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易反易覆小人心(三)
(蔻燎)
紫菀道,“我敢说我有,但这与你偷偷跑进小黑屋毫无干系。你浑身一股子火药味,难道也是本姑娘和小兵兵弄的?狡诈小人,别想混淆视听!”
她转首看定柳厢,直言不讳,“柳厢,李施对小黑屋才是欲行不轨,眼下物证如铁,他的脚印与图纸贴合得那般紧,你打量如何处置他?”
在军营,或许一打眼望去,都会以为整日抱着药草娃娃的紫菀是年龄最小的,根本发现不了对方已经过了而立之年,阅历颇多,经验丰富。
更无法想象瘦小羸弱的紫菀医魔会跟牛高马大的武状元岳兵棋做一些使人发红发烫的事。
两两对比,众人都愿意相信李施夜里对小黑屋有觊觎之心,而忽略紫菀,岳兵棋的私人感情问题。
李施显然发现了此节,强词夺理道,“柳将军,冤枉啊,不能凭借这小小脚印和火药味就断定下官在作坏事,下官全身上下一支笔也没有偷,更没有胆子去拿柳将军的一件物品,柳将军,你得为下官做主。”
岳兵棋拳头一痒,恨不得一拳砸烂李施的嘴。
按按眉心,柳厢不耐烦了,“脚印,火药味还不足以定你的罪?本将军先前就说过,没有本将军的示意,私自进入小黑屋的人,违者,领罚一百军棍,恕不留情。”
她指挥几名大睦士兵,“领李大人下去受罚!”
“是,柳将军。”
膀大腰圆的士兵拖着李施就走,不给一丝回旋可能。
李施面红耳赤,张牙舞爪地吼道,“一百军棍?一百军棍?柳将军,你是铁了心要打死下官吗?你想借机杀了下官?”
别说一百军棍了,五十军棍,不不不,二十军棍他也受不住啊!
柳厢朝俞冠楚瞥一眼,两人相视而笑,她胳膊环抱道,“嗯,这样吧,不一次性打完,一天打十棍,连着打十天,倘若李大人的屁股皮开肉绽,两瓣打成四瓣了,就等李大人屁股好了再打,如何?可不可行呢?”
“好哦好哦!柳厢,可行,可行!我喜欢!”
紫菀笑得天花乱坠,鼓掌不绝,幸灾乐祸的表情毫不遮掩,就差没敲锣打鼓喧腾一遭。
李施目眦欲裂,奋力挣扎,一边被士兵拽着走,一边努力回头道,“柳厢,你故意的,你想杀了我?你好歹毒的心!如今于螺髻山地一带,你是否要当一回土皇帝?下官的命还由不得你来主宰!”
“你说什么?”
柳厢饶有兴致地歪歪头,发出一记灵魂质问,“李大人,本将军看你年纪也不是五六十岁吧?怎么记忆力如此之差呢?你忘了?曾经的娄密娄将军是如何死的?”
“你!你……”
李施一口水差点呛死自己,怒目圆睁,气得脖子上的筋脉都激了起来。
他何曾忘记过?
他记得清清楚楚,一点一滴都清清楚楚。
当时柳厢领着火铳军,燧发枪军包围了娄密的院子,强行把人关押入监狱,第二日娄密就“负罪潜逃”了,他怎敢忘记?
不过如今他与娄密不同的是,娄密是被柳厢和俞冠楚设计害死,而他是的的确确翻了一遍小黑屋,身歪影斜。
娄密没做的事情柳厢都能给他安在脑壳上,他做过的事情柳厢怎么可能放过他呢?
沙戎楼,你死哪去了?死哪去了!
李施恨恨地闭上眼睛,在心底怒骂不绝。
柳厢,俞冠楚,付庚重,木珥瑶,岳兵棋,紫菀几人把小黑屋规整好,甫一出门,不远处的弱水河畔就传来不忍卒闻的泼天惨叫。
沉闷的军棍敲下的重响“啪,啪,啪”地跌入鼓膜,挥之不去,令人汗毛倒竖。
付庚重嗤笑道,“本将军看他是急了,否则不会一个人大着胆子干出这种蠢事。柳师父,这一次可有丢什么东西?”
柳厢莞尔,“该丢的已经丢了,再没有什么新鲜东西可丢咯。”
“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俞冠楚敛暗黑目,语重心长道,“小人之心最是难防,须得根除。阿厢,此次事罢,你预计如何对待李施?”
柳厢扫了众人一秒,目光落在岳兵棋背后的紫菀身上,笑得意味不明,“那还得求一求紫菀小医魔啦!”
