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普通的夜晚,谢自随闻到了林醒身上病号服的消毒水味,于是他把林醒抱的更紧了。
两人身体贴合紧密,心跳声交织,补全了右边的寂寞。
林醒微微踮脚,倒没有多累,谢自随几乎把她整个人抱起来了,头一直埋在林醒肩上,像只怕被抛弃的弃犬。
“没事的,谢自随,别怕别怕。”
林醒不停说,她想,如果自己就这样离开,谢自随说不定会恨她一辈子。
但这样也不错,这样,谢自随就记了她一辈子。
可林醒舍不得让谢自随难过,所以林醒在心里祈祷:拜托了各路神仙,让我再活久一点吧,让我多陪陪我爱的人吧。
不知过了多久,谢自随才舍得稍微松开林醒,手还是死死攥着林醒,和她十指相扣。
两人面对面,林醒不敢对视,就低头,欣赏谢自随骨节分明的大手。
他左手虎口处有颗小痣。
谢自随低头只看见林醒的发旋,谢自随没生气,只是有些懊恼。
他和林醒认识已经一年了,同桌了差不多两个学期,居然完全不知道林醒的身体有问题。
林醒晕倒的时候,谢自随觉得自己的魂吓飞了,可以说,谢自随从来没有这么慌过。
他再一次感到无力,他去问**时,老师的表情带着很深的心疼与惋惜,而谢自随什么都不知道。
他心疼林醒的懂事,乖巧,理解林醒的隐瞒,忍耐,可他想要林醒依赖自己。
谢自随迫切想让自己成为一个能扛事的男人。
“我好想你啊。”林醒抢占先机,眼泪汪汪的,可怜巴巴的,像只小狗。
谢自随更加用力握紧林醒的手,他因为害怕而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在见到林醒时稍微放松了些,可依然害怕。
林醒是什么病?
为什么要住院?
怎么会晕倒?
谢自随有太多太多问题,从他看见林醒糖罐里的药片时,他就开始了隐隐的害怕。
谢自随想起了父亲在病床上的那段时间。
打不完的针筒和林醒的药片重合,这成了谢自随最近的噩梦。
如果说父亲的死让谢自随被迫成长,强行长成不合格的大人,那林醒的病,让谢自随被迫冷静,变成一台行尸走肉的机器人。
“林醒,告诉我吧,我陪你一起面对。”
林醒和谢自随坐在医院供病人散步时休息的石凳上,就像是中山公园里的那张凳子。
林醒头靠着谢自随,像是许多偷偷约会的情侣一般。只是地点变成了医院。
谢自随听到林醒说:“我刚出生的时候被医生诊断出有左心发育不良综合症,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啥毛病了吧?但我运气不错,是临界型,就是没那么严重。其实这病可以通过孕检发现,可惜给我妈检查的医生不行,没发现。不过我厉害啊,临界型左心不良的佼佼者,我很成功的做完了双心室修复手术,这也让我能稍微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不用经常来医院。”
林醒停顿一下,给谢自随缓冲的时间,也给自己一点组织语言的时间。
她继续道:“我吧,运气是真的像过山车一样。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我特别困,我妈说我还是婴儿一天要睡特别久,而且经常睡不醒,吃的奶也少,她也没多想,毕竟我有病嘛,后来我的左心不良治的挺好了,我妈才发现不对劲,又带我去医院检查,结果是原发性嗜睡症,哇塞,这个病更是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症状了。”
林醒的声音很轻,她说的轻松,没什么故作坚强的样子,只是很平静的讲述事实。
“我这俩病都很特殊,怎么不算一种真命天女呢。”
可是林醒在学校很精神……
不对,谢自随想起了林醒眼底乌黑的黑眼圈,跑步时慢吞吞却依然急促的呼吸,以及每天都会上课睡着,经常会睡一整节课。
谢自随无法想象,这样的林醒,是怎么检持下来的,他心疼女孩的病痛,眼底的心疼几乎化为实质落在林醒的肩上。
林醒还在继续说:“谢自随,你知道我最难受的是什么吗?是我睡不着。”
林醒真的想不起自己睡好觉的日子了,上了高中后,林醒越来越难以入睡。
她的睡眠更像是昏迷,睡着后很快又会迷糊醒来。
林醒想睡觉的,她每时每刻都困死了,但真正躺上床,林醒只能睁眼看天花板,闭上眼也是翻来覆去的数水饺。
原发性嗜睡症患者每日都会睡十个小时以上,这不是睡不睡的够的问题,而是睡不醒,可林醒强行让自己醒来,她保持着痛苦的清醒,凝视旁人的喜怒哀乐。
这就相当于她在透支自己本就不多的生命力。
林醒低头自己和谢自随握着的手,突然一滴水滴在林醒手背,顺着手背一路流下,浸湿了衣袖。
抬头看,以为下雨。
没想到,是谢自随的眼泪。
“没事的,谢自随,别哭啊。”林醒虽然这么说,但自己也跟着红了眼眶。
抬手擦去谢自随脸颊上的泪痕,林醒边苦笑边说:“我在检查出嗜睡症后,奶奶总说当初就应该让我改名字。我本来不叫这名字的,去登记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成这名了,奶奶说我名字里带了醒字,就睡不醒。”
“不是命里缺什么名里就起什么吗?”谢自随揉捏林醒手心,缓和气氛。
林醒蹭蹭谢自随肩头,很给面子的扬起笑脸,“我也这么想,然后我哥,他应该也这么想,所以他给我起了个小名,叫想想。他对我说:‘林醒,永远不要放弃思考。’我觉得我爱做梦就是他老这么对我说,我睡着了都要在梦里想事。”
“想想,很棒的小名。”谢自随又小声重复几次。
“那想想,你现在想做什么呢?”谢自随很快也喊起这个名字,这让林醒有点脸红。
幸好天黑,看不清楚。
只能看见谢自随亮晶晶的蓝玻璃双眸和他眼眶闪烁的泪光。
林醒还没回答,余光却看见了一个人。
吓的林醒立马起立,还好,是个护士阿姨。
她眼神没什么情绪,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林醒,问:“哪个病房的?家属呢?”
