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之间，两个月的实习很快过去。陆晨与同批一起培训的实习生渐渐熟悉，也掌握了属于居安体系的接单出货系统，同时也拿到了自己的账号。陆晨为自己取了英文名Amber，寓意坚韧，诚信。
首轮由人事部组织的考核，没有意外，这批业务实习生全部通过。人事宣布最终考核是分组实战商务谈判，将由连锁店Oster买手团队现场选样，并由五个部的经理打分，每人20分，最终按综合分从高到低排序。
全场的实习生听到这个消息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居安针对今年的业务实习生考核采取的首次改革，没有模板，没有投机，全程考验业务员的英文水平、临场发挥以及专业技能能力。
陆晨带着这个消息回到了杂货部，办公室顿时掀开了锅。
Linda率先开口：“晨儿，我在居安四年，我都没有接触过Oster的买手团队，Oster向来只在我们公司进口柜子和台灯的。”
Simon附和道：“看来是要保柜子部的实习生了，我听说上半年柜子那边的订单首次超过了桌子。”
Jessica冷静分析道：“如果他们不买小装饰品，那你不是连推销样品的机会都没有了？”
Bonnie着急道：“那怎么办？”
Albert手摸下巴，思索道：“每个经理20分，那就是老大想保你，最多也只能给你20分。一般只要你实习表现不太差，经理肯定是给自己部门的实习生高分。桌子部，灯具部，柜子部，墙挂部，每个部门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Bonnie困惑地问：“那每个经理都给自己部门的实习生20分，那么给其他部门的实习生怎么打分？打低分么？”
Simon茅开顿塞，一副智者的样子，说道：“我悟了！这不是考核实习生啊，这是部门与部门之间经理的博弈，考验的是经理之间的人缘和人品。”
Albert像是被点通任督二脉，补充道：“小陆丫头，桌子部和柜子部作为公司的两大王牌部门，经理之间向来不对付。搞不好，桌子部的李经理给柜子部的实习生打低分，柜子部的赵经理给桌子部的实习生打低分，到时候你就坐收渔翁之利。”
陆晨：“……”
办公室同事之间的推测与建议并没有给陆晨实质性的帮助，当务之急是赶紧敲定谈判的样品。
陆晨在系统上浏览杂货部近三年来好卖的产品，都是有透明珠元素点缀的产品，这些畅销品肯定不适合出现在样品挑选会上。透明珠作为经典款设计，近年来已经被不少小厂仿冒，一来视觉疲劳，旧品不会给买手眼前一亮的感觉，二来越是被小厂仿冒的产品，价格就越没有竞争力。
该如何选款呢？
杂货部下半年的新样品要到9月份才会完成定稿，打样。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设计部那边再怎么加班加点，打样室那边也来不及做。
陆晨真是有苦难言。
Jessica起身拿刚打印的文件，看到陆晨电脑上这些产品图片，说道：“你就准备拿这些样品去谈判？”
陆晨眉头紧锁，摇摇头。
Jessica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去样品间选样吧，从旧的样品，或者以往设计但是没有带过展会的产品中选。叫上秦经理，他应该了解Oster买手团队的选品风格。”
陆晨眨巴眨巴眼，点点头，无奈地准备起身。千条路，万条路，还是得找他帮忙。
Jessica无奈道：“别空手去，去茶水间泡杯咖啡。”
哦哦哦。
陆晨急忙来到茶水间，梭罗了杯具，咖啡，奶球，白糖，把水烧开。
要说咖啡，陆晨并无多大了解，仅限于读书最辛苦的那段时间，她直接把速溶咖啡倒入杯子中，借此提神来复习功课。
