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欢面朝自己的大床躺着，细腻柔软的脸颊肉和深蓝色的棉质床单紧密贴合。眼下因哭过而显出的红晕早已消退，鸦羽似的眼睫垂着，盖住了她有些失神的瞳孔。
床边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屏幕在漆黑的夜里突然亮起来，有些晃眼。
顾知欢嘴唇嘟哝着叹出一口气，抬手拿起来看。
是几条未读的消息。
五条是谢安妯的，是到家报平安的和几句半是安慰半是玩笑的话。
还有一条，是君祺的。
【看着很好吃，你金针菇过敏，那个别吃。】
回的是她先前在烤肉店里发过去的那张照片。
她菌菇过敏是小时候的事了，之前有次社团活动聚餐吃火锅，有人吃不了辣，就点了菌汤和红油的鸳鸯锅，顾知欢觉得吃一点没什么，结果饭局到了最后，她脸上和脖子后都起了大大小小的红疹。
大片的红色给君祺看得脸色发冷，直皱眉头，在顾知欢一声声的“我没事”里，把人拉着去了药店买了药看她吃下才罢休。
没想到君祺现在还记得。
这人总是这样，时不时显露出一点细密的温柔，被顾知欢挖掘出来，小心珍藏。
感觉到话里的关心，顾知欢嘴角微微上扬，又很快撇了下来。
隔了两个小时才回，她一直在打电话吗？电话里那人是谁？她有发现这家烤肉店和她晚上在的是同一家吗？又是谁和她一起吃的？
既然不喜欢自己，为什么还要回信息说这种话。
谢安妯刚刚分析的话还在她耳边响：“照我看啊，她要么就是个骗你感情的渣女，要么就是真只把你当朋友。”
那天情不自禁的吻也是骗她的吗。
顾知欢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最后还是通通删掉了，没有再发。
退出聊天框，她把君祺那一栏向左重重划下，指尖停了片刻，点下了不显示的选项。
既然不喜欢，那就好聚好散。顾知欢忿忿地想着。
置顶了快一年的聊天框就这样消失，可顾知欢的消息栏似乎永远热闹，免打扰的小红点里有很多人叽叽喳喳，或分享或留言，一切显得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而她好像还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缺的顾知欢。
顾知欢看着屏幕愣了许久，直到她上下眼皮都打架，被困意包围，沉沉睡了过去。
-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顾知欢刚好在电脑上敲下发送键。
最近有个女性向的游戏企划想找她根据人物经历设计张立绘，价格给的也是个好数字，只是她对对面提的要求是十分的不满意。
【您好，你们的故事我看了，作为创作者我可能并不擅长画这种形象，不接了，不好意思。】
故事背景里这个角色从小不被家族重视，吃不饱饭，这才走向有一线生机的刺客一行，在任务执行中的她出手利落不择手段，却有自己心中坚定的一份信念和隐藏的秘密，是个亦正亦邪的很立体的灰度很高的角色。
这样一个生动的形象，对面却要求人物设计上有过度丰满的外形，还有刺客服要画成镂空，还要踩着小高跟。
这么为难女角色的的不合理设计，凭什么自称是女性向。
只是聊了几句，一个个要求看的顾知欢头顶直冒火气，仅存着那点礼貌才没怼出去。
她没理对面后来的消息，拿起手机接了电话。
刚一接上，谢安妯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顾顾，我收到快递了，你怎么又给我送金手串，俗不俗啊你。”
话是这么说，她语气里的笑意倒是一点不少，开心也要溢出来。
顾知欢一听就知道自己礼物送到点上了，眉眼弯了弯。
“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刚好这个适合你，到时候还有别的。”
她一直记着自己“被拒绝”那天情绪不好的事，多亏了谢安妯安慰她才好些，她们朋友之间很少谢谢，顾知欢便总想着买东西来还。
她们家庭条件差不多，谢安妯知道她向来这样，对人好的方式就是送东西什么的，也没推脱，直接收下了。
“我们顾顾真是疼我，那下周日你陪我去市中心那家新开业的商场逛逛，刚好给咱俩买新衣服。”
顾知欢笑着应下了。
任何关系都是你来我往的，需要往往往往的，那是狗。
“对了，今晚上她们毕业聚会，你真的不去吗？小刘学姐邀请了咱俩呢，上次你还跟我夸她拍照好看。”
谢安妯话说一半突然卡壳，有个专机号码打给她，她跟这头的顾知欢说了声，挂了电话。
这个聚会到也确实重要，她们艺术专业向来难就业，多跟优秀毕业生打打交道，说不定以后多条路。
这种社交场合，人际交往的尺度，顾知欢和谢安妯都拿捏的很好，她本来是很乐意参与的。
至于自己抗拒的原因，顾知欢清楚得很。
这聚会，君祺也在。
顾知欢把手机放下，电话界面消失，浮现出下面的微信消息框，没有那个熟悉的美人抱小狗的头像。
从烤肉店那天已经过去了一周，君祺没有给她发过一条消息。
