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夏,云绯市。
东大的对面新建了一家游乐园,刚开业的活动吸引了许多人,每天门口都会大排长龙,即便被晒得不行也要进去一瞧究竟。
园里的设施和普通游乐园没什么不同,可即便快到晚上各种项目的检票点也挤满了人,除了一个角落和这里的热闹格格不入。
一个魔术师站在几个小孩中间,神神秘秘地将手上的红色绒布盖在礼帽上,让其中一个个头稍大的孩子对着帽子吹了口气:“可不要眨眼哦。”
只见红布中间微微垂下的地方随着他不停向上升的手慢慢鼓起一个标准的圆锥,魔术师向其余孩子展示了空空如也的手心,紧接着捏住最上端的尖角迅速往后一扯,一只纯白的鸽子顿时从帽里展翅飞了出来!
“哇!”几个年龄较小的孩子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看着鸽子直直向不远处飞去,只有中间吹气的小孩一脸不屑:“切,又是这种无聊的招数!”
说完,他转身离开,剩下的孩童面面相觑,最后纷纷收起表情也跟着老大走了,徒留魔术师一人站在原地。
邬星坠心想,果然又失败了,自己连骗小孩都做不到。
他看着身后忙活了一天都没有几个人的马戏团,一时间沉默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一瓶冰水从脸侧滑过。
“辛苦了,喝点水吧。”是马戏团的团长,一个高大的男人。
邬星坠接过水道了声谢,拿在手中没有打开,抬头问道:“严哥,里面还没有开场吗?”这个时间马戏团新一轮表演应该已经开始了,但严时却还在这里。
“嘿,刚才最后一个客人中途离场,没观众大家心都散了,这表演自然就早早结束了。”严时摸出根烟当场抽了起来,话里的惆怅和内容相反,显然不符合他表现的平静。
“等会儿吃完晚饭你就走吧,这儿明天不需要人了。”客人都没有招再多临时工又有什么用?
邬星坠没有多言,在门口站了一天的他对马戏团的情况也有所了解,就是可惜了这份包三餐,报酬还不错的工作才维持了两天。
出于这两天的情分,他安慰一句:“别担心,游乐园刚开业,后面肯定还有更多人来的。”
严时苦笑一声,没有接话,眼睛看向满脸红白色油彩的男生:“话说没想到你这个年纪居然还会玩魔术,以前学过?”
邬星坠摇头,回答:“没系统学过,就是平日看见街边有人耍过两招,简单模仿一下而已。”
“那你也很厉害啊,刚刚看见你给那群小孩变的时候我还在想你哪儿来的鸽子呢?”
“过奖,这都是道具的功劳,跟我没什么关系。”
严时见邬星坠不似作假的语气,突然来了兴致也想玩上一把:“既然这样,要不你像刚才那样给我也变一个?刚好我还没体验过呢。”
邬星坠被油彩遮盖下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奇怪,他嘴角抽抽:“严哥你真要试?”
“当然。”严时肯定道。
邬星坠沉默片刻,将头上的帽子重新摘下放到他的面前:“我变的魔术是有条件的,你需要往里面放点东西作为抵押。”
“小费是吗?我懂!”严时兴致上来不在乎付出一点代价,很快从身上掏出几个硬币往里面一丢,他瞟到帽沿炸起的线头,不由得嘀咕这道具也太破了吧,回头得提醒一下这小子。
邬星坠对此没有发言,顺手拿起手边的红布往破帽子上一丢,接着道:“现在严哥你需要闭上眼,想想自己最想要什么。”
严时闭上眼睛心想,这人弄得还挺神秘,回头让团里的那些家伙也学学人家的做派,看着专业。他也没想得到什么,魔术这种东西骗骗别人也就算了,他不是没见过里面的手法。
邬星坠没管他心里想什么,默念时间差不多了就让人睁开眼睛:“好了,现在你可以睁眼了,自己打开看看里面是不是你所想的东西。”
严时非常配合地将红布掀开,本来没抱什么想法的他在看见帽底的东西后倏地变了脸:“这不是我前两天找不着的打火机吗?!”