凛冬凶猛,朔风席卷,大地披上银白的华装,空中下着撕碎的雪片,擦在人脸上,是刻骨铭心的冷。
一连十数日,李施在冰天雪地的弱水河畔遭受军棍的鞭笞,血肉模糊,卧床不起。
不仅屁股开花,还倒霉的感染了风寒,每日窝在小茅屋里咳嗽不停,整个人消瘦了不少,以往的衣服穿在身上都略微空荡。
小医侍一日三餐端着墨汁似的药水进去,李施喝了一肚子药就吃不下饭菜,俯面趴在床上,活像一只负伤严重的野猫。
气息不匀,时而吁一口长气,时而喘都喘不上来。
“咳咳咳……”他捧着比脸还大的木碗,咕嘟咕嘟狂饮而下,希冀着自己的风寒和屁股早早痊愈。
他犯了军规,柳厢喊士兵打了他一百军棍,他几乎是从阎王爷手中侥幸捡回一命,柳厢见他可怜,专门拨了几名小医侍日夜照顾,还贴心地分了几箩筐黑炭拱他取暖。
瞥见小医侍要关上小茅屋仅剩的一扇窗户,李施强撑着上半身,探头道,“别,别关那么紧,会呛死人的。”
小医侍闻言,乖乖地在窗户边掀了一丝缝,“李大人,你放心,没有关严实的。”
身为文臣,博览群书的李施自然知晓在密闭空间里烧煤容易闷死人的道理,忙不迭出言制止。
小医侍笑了笑,走过来掖紧李施的被角,“李大人,你吃饭吗?”
“不吃。”
“柳将军说,无论如何还是得吃饭的,人在世间,不吃饭的话,怕是会活不久了。”
“住嘴!这些话该是你说的吗?”李施苍白的嘴唇一抖,脸色发黑。
蓦地思及什么,惊骇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什么日子?”
小医侍道,“再过半月,便是征辕十七年二月份了。”
李施心口“咯噔”一下,掩面道,“已经这么久了吗?有沙小将的消息没?他回来了吗?他还活着没?”
“回李大人,沙小将自上一役就音讯全无,柳将军也不知他被掳去何处,柳将军说,倘若沙小将去了长河王宫,活着回来的可能性极为渺茫。”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大人,什么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王爷怎么等得了。”李施双手捂着脸庞,无声泪下,哽咽道,“我帮不了王爷,在最后关头也没帮上什么忙。”
百里世模还等着他偷取火炮结构图,他却动弹不得,缠绵病榻,这该如何是好。
倒在枕头里啜泣半晌,李施悄无声息地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小医侍端来滚烫的一碗药,走到床头去轻唤李施。
李施浑浑噩噩地抬头,还未答语,但听小医侍尖锐的惊叫声划破天际,五官扭曲,周身抖动。
李施不明所以,愣愣道,“你叫什么?”
小医侍抖着手指对准李施的头颅,愕然道,“李大人,你的头发,你的头发,还有你的脸……”
“镜子!把镜子给我!”
不知为何心房闪过不安,李施怔忡,怒气冲冲地吩咐小医侍。
等一块金铜镜子来到手心,李施屏住呼吸,心脏勃跳,一寸寸将自己的面目照了进去。
定睛一看,窒息无言。
他明明还不到三十岁,竟然一夜之间满头白发,面容松弛,皱纹横生,眼珠浑浊,像极了命不久矣的耄耋老人。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镜子里的自己,毛骨悚然,“我这是怎么了?这是我?这是我?我为何会变成这样!”
话语喊罢,一脆生生的笑声宛如大小珠玑坠入玉盘之内,动听怡耳。
一抹来去无影的紫意晃入眼眶,随即一袭黑衣步步紧逼。
紫菀抱着药草娃娃,哄婴孩般唱了几句歌谣,缓缓看向李施,开门见山道,“你还好吗?本姑娘的药喝起来味道如何?哈哈哈哈!”
“是你,你给我下的什么药,你不是医者吗?医者仁心,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对不住,我乃小医魔也,你说的医者仁心,我好像不符合,也没有啊。”紫菀掀唇冷笑,“李施,一夜白头之后,你即将咳血而亡,希望你今夜能死得舒服些。”
她爬上岳兵棋的背部,给了岳兵棋一个响指,岳兵棋便沉默地驮着她走了。
小医侍踉踉跄跄追出门,有意无意间没把小茅屋的木门合上,一阵一阵的冷风簌簌地朝里刮,刮得李施的一头白发像极了散开的蒲公英。
深知回天乏力的李施,心如死灰地攥着铜镜,凝望模样枯槁,面目可憎,眼圈紫黑的自己,哽咽了喉咙,像幼稚孩童似的低语,“不,这不是我,我不会这样,我不会死,不会死……我就不该喝药,可是,不喝药也会死……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药水里做手脚?为什么要害死我?王爷,对不住,下官或许回不了百里京了。王爷,唔,谢谢你多年栽培,可惜,可惜我无法让李氏重新崛起了,唔……”
他一开口,嘴里就遏制不住地汩汩冒血,仿佛喉咙眼变成了一孔山间清泉,源源不断,无了无止。
不到半刻,床榻瞬间染红了一大片,湿漉漉地贴着他的胸口,难受得发慌。
“唔……柳厢,俞冠楚,你们都不得好死,你们无法无天,目空一切,迟早,付出代价。唔…… 柳厢,你个牝鸡司晨的贱人,你明明是个女人,凭什么越俎代庖来抢男人的战功?凭什么?凭什么你会制作火药,会制作火铳,火炮,凭什么你能成为赞安将军?你不配!你个女土匪,你不配!”
他笑了,唇齿猩红,刺目已极,“俞冠楚,你就是个长袖乱舞,左右逢源的奸人,我恨你,恨你的父亲害死我的家人,毁了我的家族。你也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早知如此,我应当先弄死你!”
李施即将下线,盒饭预热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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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易反易覆小人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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