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人聚居此地多年不见生人,乍一见两个生面孔,面上皆是惊恐。
有个年纪大些的汉子从地上支撑着起来,壮着胆子出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敢擅入蚕园!”
江稷睨了他一眼,走到说话的人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叫你们主子出来。”
汉子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梗着脖子道:“我们不过是厌烦尘世才避世在此,何来什么主子。”。
好容易找到了阴神教藏身的地方,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江稷不同他废话,冷声道:“方才你也见识了,便是你这里头的人全出来,也不够我一个人打的,你还是识相些,早点叫人出来。”
汉子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道:“你们擅闯此地,打伤我们的人不说,还尽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话。”
乔元倒是没曾想,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他还能这样抵死不认的。
她上前一步,饶有兴致道:“你说你们避世在此,就凭这点子菜地,可供不了这么多人一年的生计。”
被说到要紧处,汉子面色有些难看,他偏头显然不愿多言,“我们自有自己的法子。”
场面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江稷直言道:“同聪明人说聪明话,你既不愿说,那我只能一把火烧了此地,也算是一了百了。”
话音一落,其他因为害怕而缩到角落里的农人们霎时慌了神。
“恶徒!我今日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保护蚕园!”
“危险,别去啊!”
“蚕园如何能毁得,这岂不是天降灾祸。”
农人在另一头哭天抢地,第一次成了‘恶徒’的乔元,面上却没多大起伏。知道江稷不过是吓吓他们,伴着农人们的哭嚎声,她甚至还有心情蹲在地上观察一下田地里歪七竖八的蛴螬们。
同江稷对峙的汉子登时怒目圆瞪,他叫喊道:“你敢!”
江稷弯腰捡起方才农人们掉在地上的火把,火焰印着他半张脸,像是拘人精魄的罗刹,无端叫人胆寒,他道:“你说我敢是不敢。”
言罢,他连一丝犹豫也无,直接就将火把往里头的屋舍丢去。
“不——”汉子顾不得别的,纵身朝前扑去,想要接住掉落的火把。
却不料火把在空中翻腾几圈,落在了离屋舍前几步的地方。
见火把没有将屋舍点燃,被吓的面色发白的汉子这才回身怒视江稷道:“你!”
江稷却不管他,手上拿起第二只火把风轻云淡道:“这是第二次,若到下一次你还不说,这火把便会稳稳落至屋舍内。”
豆大的汗珠从汉子的脑门上滑落,面前这人极不好惹,汉子自觉有些招架不住。江稷的倒数声在耳边响起,汉子抬眼望向东南方高处的屋舍,眼里明显存了迟疑。
倒数声落,第二支火把直接落到了离屋舍不过几步的位置,眼看着江稷捡起第三支火把,作势就要丢出,汉子终是忍不住求饶道:“我说,我说。”
火把在空中一转,稳稳落回江稷手中。
江稷面上这才有了些笑意,“那便说来听听。”
见江稷同对方谈妥,一直在地上扒拉蛴螬的乔元这才拍了拍手上的泥,从地上站起走到他身边,想听听汉子如何说。
汉子颓然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刚要开口。
忽的,便见从远处传来一阵破风声。
江稷将火把直接抛出,同飞来的暗器对冲,长臂一伸迅速将乔元拉至他身后。
火把同暗器碰撞,直接从中部裂开碎成两半,炬头上的火焰四散在地,跳动着熄灭。
两人戒备地看着周围,一时不敢轻动。
“咚——”,却听得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乔元回头一看,登时愕然不已。方才还好好站着的汉子,瘫倒在了地上,他的颈部插着一截飞镖,飞镖入肉三分,已是无力回天。
殷红的血从他脖间汩汩流出,身后有农人惊声尖叫起来,“死人了!死人了!”
江稷面色一变,掏出匕首留给乔元,叮嘱她在原地莫要走动,直接朝飞镖出现的方向疾步而去。
乔元依言留着原地,已经顾不上害怕,她双手紧紧攥着江稷留下的匕首,警戒地看着四周。后头的农人们乱成一团,也无人敢上到乔元身边来,两方一时维持着诡异的和平。
没过多时,江稷便沉着脸回来了。
乔元问道:“如何?”
