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措怀里抱着一捧五颜六色的烟花棒,窗外晕黄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在左脸打下一侧阴影。
鹅毛般的雪花落到他的睫毛之上,随着他眨眼的动作又滑了下去。
他冻得耳朵通红,口中不断喷出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团白雾。
“去放花吧,想着十二点之前回来吃饺子!”
柳琴将排排放的饺子帘端到厨房,“可得多穿点儿啊,外面可冷了!”
“哎!”
尤青和池误异口同声地应道,纷纷跳下了炕,各自找着外套,边拱上棉鞋。
三人一齐踩着咯吱咯吱的厚雪地,往林述年家走去。
胡同里难得一见的灯火通明,鞭炮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香烛与微呛的烟火气。
乐乐和小义捧着一把零散的炮仗,那是他两搜罗的人家门前放完的鞭炮里没响的炮仗。
往雪堆里埋好炮仗,小义还没点火,乐乐就吓得捂着耳朵跑老远。
段措拍了拍乐乐的肩膀,刻意弯下身子在他耳边大声地发出【砰】的一声,吓得他抱头嗷嗷乱叫。
得逞的段措哈哈大笑,顺手塞了几支烟花棒给乐乐,又顺着洁白雪地上的两行脚印去追走到前面的两个身影。
*
林家。
昏黄的灯光下,长长的餐桌旁。
父子两个各执一旁,安静地吃着面前的四菜一汤,中间还摆着一盘白胖的饺子。
那是中午保姆刘姐提前给父子俩做好的年夜饭。
有林春生爱吃的红烧肘子,也有林述年爱吃的鲅鱼丸子汤。
同样的人,同样的菜,同样的安静。
让林述年恍惚有些分不清前年和去年与今年的不同。
再喜欢吃的菜,没有想要陪伴的人在身旁,也是食之无味的存在。
林春生先动了筷子,夹了第一只饺子,沾了沾醋,放进了口中。
自从只有爷俩在一起过年,就再没等到半夜十二点放炮后再吃饺子。
除夕这一天,好像与平日也没什么两样。
毕竟一家人也没有团圆。
吃了第一只饺子,林述年默不作声地看着林春生又去夹了一只油焖大虾。
那是蒋蕙锦刚才冒雪送来的。
林春生让她留下一起吃年夜饭,蒋蕙锦看了看不出声的林述年,温和笑着婉拒。
“家里爹妈还等着我回去吃呢。”
门关上,再次死一般的寂静。
林述年不是三岁小孩,他当然知道蒋蕙锦对老林有情,老林亦对蒋蕙锦有意。
而他对此感到愤怒、拉扯。
即使这么多年来不肯回来的是老妈,老爸也从未跟他开口要跟老妈离婚。
可他替老林感到羞耻。
一方面恨老妈的不闻不问,一方面恨老林的情感转移。
故而他撕扯自己。
再怎么生分,他俩也还待在同一张合法结婚证书上。
再怎么相看两生厌,也无法撤回他这个生命体的存在。
象征性地吃了几个水饺,林述年便径自上了楼,连灯也懒得开。
在黑暗中伫立发怔片刻,他默不出声地躺在了床上,将两只手臂压在脑后,听着远处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全世界都热闹喧嚣,除了他。
窗外突然有一朵烟花绽开,耀进了他的瞳孔。
他眨了下眼睫。
“林述年!”
喧嚣炮声里,有熟悉的女声在喊他。
他手指蜷缩了下。
或许是幻听。
“林述年!出来放烟花!”
这次换了底气十足混不吝的男声。
林述年一个翻身跃下床,趴在二楼窗户向下望去。
三个穿得圆滚滚的少男少女正站在一望无际的洁白雪地上冲他挥着手。
少女站在中间,三人像是拼成了一个完美的【凹】字。
嘴角翘起,胸膛中发出一声闷笑。
只有他自己听到。
比平时更加沉闷下坠的心脏似乎被注入了强心剂,一下子轻盈漂浮起来。
*
林述年刚下楼打开大门,脚还没迈出去,便迎面打来一颗雪球。
冰凉透骨的雪屑四溅,顺着他的脖颈往下面渗去,冻得他一激灵。
“慢悠悠的,跟个娘们儿似的。”
罪魁祸首段措又往地上去搂雪攒雪球,嘴里带着公报私仇的嘲弄。
还未等林述年反击,段措后脑勺便挨了一记雪球,又冰又痛,冰水顺着后脖颈往棉袄内渗去。
段措不敢置信的转过头去,正瞧见尤青掐着腰冲他一脸蛮横。
“娘们儿怎么啦,娘们儿就是个贬义词?”
