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山的清晨,江焉拿着剑在老树下练剑。
睁开眼没找到江焉的陆涯跑出门时看见的就是江焉一身红衣翩翩在林间飞舞的身影。
这是在现代见不到的江焉,陆涯一时看痴了,只恨没有带手机来拍下此情此景。
他只能努力记住这一幕,回家再马不停蹄给画下来。
他瞪着双眼,直到江焉收了剑招走到他的面前。
江焉看了眼还没披上外衣的陆涯,冷声道:“闲来无事折磨自己?”
陆涯嘿嘿一笑,摆手道:“今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挺少见的,自从陆涯见到江焉之后,每一个早上江焉都在睡懒觉,没想到今天江焉居然早早起床了。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嘿。
江焉并不想回答陆涯的这个问题,就像总是吃小笼包的客人突然有一天点了牛肉面一样,懒得回老板:我就是今天想吃了而已。
他收起生死竹对陆涯说:“明天就能见到你说的那个人?”
陆涯点头:“对啊。”
江焉紧接着问道:“你今天也不用上班?”
“不用,周末休息。”反正有要事他爸顶住,没人能剥削他的稳定双休!
陆涯自信点头,却不想此后这一天他都会后悔着自己此时的决定。
仙界昆仑山,四处仙气充裕,还能看见仙女们成群结队去摘仙桃。
山下,江焉手起刀落,斩杀了几条恶兽。
陆涯看着遍地的内脏和皮肉,扶着树:“呕。”
西边沙漠里,江焉伸手挡住眼前的阳光,眺望着那被沙漠里的风暴卷上天的陆涯。
想来这肯定比陆涯说的游乐园大摆锤刺激,他笑着传音给正在疯狂摇摆的陆涯:“别怕,有我在,死不了。”
东海龙宫里,江焉一剑挑了让龙王头疼不已的几条上古恶魑,再抱着一兜子龙王送来的珍珠塞到陆涯怀里。
避水气泡里,陆涯捂着嘴:“我靠大蚯蚓,呕……大珍珠!摩多摩多!”
妖界,江焉看也不看媚态横生的狐妖,直接拉着一只让她给陆涯将她和书生的故事。
新鲜入炉的故事香艳动人,陆涯捂着耳朵求她:“狐妖姐姐别念了!”
他不想坐在妖怪的骨灰上听狐妖叫她过去勾引人的故事!
鬼界,江焉一手提着一只恶鬼丢到了黄泉里,再坐下来慢慢欣赏着恶鬼被腐蚀的模样。
陆涯坐在他旁边闭着眼,一边颤抖一边不住地念叨:“阿弥陀佛,上帝啊,圣母玛利亚,早死早超生啊,bless you……”
四处走一遭,江焉想着大概的人文风情也已经带着陆涯看了,左右他也不想欠陆涯这一遭,接下来就差人间去吃点东西。
江焉正要再拉着人出发时却见陆涯已经白了脸色,就差一口气厥过去。
他问道:“你怎么了?”
陆涯颤颤巍巍地笑道:“一生之中寻寻觅觅,人生难得这般经历。”
这样才对,江焉满意点头:“你喜欢就好。”
最终陆涯眼含热泪吃下一碗羊肉汤,这一刻他认清了事实,凡人就是凡人,当人也挺好的,呜呜呜。
以及,当他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连碗羊肉汤都买不起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他除了在现代有点钞能力以外,什么都没有!
一直到陆涯回到现代,他都还在怀念着那碗得之不易的羊肉汤。
江焉看着陆涯捧着著名中餐西红柿炒鸡蛋流泪的模样,默默皱起眉嫌弃地走远了。
总觉得陆涯脑子里的病又严重了,希望不要影响到他明天带自己去见那个游戏的什么负责人。
江焉自然地躺进沙发里,熟练地打开电视剧继续播放那狗血的八点半频道。
梦醒,又到了修仙世界,打地铺的陆涯正要坐起身对床上的江焉打招呼就见毫不留情的一个手刀劈了下来。
再一睁眼,这下对了,现代了,江焉已经换好了衣服等着陆涯带他出门。
陆涯揉着后脖子爬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怎么总觉得自己好命不长了呢?
刚一坐上车,陆涯就连上了蓝牙给江焉播放他喜欢的古风歌。
其实江焉的评价是:虽然奇怪,但比起别的没那么吵,也不算难听。
车停在了餐厅外,侍应生已经迎了上来接过陆涯手中的钥匙。
陆涯看着江焉困惑的目光,指着餐厅的门解释说:“是你没吃过的,西餐。”
“哦。”
电视里见过,倒也不稀奇,江焉跟着陆涯走了进去。
包间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
陆涯笑着招呼道:“李哥,好久不见啊!”
