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低垂,席澌背对着窗外跳动的灯火,晦暗不清,车内冷气笼在彼此的身上,手肘的触感却是极其分明,灼烧着却极其温和。
少年手心的温度略高,贴在他被空调吹的冰冷的皮肤上分外清晰,时欤在噩梦的边缘回了神,断开了那点与过往情绪的羁绊。
他轻微的眨了下眼,眸中淡淡的水汽倏尔不见,只剩下一点看不清的红。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对方叫醒的,低声道:“谢谢。”
席澌没松开他的胳膊,把视线放在时欤的眼睛以下,询问道:“做噩梦了吗?”
时欤觉得这语气极为温柔,是了,这个人一直都是恣意而温柔的。
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回神了吗?”
时欤从靠着的车窗上抬起头,把额前的头发向后捋了捋,有些懒的从鼻尖哼出一声“嗯”。
席澌松开他的手肘,在手机上拨弄了几下,递了过去:“给你看个东西,看看自己干的好事。”
席澌给他看的是墙上的那条消息,他先是点开图片看了一眼,随即下滑草草的扫着评论,他看了好几分钟,一直拉到了末尾,简单的评论道:“一群煞笔。”
评论无非就是齐刷刷的不敢置信,偶尔几条一看就是心悦席澌的妙龄少女强调一下那人背影的风姿绝代。
他指尖点在这些评论上,露出点冰雪消融似的微笑,然而转头就打了个喷嚏。
“...唔”时欤揉了一下鼻子,重新瘫在车座上了。
席澌接回了手机,指尖在他冰凉的手心上划了过去,说道:“师傅,麻烦空调稍微调高一些。”
时欤自小就是位小少爷,连喝的水都是温度恰好的,听见这句话其实没多大感觉,但他心里的理所应当一下就被别的情绪掩埋掉了,只剩下这人是真的细心这一个想法了。
俩人到医院后依旧是一前一后地走着,只是这次走在前面的是席澌,他轻车熟路的给时欤挂了急诊,带着他坐在了医院走廊椅子上,还捎了一杯温水给他。
这人怎么这么熟悉医院?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自己的记忆就帮他回答了。
他记得时欤的母亲是从事与医院有关的职业,好像和医疗器械有关。
他神色淡淡的,恹恹的皱着点眉头,手背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头晕?”席澌说。
“唔...晕车吧,刚刚那车开的不太稳。”
席澌赞同的点点头,语气附和,内容嘲讽:“嗯,不太稳的时候你都睡着,你是嫌弃车载的味道吧。”
时欤没说话,扫了一眼席澌,淡淡的表示了自己的认同,以及一点你居然懂我的惊讶。
出租车里的味道对于常年坐着低调沉稳的专车的时欤来说确实不太好闻。
自出了生产车间后就开始沉淀酝酿出来的塑料皮革味,因为开了空调,车窗紧闭,密闭循环的空间,浓烈的很醉。
席澌嘴唇动了一下,又闭上了,看着似乎还想嘲几句。
他看了几眼手机,半响才开口:“你自己等,等会儿还在这等我。”
他起身时上下扫了扫时欤,在他露在外面冷白色的皮肤上停留了一瞬,脱了外套丢在他旁边,衣角蹭到了时欤的边上。
又等了一会儿,轮到了时欤,他盯着边上的衣服看了几眼,“啧”了一声,嘴里咕哝了一句:“衣服穿着不好吗?”
他把衣服顺手搭在了肩膀上,忽然脚步顿了一下,疑惑的盯着肩上的衣服,下意识的动了下鼻子。
衣服上淡淡的被阳光熨过的木香,间杂着点清新的果香,纯粹而干净,热烈又温和。
喷香水了?和以前好像不一样。
他步子没停,神游了一圈被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吓了回来。
“我衣服长虫了?你这么盯着。”
席澌走开不过十分钟,时欤被吓了一跳,一把掐死了自己的疑惑,看着席澌时有点心虚,讪讪道:“你怎么这么快回来?”
时欤主动和他说话是一个比较难的的事情,席澌挑了一下眉,左手递了一杯东西到他手里,右手帖子他的后心把时欤往前一推:“拿点垫肚子的东西,快进去。”
席澌没跟着进去,扬着嘴角屈尊降贵的回复了来自叶宸浩的消息,当然只回复了最新一条的。
叶宸浩:班长,你翘晚自习了啊?
叶宸浩:我和老柯说你去找他请假了没找着,你到时候回来和她补个假条吧,不过她也不太注重这个形式,反正和你说一声,省的穿帮了。
席澌给他回了一个ok的手势。
叶宸浩显然在晚读期间浑水摸鱼了,消息来很很快。
叶宸浩:时欤怎么样?有没有感染什么的,耽误这么久。
席澌看着感染两个字,“啧”了一声。
打字道:不知道,时欤说他头晕。
随即他开了百度,搜索了一会儿,复制粘贴整理到了备忘录,微信框有弹出新的消息,他都没点。
-
时欤的手起了好几个淡黄的水泡,他皱眉视线落在一株绿植身上,如果目光有形,绿植的叶子应该都被薅光了。
“小弟弟,忍忍啊。”这医生看着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士,动作没轻没重没有丝毫温柔可言,正在帮他清理水泡。
手间的皮肤细腻而柔软,起泡后清理组织液显然不是那么好受。
这医生似乎还有一种要让他长记性的目的,下手丝毫不留情面。
身后响起脚步声,时欤抬头看见了席澌利落的下颚。
他嘴唇有些干,抿了一下下唇,干巴巴的问道:“进来干嘛?”