柜子上咖啡品牌林林总总，陆晨挑了一包挂耳咖啡，直觉外包装质感不错，应该是这一批咖啡里最贵的。她将整包挂耳咖啡撕开，倒入刚烧开的热水中，搅拌，放了奶球和半包白糖，因为不知道秦朗的甜度要求，自认为半包白糖比较保险，既不会过苦，也不会甜腻。只是这杯咖啡搅拌开来“成色”十分怪异，陆晨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咖啡泡好，陆晨将它放在咖啡碟上，缓缓步入办公室。
Albert带头给出好评，愉悦地鼓励：“小陆丫头，整个办公室都是你的咖啡香味，下次一定要给我也泡一杯。”
夸赞给了陆晨底气和信心，确实十里飘香。她点点头，给不出太多幅度的回应，水倒的太多了。
陆晨在办公室门口站定，轻轻用手肘碰了碰办公室。
“请进。”
陆晨一边推门，一边端了咖啡进去。
实习都要结束了，实习生居然给我泡咖啡了？！
难以言喻。
陆晨将咖啡放到秦朗的办公桌上，说道：“秦经理，这是给你泡的咖啡。”
秦朗惶恐。
陆晨笑了笑，皮笑肉没笑。
秦朗更加惶恐，说了声“好”。
就这？
陆晨笑容僵在了脸上，鼓起勇气说道：“秦经理，下周的实习生考核，我想带一些样品过去，但是我不知道Oster买手团队的喜好，麻烦秦经理帮我一起选样，定价。”
原来如此，有求于他，秦朗不再惶恐。
他悠闲地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体味一下实习生泡的咖啡，准备让自己的味蕾放松享受。可是，立刻，马上，味蕾感受到了一股古古怪怪的味道，舌尖还有不少残渣。秦朗随即拿起勺子搅拌，越搅拌脸色越难看，全是咖啡渣。
“你泡了什么？”
“茶水间放的挂耳咖啡，我特地看过日期的。”
秦朗震惊：“你拿挂耳咖啡当速溶咖啡泡？”
“泡法不一样么？”
“……”这，这能一样么？
秦朗扬扬手，“罢了罢了，带你去样品间。”
陆晨看着还剩九分满的咖啡，追问：“不喝完再走么？”
秦朗心口不一，说道：“喝多了，晚上睡不着。”
“哦。”
陆晨半信半疑。不管怎么样，他愿意带自己选样，这杯咖啡泡得值得。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居安办公楼的对面楼层，这栋楼共有六层，每一层都放着各个品类的样品。家具样品讲究搭配和整体效果，每个楼层都有无数个独立的房间设计，除了样品之外，还搭配温馨的摆件配置柔和的暖光，赏心悦目。
一楼二楼全部是桌子部的样品，各式各样的咖啡桌，边桌，玄关桌，餐桌……按配套摆放。三楼是柜子，琳琅满目的床头柜，高脚柜，八斗柜，电视机柜，衣柜……各种材质，各种设计，应有尽有。四楼是台灯，落地灯，吊灯，射灯……五楼则是墙挂、艺术画。陆晨所在的杂货部样品在六楼，样品不多，仅占据这个楼层三分之一的区域。
两人到了六楼，秦朗人脸识别了门禁系统。八月份的天气依旧炎热，秦朗开了空调开了灯，半个区域的样品间瞬间变得明亮。
不知道为什么，陆晨一进六楼的样品间，就感觉心理毛毛的。如果一楼至五楼是居家、温馨，那么六楼就是静得可怕，甚至说得上是阴森，没有实感的人气。
杂货部的样品以烛台、托盘、相框、首饰盒等桌面摆件为主，不需要像其他品类一样按一个个房间独立设计，只是简单的独立分开几个区域，摆放立体的架子，样品就陈列在架子上。
每个区域的样品都有标记出样的时间，陆晨快速地过了一遍近三年的样品，设计大同小异，只是简单的替换了配件和颜色，和预想的一样，并不出挑。陆晨决定从老的样品挑选，也许会有沧海遗珠。
陆晨把目光放在一个展柜，这里放着几款金属烛台，十多年前流行的款式，时尚是个轮回，也许会有市场。
“秦经理，这一系列烛台怎么样？”
秦朗瞅了一眼，说道：“居安近几年不生产金属材质的烛台。”
“为什么？”陆晨觉得奇怪，金属材质的摆件这几年设计确实比较少，买手看了不至于疲劳。
秦朗直言：“焊接工艺处理不好，越小越难做，以前出货有过投诉，价格也比不上福城。”