李海笑着拍了拍陆涯的肩膀:“好久不见啊小陆,都长这么大了!”
陆涯说:“哪里哪里,高二时候我已经有这么高了好不好!”
江焉的眼睛转来转去,只觉得这两个人像是在演戏一样夸张,干脆先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陆涯已经热络地张罗起餐食,李海原本面对现在的陆氏集团接班人的尴尬和局促也在陆涯的热情里渐渐消散了。
吃到一半时,陆涯才开口道:“这一次来主要是问问,当时《问道修仙》世界观的主笔您记得是谁吗?”
李海仔细回忆了一下,“没记错的话,好像是纪尧天吧。”
陆涯又问道:“当时我哥他们是怎么想到以这个背景来做游戏的呢?”
说到这里李海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据说是你哥又一次做了梦,梦到了他在修仙哈哈哈,还是他把自己的梦告诉给了纪尧天才做出来的世界观呢。”
笑到一半时,他才意识到陆洋川已经不在了,自己这简直是在揭陆涯的伤疤。
他连忙端起手边的红酒杯,“不好意思啊小陆,我不是有意要提你哥。”
陆涯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我本来就是问这个事情来的。”
酒杯相撞,一旁的江焉却沉默着不再动刀叉。
一场结束,陆涯送人走出餐厅,却被李海拉住了手:“小陆啊,我和你哥当年也是好兄弟,有句话还是得劝劝你。”
“您说?”
李海叹了口气,“那男孩子的确不一般,但你也要好好想想,同性这条路到底要不要走,毕竟你爸爸只有你一个了啊……”
闻言,陆涯敛了笑意。
“李哥,他不是我的一时兴起。”
陆涯认真地看着李海的眼睛,直到李海上了车远去。
江焉等人走了才站到陆涯的身边。
陆涯又扬起笑意,他早就注意到江焉兴致缺缺,“是不是不喜欢西餐?回家我给你重新做。”
江焉却摇了摇头,“你有你兄长的画像吗?”
陆涯点了点头,正要打开手机却又被江焉按住了手。
“现实里的画像,或者是你说的照片,不要手机里的,不要新的。”江焉说。
这得回他家大房子里去找啊,陆涯坐进车里见江焉系好了安全带才启动油门。
在他哥哥的房间外,陆涯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让江焉走了进去。
床位的斗柜上正放着陆洋川的遗照,上面的人一如以往,笑容灿烂。
陆涯转过头不再看,却见江焉突然转过头看向自己,眼里还带着莫名的兴奋。
他的嘴角甚至流露出一分疯狂。
“魔族。”
“怎么了?”他连忙拉住江焉的手臂询问。
江焉开口,一字一顿道:“你兄长和我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陆涯追问。
江焉在陆涯惊惧的目光里缓缓抬起手,再慢慢落在那遗照上。
顿时,整个房间都被一层迷蒙的光笼罩。
在这个又玄幻又诡异的景象里,陆涯听见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还有江焉颤抖的声音:
“他也是我那个世界的,他是魔。”
荒古时代,天地初生,那时的世间只有神魔。
神族以自身为炉,炼化天地浊气为更清澈纯净的灵气,而魔族则相反,他们生来就是以灵气为食,再释放与之对等的浊气。
但他们并不是你死我活的仇敌,他们反而走得很近,甚至还在天道的旨意下一同摸索着要如何创造新的生灵。
大地母亲用蕴含着灵气的泥土捏作神的模样,而魔则找来浊气塞进那泥土里,你阴我阳,竟然真的达到了平衡,甚至还有了自己的意识。
就这样,人族诞生了。
而在之前的摸索里,时有浊气略少,或者灵气过多的时候,渐渐的,即使有的泥团明明模样一致,却有的因为浊气过多变成妖,有的变成灵智未开的灵物。
后来,神魔还在天地之中找到了一处偏僻所在,划下禁制,命名为鬼界,万物的死局和生局都在那里。
完成一切之后,神魔就回到了他们的九重天,回归了帮助天道编织天地的任务里。
而世间也渐渐变成了三界,人妖鬼。后来人族皇帝派兵寻长生之法,遇到了正在海上炼化浊气的神族。
虽然只匆匆一眼,但使节依旧带回了天外有仙的传说。
自此,求道寻仙在三界风靡起来,竟然真的有人族天生根骨,生来便可吸取天地灵气。
此人自封为仙,自此创立仙界。
六界从那一刻开始。
陆涯打断了江焉的话,反问道:“你说神魔不两立?”