“叶宸浩问我你伤得严不严重,我进来看看......校服不穿就还给我。”
时欤没好气的回道:“你说给我穿了吗?没手自己拿。”
席澌拿过他腿上的衣服,靠到了一边的桌子上,视线落在他那只被某位男医生握着的手,医生正带着医用手套,毫不留情的挤出,然后用棉絮擦去,时欤指尖蜷了一下,就被医生按住了。
手的主人只是皱着眉,冰山脸,但单看下颚线就知道这人牙关咬的有点紧。
席澌半阖着眼轻笑出声,下一刻就收到了时欤的冷眼与冷语:“幸灾乐祸.....出去。”
“没,我怎么会乐你的祸,我只是难得见到我们高冷校霸没绷住脸的样子。”席澌的本性在此刻显露了出来,他手腕撑着桌子,语气柔和温柔,却夹着挑衅般的嚣张。
这不是幸灾乐祸?
时欤送去了一个白眼,对方接收到了,于是继续气道:“当然,这么难得的事情也就我能看到几次了。”
时欤脸冻的更明显了,被对方说的一句话都回不过去,愤愤地咬上了吸管。
隔壁的人下一句话就跟了上来:“这我买的,生气了还喝。”
时欤对着吸管磨了磨牙,不喝了。
医生终于大发慈悲,处理完了他的水泡,在给他擦药,一边叮嘱着注意事项,再为了防止感染裹了一层纱布,摆弄起电脑给他开药。
席澌见时欤冷漠的看着医生的电脑后背,走了过去,拿过桌角的杯子,手欠的往人脸上一贴:“电脑后背有什么好看的,喝完,骑手送过来都辛苦。”
这是他在车上点的一份燕麦芋泥牛奶,席澌虽然整个人看着总是懒懒的,能坐就不站,能躺就不坐,但那是放在面子上的懒,懒得很有脾气;这边坐着的这位懒得也是出奇,却从不会宣之于口,懒得非常矜持。
细节就是能用吸管吸的东西就不用筷子,能喝的东西就绝对不嚼。
时欤半天都没接,席澌张口就来,继续说:“怎么,才过一个多学期,懒得连拿东西都不愿意了。”
时欤莫名其妙地对上了医生的暗戳戳的视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脸上的表情仿佛是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啊?
然后就见对方加快了打字的速度,键盘敲得“噼啪”响,尤其是最后两下的时候,干脆利落,仿佛诊完时欤就下班大吉了。
一张单子印了出来,他果断地扔给了席澌:“二楼,取药。”
时欤一言难尽地看着医生。
“调完情就快出去......没调完也给我出去了,二楼啊,二维码先缴费......”
时欤一掌扯过单子和某杯垫肚子的牛奶,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他们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七点了,俩人正经晚饭都还没解决。
席澌落在他身后几步,问道:“去吃晚饭吗?”
时欤回头扫了他一眼,语气显然还在生气:“班长您不应该塞个面包就回去晚自习吗?”
那一刻席澌的目光明显顿了一下,露出点让时欤看不懂的惊讶,转而就消失了,快的让人看不出来。
“那也行......对面就有面包店,走,买两个。”席澌眼角带笑,长眉微扬,显然又是随口说的话。
“......”
“你要回去上晚自习吗?”
“校霸要逃课吗?”
“......吃完回去吧”
时欤避开席澌的视线,总有一种自己被摁着低头了的感觉,他视线变得冷漠起来,看起来很拽,问道:“吃什么。”
“谁说吃面包的?”
“......”
他脸上冷不住了——
奇了怪了,怎么会有人这么欠呢?
席澌嘴角上扬,终于适可而止了:“前面是商场,去里面找点清淡的吃吧,你这手啊。”
说完他便不等他径直走到了前面,快了他几步。
时欤这时候才注意到,两人似乎每一次同行,都保持着隔了几步的距离,疏离又不疏远的模样。
莫名的,他想到前几天自己在小肚皮餐馆里,将烟头扔进可乐罐里后退开的两步。
高二晚自习下的早一些,九点半就下课了,高三后要再晚半个小时。
时欤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20:07,他略显烦躁的把手机扔进口袋,有些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回来上这一个小时的晚自习。
夏日的夜晚寂静又吵闹,一班里面静悄悄的,只有一点压低声音的说话声,翻书时书页摩挲的声音。
他和时欤一前一后的坐下,进来时没发出多少响动,但还是收到了好几波视线。
时欤穿上校服外套,遮住了自己带着纱布的手腕,他理了理领子,余光看见了席澌放下了推到手肘处的校服。
他动作一顿,把视线全部都投到了自己面前的数学习题上,随手翻在了崭新的一页,捏着笔也没动,就着教室这种奇妙的宁静神游了起来。
他和席澌的关系似乎非常微妙,气氛到了时候会形成一个奇妙的磁场,勾连出过往的一切,一如当初,无知无觉的记住对方的一些习惯,甚至会下意识地把习惯付诸于实践,
然而没有那点气氛的时候,更多的是隐晦的尴尬,互相默不作声,相对也无言,中间像是隔了几道无形的屏障。
他忽然回忆起了车上席澌让他看评论时,说的那句“看看自己干的好事”。
这句玩笑话像是不小心吐露了对方的一点真心,时欤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他一直欠席澌一个解释,一个为什么满身暴戾大打出手的解释,一个为什么放任魏瞿昔行为的解释。一个为什么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的如此僵持的解释。
可有些事情已经在逐年累月中演变成了一个如影随形的影子,他自己尚且没有完全摆脱,又如何把有些话说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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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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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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