江稷摇头,“那人蒙面,看不清脸。我同他交了手,但他仗着对地形熟络,往更深处逃窜了去。怕是调虎离山,我便先行回来了。”
乔元道:“看来是有人不想这汉子透露太多。”
那人既只杀了方才的汉子,想必他是核心人物,乔元看了眼远处缩在一块的农人,剩下这些人,知道的东西怕也没有多少。
今日虽找到了阴神教饲养蛴螬的地方,却仿佛进入了更深层的迷雾。
乔元顿了片刻又道:“这些农人该如何处置?”
人在灵州,他们可没这么多人手来审问。
江稷从袖口里掏一小截竹筒,用火点燃,对着天空发了一响。
乔元后知后觉,才发现那是灯球,灯球在空中炸开,发出一闪炫目的光芒,然后消失在空中。
江稷道:“且在此处等等罢,约莫半个时辰后便有人来了。”
“好。”
身后的汉子已经救不活了,乔元撕下裙摆一角,盖在他面上让他走的体面些。
想了想,她还是走到缩成一团的农人面前,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朗声道:“方才那汉子为阴神教做事,却落得如此下场,你们自觉值是不值。”
眸光扫过众人,她又指了指江稷道:“我身后这位可是灵州的大官,你们方才也应该见到他发的灯球了,官府的人稍后便来。现在你们之中若有肯配合的,说出一些同阴神教有关线索,量刑时便能减轻刑罚。前三位说的,我必说动那位,保你不受皮肉之苦。”
这番话说完,乔元便在原地不动,安静地看着这些农人进行思想斗争。
农人们窃窃私语,人群在乔元面前骚动着。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矮小瘦弱的汉子突然扑到乔元面前跪下,“大人,大人,我是上月被他们骗过来的。我欠了赌债,听人说只要到这儿种地,每月便能拿一贯钱,我这才跟着过来。谁知来了到现在,没吃过一顿饱饭,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大人。”
乔元回身看向江稷,江稷会意上前,“你既入此地不过一月,我届时会同官府商谈,若你无作奸犯科的大事,出去必定无虞。”
矮个汉子一听,跪在地上感激涕零,朝着二人磕了好几个头。
有了矮个汉子起头,一些同样被骗到此处的人也纷纷挤到乔元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场面乱成一团。
好不容易安抚好众人,乔元这才有空梳理得到的信息。
阴神教专挑一些无业地痞,或是家境困难的贫苦人家,以高额的金银骗得他们入此地。一到此地,便有专人看管,这些农人日常负照顾或者挖掘蛴螬,若是有人想逃,会被绑起来用蘸了盐水的鞭子吊打。
至于运送还有同阴神教接触的事儿,同乔元预测的一样,只有方才死掉的汉子知晓其中内情。
线索到此处便是断了,但他们今日既控制了这里,蛴螬应是不会再出现在周边各个村镇的地里。
如此一来,严元雁便也不会再因为这事儿被送入阴王祠,乔元轻舒一口气,这一行也算不负所托。
——
后塘镇。
日光破云而出,松散地落向各处。
有一簇光落到一处门扉紧闭的小院里,透过半掩的窗户,落到书案上的镇纸上。
镇纸下头,压的是一封信。
有一人身着白衣坐在书案前,垂眸看向跪在他下首的男子。
男子身上带着血腥味,明显受了伤,但他却连动一动都不敢,躬身跪着,一言不发。
在他面前的男子沉吟半晌道:“严公子,我将这等重要之事交予你,你便是这么办事的?”
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的男人,正是严绍的长子严元兴,他垂首低声道:“掌使,掌使,烦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待我集结人手,定能将饲养地蚕那处重新夺回来。”
“就凭你?”白衣男子轻笑出声。
“我们严家一心向着神王,掌使,您一定要相信我们啊!”
白衣男子将镇纸拿开,压在下头的信被他从高处丢到严元兴面前。“你父亲前日来信,说烦请我派人去惩治两个不长眼的人,我派去的人,到今日也没有回来。你说,若是你去,会有几分胜算?”
严元兴那张酷似严绍的脸白了白,他支吾道:“那两人着实厉害,我是拼着一条命才赶回来同掌使传递消息的。”
白衣男子看他的眼神,似是在看什么死物,他道:“今日便是阴王冥诞了,听说你家献祭的是你妹妹?”
严元兴的头低的更下了些,维诺应是。
白衣男子神色玩味道:“我今日要筹备各处的冥诞脱不开身,你们涌泉村我便不去了,若今日献祭的事你再搞砸了,你们严家的好日子便也到头了。”
说罢,他没再理严元兴,起身往外走去。确认白衣男子走远,严元兴这才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力竭倒地,他躺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像是一条跳到岸上垂死挣扎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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