还没等他张嘴解释,又一颗从头顶而下的雪球猛地砸向他,眼前世界倏地陷进一片雪白。
就在段措望向尤青的间隙,林述年也不甘示弱,默默团了一颗大雪球,整个砸到了段措的头上。
“我x——”
爆完粗口,段措迅速展开双臂从地上搂了一大团雪,林述年见势,急忙往树后跑去。
段措转过身来,大手迅速将雪揉成团,整个人摇头尾巴晃的,一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就往林述年追去。
那边打的风生水起,雪花四溅,尤青和池误这边却一片岁月静好。
她举着一根电光花,池误擦了根火柴,急忙一边用手掌裹圆避风,一边伸着火柴棒小心翼翼向尤青手中的烟火棒点去。
火一点燃,伴随着轻柔的噼啪声,电光花随即释放出五彩斑斓的彩色火花,尤青笑着晃着手,随即在空中划出各种形状。
池误微微上扬着嘴角,用瞻仰的目光盯着尤青手中的烟花,一脸神圣。
“你也点啊。”
池误晃了晃神,冲她摇了摇头。
“不要浪费在我手中。”
尤青闻言,瞪眼啧他一声,迅速从地上扯了一根烟火棒,从自己手中那根未燃的电光花上借了火,迅速塞至池误手掌心。
池误怕烫到她,还是接了过去。
“你配得上任何美好。”
尤青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郑重说道。
他手中的烟火棒一颤,抖落出几丝偏离轨道的绚丽火星。
原本短促苦涩的瞳孔里忽地闪烁着几分希冀的光芒。
【叮!恭喜宿主,收获一格电量。】
听到提示音的尤青刚要微笑,两个巨大的雪球突然袭来,同时击中池误的右侧。
使他的半边脸都被雪掩埋。
而他手中快要燃放殆尽的烟花棒也被雪扑灭。
尤青的嘴角渐渐抿成一条直线,清丽杏眼蒙上一层薄怒,猛地扭头看向右边的两个始作俑者。
那边的两个浑身是雪的狼狈大个子们迅速不自然地转过脸去,看天看地看对方。
尤青别回脸,迅速抬高双手,帮池误拍去脸上和耳朵里的雪屑,触手冰凉。
待那两人没了防备,尤青一个跳起,迅速将手中早暗自搓好的两个雪球纷纷向段措和林述年扔去。
林述年反应慢了一拍,被击中正脸。
段措则敏捷地往一边闪躲,一边向后跑着,一边回头冲尤青做着鬼脸,谁曾想却一头撞在树上,整个身子仰倒在雪里。
尤青见状,扬起脸蛋朝天哈哈大笑,笑到肚子都痛了也停不下来。
明亮月光下,洁白雪地上,林述年望见她笑得眉目舒展,脸蛋红扑扑的模样,还挂着雪屑的俊脸也不禁无声扯起嘴角。
那揶揄笑容也不过顷刻便收回,又恢复一脸的克制与拘谨。
雪仗正式拉开序幕,也没有刻意分队,主打一个逮谁打谁。
除了池误,永远做尤青背后的骑士。
雪花纷纷扬扬,四个年轻人却玩闹出一身的热汗,笑意在脸上久久不曾消散。
打完雪仗,几人又合伙堆起一个比人高的大雪人,段措还将自己的围脖绕了上去。
彻底没了力气,几人一屁股坐在了雪人旁,吭哧吭哧地喘着气。
段措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尖,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还在不停向下挥洒雪花。
“十年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他问大家,也像问自己。
手握原剧本的尤青捂嘴噗嗤一笑。
“笑啥。”
段措隔着中间的池误戳了一下尤青的腰际。
“咳——那不如让我来猜一猜?”
她差点压不住嘴角,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拿着最后一支没有点燃的烟火棒指向段措。
“你,十年后会成为华国北洋舰队最年轻的少将,带领舰队成长为令世界瞩目的现代化海军劲旅。”
“嚯。”
即使知道是尤青的一时戏言,段措也忍不住为这个遥远的梦想泡沫心动了一下。
林述年切了一声,适时地打破了段措的得意。
“你——”
尤青顺势将烟火棒指向身侧左边林述年的鼻子。
依旧是那副眉目疏淡高岭之花的表情,只揶揄的眼神慢慢聚焦到尤青的唇畔,戏谑之外,似乎也有些期待她即将为他杜撰的未来。
“十年后,你会成为华国最具公信力的**官,你是最坚固的法治堡垒,终生致力于洞察法律真相,守护人民公正,完善法律体系。”
话音将落,林述年眼中漫不经心的揶揄倏忽而过。
只瞳孔一道光芒闪过,定睛认真望向尤青。
【叮!恭喜宿主,收获一格电量。】
尤青莞尔一笑。
她知道为什么林述年会突然心动。
因为她戳中了他的内心。
段措在他的军旅之路上,其实受了他父亲很大的影响,所以他走这条路,从他懂事以来,便没有怀疑,没有彷徨,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所以她的猜测,没有让他悸动的能量。
可林述年不同。
弃商从法,其实他也下了很大的决心。
是他迈过彷徨、怀疑与纠结,寻找本心。
少有人知。
“你呢,让我猜一猜——”
尤青迅速将烟火棒指向右侧的池误。
他还一脸吃瓜地看着林述年的反应,完全没反应过来尤青的突然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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