他赶忙拿起自己许久不见的宝贝儿,这个火机和严时相伴多年了,超级耐用,零件更换方便,前两天弄丢的时候他可伤心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确定这就是自己的老伙计,严时的表情就和方才看见鸽子的小孩们一样不可思议,任由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邬星坠是怎么做到的。
对此,邬星坠熟练地使出千篇一律的招数应付,竖起手指放在嘴边,悄悄道:“嘘,这是魔法带来的奇迹。”
严时根本不相信这种骗小孩的说法,一个劲追问,他无奈只好解释:“刚来的时候无意在地上捡到的,想着严哥你那几个硬币恰好可以买一个,我就拿来凑凑数了。”
严时还是有点质疑,奈何这次再怎么问都得不到回应,眼见黄昏就要落下,这一天快要结束,他只好先放弃。
夜晚很快来临,清洗干净脸的邬星坠看着时间迅速吃完手里的盒饭,他还有下一份兼职要做,不能耽误。
他姿态端正,吃饭不发出声音,即便速度很快也不显粗鲁,一眼就能看出是受过良好的礼仪教导。
严时对这个长相不错的男生的事迹听说过一点,加上刚才好不容易拿回的宝贝,眼中不由得露出一丝怜爱,特意将盒饭里的鸡腿多分了一只给他。
邬星坠也不客气,欣然接受后完全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谢谢严哥。”
吃完最后一口,将垃圾丢进桶内,他拿起背包向严时众人道别,独自消失在远处的大门外。
见人走远,马戏团有人问道:“这小孩还挺有礼貌的,和传言里的不像啊。”
“闭嘴吧你,还嫌你这张嘴惹的祸不够多啊?”他身旁的女人没好气吐槽,话里似乎被这人的嘴坑了不止一次。
那人悻悻道:“那我也没说错啊,不信你问团长,就他今天和这小孩处的时间最长,是不是啊团长!”
严时没好气地夹了一大筷青菜塞他碗里,在那人哭丧脸的同时说道:“吃饭吃饭,这些事我们外人还是少说点好。”
他何尝不知道邬星坠今天的表现如何,光是在自己面前展露出的一手就能证明很多事,但有些东西本就不该他们开口,反正对那孩子的处境来说其实都无所谓吧。
云绯市建成以来出名的事大大小小,但要说最令本地人印象深刻的一定是四年前关于邬家工厂筹资偷跑的丑闻。
作为受过市里奖彰的表率企业居然哄骗平民百姓的钱财去投资海外的空头项目,结果被人家骗得团团转卷完剩下的钱就想跑路,幸好他们当初走得太急遗漏了大儿子,这才被警方找到线索。
可能是老天也看不下去这样恶劣的人活着,邬家三口逃亡机场的途中竟然发生了车祸,一个也没活下来。
这件事发生得太快,从骗钱逃跑到车毁人亡,大家还没反应过来邬家就宣告破产,所有财产和资金都被抵押还债,一夜之间邬星坠成为了无家可归的孤儿。
那年他高三,临近高考,身负巨债。
——
邬星坠的兼职大多都是不露面的角色,比如扮成玩偶发传单,网上匿名给人编写程序,在奶茶店戴口罩的店员……
等他结束今天的最后一份工作,邬星坠才得以活动下手臂,酸痛的肩膀被拉扯顿时好了许多,换下衣服背上包,空荡荡的店内只有邬星坠一人,锁门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在他身上。
今晚的夜空没有星星,月亮的光就和一旁的路灯一样弱小。
邬星坠锁好门,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今年的夏天非常炎热,连带晚上的空气异常沉闷,忙了一天,他现在只想赶快回去洗个澡。
这条路很安静,来来往往的行人不超过三个,但转过前面的路口便会发现那儿的尽头是一条灯火辉煌的街道,明明只差几步路的距离,两边却露出迥然不同的景象。
邬星坠走出黑暗,一脸平静只身融入面前喧闹的场景,和周围成双成对的情侣和家庭相比,他的身影似乎单薄了许多。
“嗯?”直到瞥见一旁的店铺招牌上摆出了儿童免费的活动,邬星坠才恍然大悟——今天是儿童节。
注意到这一点,他很快发觉怪不得街上的人比起往日多上不少,大家几乎都是趁着节日图个热闹,有小孩带小孩,没有就情侣一起共同享受。
不过这一天都快结束了,邬星坠发现了这个事实也没多大用处,他依旧往前走,人流仍然向后挤,直到快要抵达出口的男生不小心撞到一个男人。
“抱歉抱歉!”邬星坠及时拉住对方的手才免于摔倒,然后发现对方手里还拉着一个快要哭出来的小女孩。
男人的脸色也很焦急,推开他的手就想离开,连句道歉也不说。
邬星坠觉得不对劲,那个小女孩一脸抗拒,手上使劲扒拉男人的手掌看样子不想和他离开,他拧眉重新抓住男人:“很抱歉刚才撞到您,您要不要看看身上哪里不太舒服?”
