的红印。
窗外传来鸟儿拍打翅膀,东方的天际隐隐要泛出一抹鱼肚白。
衡星眼睫微颤,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烟灰掉到裸露的脚背上。
下一秒。
烟蒂火星被摁灭,沙发上的人离开,衣物窸窣声,最后是“嘭”一声关门。
一个小时后,五点,衡星出现在小顶山最高峰。
这是A市市内唯一一座山,海拔不高,一小时就能登顶,视野开阔,是看日出的好位置。
秋天季节将枫叶和天边染红。
当第一缕曙光照耀在脸上,衡星闭上了眼,明明空气是冷的,阳光也并非耀眼,但他却感受到了暖意。
不似泡在海水那样,暖得他闭上了眼。
睁开眼后,他眼前一黑,跟泄了气一样,气喘吁吁地跌坐在草地上。
他闷着一口气爬上山,中途也没停下休息,这会儿不摔倒才怪。
这次爬山看日出属实冲动,衡星很少这么说走就走,但当时没有任何思考,脑海中就那么突兀地蹦出“去看日出吧”这几个字,然后便出门了。
靠在身后的树干上,衡星拍了几张照片。
切出相机,他下意识点进某招聘软件。
反应过来后,冲动在此时彻底褪去,无奈地笑了笑,随便翻看了几页,标记了几个看起来还可以的岗位。
正当他想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时,震动自掌心传来。
是微信好友申请通过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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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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