这可和他看的小说完全不一样,他好奇地问:“正邪不应该天生不对付吗,你怎么说得不一样?”
江焉却说:“谁告诉你浊气就是邪?”
万物讲究一个均衡,灵气多的地方虽然生气盎然但对于那个地方的天地而言就是负担,因为灵气只有那么多,榨是榨不出来的。
所以需要浊气来分走一部分,让事物不要只朝着一个方向发展。
江焉说:“就比如战争,国家兴盛之时灵气最盛,直到走到顶峰,战事四起,死伤无数,一切重新开始,这就是浊气的作用。”
死亡?
陆涯皱起眉,“听着不像好事。”
江焉说:“生死是平衡的,灵气和浊气是平衡的,神和魔也是平衡的。”
陆涯说:“但现在每天死亡的人数和出生的人数并不平衡。”
江焉颔首:“对,平衡被打破了。”
“人族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发现自己总是受制于灵气,于是开始抢夺妖族、鬼族的灵气。”
陆涯好奇道:“不是还有仙族?”
江焉说:“仙族由人族演变而来,虽然后来不止局限于人,但他们世代受人族供奉,人的信仰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灵气,所以他们虽然面上不显,但依旧站队人族。”
“那要是人人都信仰,灵气就会越来越多?”
江焉摇了摇头:“可同样的,浊气也会越来越强大。”
祈愿被仙实现了,那便是信仰的灵气,而如果没有实现,有的就会变成怨气,最终产生浊气。
毕竟,仙不是万能的,这世间就没有什么是万能的。
江焉回忆道:“那是一场混战,万物相杀,彼此抢夺着灵气,而浊气则大肆产生,最终惊醒了还在九重天的我们。”
神魔在不得已之下显世,却发现世间早就失去了平衡。
江焉说:“浊气太多了,不管我们怎么炼化,总有更多的浊气产生,但是天地等不了,它就要湮灭了。”
“然后呢?”陆涯着急地问道。
江焉苦笑了一声说:“我们只有一个办法。”
神族的身体,天生就是灵气的温床,他们体内也有着世间最多最纯粹的灵气,而魔族则是需要吸食灵气,他们的体内反而没有太多的浊气。
江焉说:“我们自戕了。”
可是神魔一体,只要世间有魔,那么神就会一直存在。
神若要去死,魔就不能独活。
拢共不到一百位神魔,在天地的各个角落,山川河流里,大洋沙漠中,他们同一个时刻选择了自爆。
天地在那时候甚至都暗淡了几分,直到慢慢恢复了元气。
纯净的天池水代替着血污从高山之上流下,流过万里山川,流过废土荒漠。
江焉笑了笑,对一脸担忧的陆涯说:“灵气骤然多了起来,智者们从乱世中苏醒,又建立起安稳的世间。”
“可你现在……”
可江焉根本没有死啊。
江焉看了眼陆洋川的遗照。
“我从招摇山醒来,无数次叩问上天,可没有一次得到过它的回答。”江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留下我一个。”
只剩下生死竹和招摇山陪着他,一个人孤零零留在那个没了神族的天地里。
江焉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落下泪来,“只剩下我一个,我找不到他们。”
陆涯心如刀绞,把人紧紧拢进怀里。
陆涯不停拍着江焉的背,急急哄着:“没事了没事了,宝贝,我还在呢。”
江焉把头埋在陆涯的脖颈里,久久没有抬头。
他找到了,他找到了与他平衡的那一只魔族。
一神一魔平衡而生,神死魔消,这是一直以来神魔之间最隐秘的关系,而且江焉一直都能感觉到世间还有魔存在,只是他怎么都找不到,直到他自己开始怀疑那种感觉是不是他臆想出来的。
如今,他可以确定了。
江焉红着眼看向陆涯:“他没有死,我能感觉到。”
陆涯顿时哭出声来,紧紧抱着人不断说着:“谢谢你……谢谢你……”
多少年了,他以为自己再也等不到有人对他说这句话。
陆洋川消失于大海里,所有人都对他说找不到的,大海太大了。
他们找了很久很久,直到一日母亲受不住晕了过去,一家人才返回了陆地。
此后许久,没有人带回来任何消息。
葬礼还是举行了,骨灰盒里放着陆洋川最喜欢的游戏机,还有一家人放进去的所有回忆。
可如今,上天把江焉送到了他的面前告诉了他哥哥的消息。
这一刻,陆涯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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