“走开走开!”男人很不耐烦,看上去急着摆脱邬星坠,“我没事,快放开你的手!别耽误我带闺女去上厕所!”
原来是急着上厕所,邬星坠对女孩焦急的表情有了新的一层解读,但还是无法解释对方为什么这么抗拒男人:“可是我看您女儿不太乐意的样子,她的妈妈呢?”
说出这句话时,邬星坠眼尖发现女孩看着自己的眼睛忽然多了不少亮光,另一只空出的手朝着他的方向伸来,却遭男人狠狠一拍和厉声呵斥:“你干什么!说了不要随便对陌生人伸手就是不听!”
小孩娇嫩的手背瞬间多了一层深红色的印子,可见男人用的力气有多大,同时他大咧咧的嗓门把周围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其中一些人看见邬星坠的脸后眼神都变了。
注意到这里的人越来越多,男人明显不想再做纠缠,将痛哭出来的女孩抱起瞪了男生一眼转头离开,身边围着的人见没事了便纷纷散去,只有邬星坠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街上人多,趁节日混乱浑水摸鱼的大有人在,人家担心小孩接触到坏人也实属情有可原,就是这位家长的脾气不太好,他左右只是问问没想到还害得小孩挨打。
邬星坠耸肩,决定不再管这件事。
只是扭头走了几步渐渐停下来,他还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那个小孩哭的时候……为什么不发声呢?
——
朱蕊觉得手好痛,眼睛好痛,嘴巴也很痛。
她不认识这个人,为什么要把她从爸爸妈妈身边拉走?还给她吃下奇怪的糖,害她说不出话。
朱蕊不是笨孩子,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都告诉过她不要随便和陌生人接近,可是她明明好好地坐在店里等他们,为什么还会被人带人?
她想不通,也说不出话,只好一直抓挠男人的手,但朱蕊的力气太小,男人根本不在意,一心把她拖到街上伪装成父女骗了所有人。
朱蕊也曾抓住路人的衣角张嘴,没有声音就用眼神求救,可是男人总会骗大家说她在和自己闹脾气,不用管,于是那些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拉开了朱蕊的手。
即便有两个不太相信的逼问几句也被男人轻松应付了过去,那也是朱蕊第一次疑惑为什么不认识的人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和岁数,直至男人越来越着急紧接着撞上一个男生。
“抱歉抱歉!”男生长得很好看,和朱蕊曾经在天文馆见到的星星一样漂亮,她心底的希望重新燃起,不停抓男人的手的同时一直睁大眼睛看向男生。
可是男生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反而疑惑朱蕊为什么要抓男人的手,他反身拦住男人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终于找到正确的人了。
但男人打了朱蕊一巴掌,从未受过这种委屈的小孩眼泪霎时流下,模糊的视线中她看见男生的身影渐渐远去,她觉得没有希望了,她可能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这次为了不再发生意外,男人的脚步快了不少,过了这条街,前方就是他的同伙,他早就受不了这个一路只会碍事的小娃儿,到时候一定要把价格定得更高!
眼见这条街的出口近在眼前,男人的表情越来越得意,突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拦住他的去路,笑容戛然而止。
来人穿着一身陈旧西服,胸口处有模有样挂上一朵红色假玫瑰,把脸涂成色块的劣质魔术师带着刺鼻的油彩味靠近不知所措的二人,把头顶炸线的帽子摘下,忽视黑下脸的男人径直递到朱蕊面前:“您好呀,小女士。”
“请问您想实现愿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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