林醒不敢说,只好赔笑脸,“护士姐姐,我就出来透口气,我很快就回去,我现在就回!你别告诉我家长。”
护士阿姨皱眉,有些生气的说:“胡闹,这是医院,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
好熟悉的话,林醒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课室。
她笑着跟在护士阿姨身后往楼里走,转头对谢自随笑的灿烂,摆出打电话的手势,又连忙转回去怕踩空楼梯。
谢自随也要离开,护士阿姨说要是发现他还没走就要叫保安来。
谢自随倒不怕,不过林醒最怕这种了,连声应下然后拉起谢自随,小声让他回去路上小心。
谢自随站在门口不远处,站了一会,他才转身离开。
回家的路上,收到林醒发来的信息,不长,就一小段话,谢自随看的很快,却看了几遍。
林醒告诉他:我想做的事多着呢,先不急。我还没完全想好。我要想啊想,吃饭睡觉做梦时也想,说不定下次我就能告诉你啦,放心吧,你要陪我一起去做很多事!
——第二天早上
林醒迷迷糊糊听到了许嘉佳的声音,她用力睁开眼,让自己快速清醒。
果然是许嘉佳,她和王芙在聊天。
眼睛倒尖,一下子就发现林醒醒了,立马扑到床边,眼泪鼻涕大把大把掉。
“想想!你吓死我了!怎么样啊你现在?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林醒揉搓眼睛,摇摇头,正要笑起来打哈哈安慰许嘉佳。
许嘉佳却猛的抱住她,泣不成声:“想想,你辛苦了,怎么不告诉我呢?我陪着你啊。”
林醒压制住泪意,拍拍许嘉佳后背,安慰她:“没事,我又不是病入膏肓,你别担心我啦!”
林醒睡觉时,许嘉佳已经通过王芙知道了林醒的病情,也去网上搜索了一番,一大堆的病情砸向许嘉佳,晕头转向的,只能不停看林醒,祈祷她别一睡不醒。
天气渐渐转凉,秋天在不知不觉中踏进了春和,窗外落叶不多,街道两旁的树们都只黄了顶部,像是戴了顶帽子,再过不久,落叶纷飞,春和又将迎来暖冬。
这就像林醒的命运,她的一生有过春夏,但暖冬占据了许久,没有冷得刺骨,却又不像名字那样真的温暖。
再暖的冬天,也是冬天。
林醒没有在意窗外,她看了一眼飘进房里的树叶,还是绿色的,就移开了目光,继续和许嘉佳聊天。
“我没有不想告诉你,我这不是,还没想好怎么说嘛,酝酿酝酿。”
许嘉佳气得敲林醒脑袋,说:“酝酿这么多年?”
林醒没什么事了,明天就能出院,王芙出去不知道干嘛,林醒猜是去找医生。
“也不是,就说不出口。好啦好啦,佳佳~你原谅我呗~”林醒牵着许嘉佳,故意扮可怜。
看许嘉佳没再难过,林醒和她讲最近班里发生的事,没想到,讲完许嘉佳又忍不住哭了。
林醒倒没很惊讶,毕竟李来娣和她也是好朋友,还是分班后一直坐一起的同桌,许嘉佳没想到李来娣背负着如此多痛苦。
她当时在繁山,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林醒也只是告诉了她李来娣的死讯,没多说其他。
直到今天,许嘉佳才知道自己内向的同桌是在湿臭腐烂的土地里长出来的金盏花。
两小姑娘凑一起,话停不下来,聊了许久,许多。
最后许嘉佳离开,林醒觉得自己有些活过来了。
她给谢自随编辑一条信息,发送。
——我想出来了,我想和好朋友一起上学。
林醒躺下闭眼,呢喃细语:
“我想,和你,和许嘉佳,和黄薇琪,一起。”
拥有一个美好完整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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