这在她俩的相处模式中是常有的事，细想下来，她和君祺有什么关系呢，是熟悉的学姐和学妹，温柔的社长和社员，还是，亲过嘴的朋友。
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可以要求对方报备的亲密关系。
顾知欢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下午三四点的光线还是刺眼，昭示着又是一个艳阳天。
顾知欢闭眼沉思，揉了自己的额角，骂自己怎么又想到她了。
这念想却一发不可收拾。
眼皮底下的黑暗是个供顾知欢逃避现实的小小空间，她在这里又回忆起那个吻，手指不自觉地抬起，抚上自己的唇，假装君祺的柔软贴了过来，触感的模仿太过拙劣，她急得乱了呼吸，欲再加些力度，只为找到那一点相似。
阳光想要钻进她紧闭的眼里，被颤抖的睫毛阻拦，徒劳地停留在她褪去稚气的清秀的脸上。
手机又响起来，当初精挑细选出来的铃声仿佛最刺耳有用的闹钟，把顾知欢从迷梦中扯了出来，分不清是打扰还是救她于水火之中。
顾知欢接起来，“喂”的声音有些沙哑，出乎意料的是对面谢安妯的声音也好不到哪去，估计是喊哑的。
“顾顾，谢安娌她跟人打架进派出所了。”谢安妯语气很急，“我得去领人，叫不叫律师还不一定，听说对面伤得不轻。”
她语速快又条理清晰，吐出很多信息量，像一条加速过的新闻口播。好在顾知欢习惯了，也抓住了重点。
谢安娌这个名字一听还以为是谢安妯亲妹妹，实际上关系是表的，只是两家相处久了格外亲，名字也取得形近。
顾知欢听过谢安妯讲过自己小舅一家最近不太平，正在闹离婚。大人吵架，受伤最多的还是孩子，两个人都忙，竟然连个愿意领孩子的都没有。她个做姐姐的，得担起这份责任。
杂乱的思绪全部收起，顾知欢问着，“有我能帮到的地方吗？”
谢安妯忙说不用，又转而一想起聚会，“今天晚上我应该是去不了了，你得帮我陪小刘姐去应付那些人，她社恐。”
顾知欢这次没犹豫，答应得很快。
谢安妯挑眉，调侃她仁义之心，说帮人就答应了，顾知欢笑了几声，也没反驳，不耽误她时间，催她赶紧去接妹妹。
放下手机，顾知欢去浴室冲了个澡，又收拾出晚上要穿的衣服换上。
她照镜子的时候表情很庄重，颇有些准备慷慨赴死的感觉，好像聚会是个战场，她是假装勇敢的新兵，敌人不是君祺，是她自己也看不清的东西。
-
顾知欢在宴会厅门口见到了风尘仆仆小跑来的刘笙笙，她穿着一身简朴的白灰连衣裙，一点不显廉价，反而更衬的人面目温柔坚定，像小学课本里的那株独一的木棉花。
“小刘姐，好久不见。”顾知欢朝她露出笑脸。
刘笙笙腼腆地点头，很克制地笑了一下。
顾知欢等她站定整理好头发，两人这便并肩走了进去。
聚会是个富二代他爹宠自己的宝贝耀祖整出来的，人不少，都是被邀请的今年的优秀毕业生，也可以带人过来，厅里金碧辉煌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生意晚会。
顾知欢见到了几个她有印象的摄影系的学姐，侧身低头跟刘笙笙提前介绍了下，便带人走了过去。
她依次喊了她们的名字，寒暄了一会儿，把话题悄悄引向专业方向的问题。
刘笙笙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她最擅长的领域，很快在几个对话间找到了自己的主场，即使还有些羞涩，但字里行间强悍的知识储备已经让几人听得眼睛发光。
顾知欢眼里笑意更深，找了个借口离开，深藏功与名。
她绕过几个人，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盛着透明金黄液体的玻璃杯，抿了一口，有点涩和发酵的果香，是酒。
顾知欢视线在周围绕了一圈，没看到想见的那道身影，她闭眼仰头，把酒液一饮而尽。
有一滴酒狡猾地逃逸，顺着她的嘴角缓缓落下。
顾知欢正要放下手里的玻璃杯，只是一睁开眼，她念想的人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白净细嫩的手指趁她愣神，捉住了那滴滑落在她下颌的酒。
触感只停留了一瞬，顾知欢却感受到了绵长的痒意，沿着被抚摸过的地方直通心口。
酝酿了许久的酸涩一拥而上，叫嚣着让她把眼前人都收入眼底，想看到这人更多的、其她的、只给她一个人看的、全部的情绪。
君祺嘴角噙着很淡的笑意，像是下凡的神女，刚碰过她的手缓缓抽离。
顾知欢被她这样望着，她突然深刻的意识到在这场她幼稚地发起的冷战战局里，自己输得彻底。
她没有落荒而逃，只是心跳溃不成军。
晚安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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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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