确实，确实。福城人，几乎包揽了金属材质的大小工艺品，量产价格低，几乎半垄断了这个市场。
经典款，几乎被仿冒了个遍，老款，又有工艺限制，价格比不过等劣势，遗珠难觅，大海捞针。
陆晨看秦朗倒是面不改色，层层浏览，泰然自若，不由地放宽了心。
“接着，放到那张会议桌上面。”秦朗从架子上挑出一些相框，首饰盒。
“好。”陆晨赶紧接过来，交汇的瞬间，指腹覆上手背，一丝丝温热触碰，瞬时而过。
秦朗一边挑，陆晨一边接，汇总到会议桌上。这一趟趟的传递，若有似无的短暂触碰，像小时候给奶奶缠毛线，一圈又一圈，温柔，缱绻。
没多久，会议桌上就摆满了样品，有的样品有花鸟元素，有的首饰盒盒盖点缀莲花装饰，有的托盘看似设计简单，实则底座异形倒边，非常考验拼接工艺……
虽然做事温吞，眼光倒很独到，陆晨不由地感慨，秦朗居然能够短时间内精准地挑出极具亮点的样品。
突然，整个样品间漆黑一片。
“怎么了？”陆晨开始惊慌。
秦朗看了眼窗外，办公楼整栋灯光还亮着，说了句，“跳闸了。”
“那怎么办？”
“带手机了么？”
“带了。”陆晨站在会议桌旁边，一步都不敢动。空旷的样品间顿时陷入了黑暗，讲话都显得有了回声。联想起刚进来这个样品间磁场就变得诡异，陆晨心慌开始加剧。
“打开手机，我过来。”
“好。”陆晨拿出手机，散发出一些光亮。
秦朗顺着光亮从样品间来到了会议桌，说道：“把手机给我，我去工具间拿手电筒。”
“我也去。”
秦朗看着陆晨不自然的脸色，问道：“害怕？”
陆晨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盲人摸象。
“跟我后面吧，工具间在尽头。”
“没事，我走前头。”
“……”
没走几步，突然陆晨凌厉地尖叫了一句：“有鬼！”一转身扑到了秦朗的怀里。
陆晨的头猛然撞到了秦朗的下巴，秦朗吃痛推开陆晨，没推开。
钢铁做的头吧！
太疼了！
秦朗彻底无语了，他怀疑离开这间样品室，他是否有必要去医院看一下，下巴是否脱臼，骨头是否错位，软组织是否损伤。
陆晨从“活物”身上找到一缕力量，抬头，手机朦胧的光亮衬得秦朗的脸晦暗不明。
这下，“活物”也变得不像“活物”了。
陆晨又欲张口尖叫，秦朗压着她的肩膀，急速说道：“冷静，冷静。”
陆晨恢复一丝理智，轻声说道：“真的有鬼。”
秦朗再一次失去语言组织能力，他拿手机往前面扫射一圈。
陆晨颤颤巍巍地说道：“这里以前是否有命案发生？”她闷在秦朗的胸口不敢再抬头，胡乱地连续输出：“我一进来这个样品间就毛骨悚然，你说会不会……”
秦朗知道陆晨要说什么，果断的否定道：“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
秦朗继续用手机微弱的光芒上下左右扫射，寻找源头，一边回应陆晨的胡言乱语，“没有的事。”
“你怎么知道没有？”
秦朗心直口快道：“没有听说过。”
陆晨不解，抬头问道：“也许老员工知道。”
“……”
突然，余光又扫到了那个“骨头”。“在那！”陆晨大喊，缩回在秦朗的怀抱里。
秦朗“顿”住这个定点，看清之后无奈道：“是它么？”
陆晨瞥一眼，迅速龟缩，点点头。
秦朗轻轻推了推，“现在看清楚了么？”
陆晨从秦朗的语气中找到一些胆量，悄悄抬头观察，像是一副“静物”，等彻底看清之后恍然大悟，“是骷髅头的墙挂啊。”
“嗯，10年推出的墙挂，非常畅销，欧洲，无论是零售店还是批发商，几乎人人购买了这款墙挂，连续三年都是墙挂部的TOP1产品。”
虚惊一场，陆晨又变得有力量了些，带着点吐槽的语气说道：“他们部门的样品怎么也放到了六楼。”
“五楼放不下了呗。”
“哦。”
“你还要抱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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