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族？”艾从雪面露惊骇。
燕岚对她招招手：“随我来。”
万柳审时度势，立刻把二人引到房间密室。
燕岚走到墙上挂着的山水画前，背对着艾从雪：“你可知近日经常所制之糖出自谁手？”
“月来酒楼？”
艾从雪低头盯着皇后的影子。
“正是月来酒楼，我的好哥哥。”
燕岚转过身，影子被拉得老长，伸展到艾从雪脚下。
“我在王老汉那，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是他的手下伤了玄序。”
“戴面具的人？”
“具体什么样子？”
艾从雪想起那面具人的模样：“身高七尺有余，面具遮住全脸，声音清朗，不知道是否是装出来的。”
忽地，艾从雪声音一顿，想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细节：“从王老汉尸体的伤口来看，他惯用左手！”
“左手……”燕岚神色一滞，微微侧头，“常用左手的人可不多见。”
“我需要你，艾从雪。”
燕岚一步步走近艾从雪，眼睛盯着她，满是真诚。
“民女想不通，为什么殿下看上了民女。”
艾从雪低头俯身跪拜，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话。
“因为，你有能力。”
燕岚拉住艾从雪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拽起来。
“周清，万柳甚至于说李迎秋，与你有所接触的人，无一不对你称赞。”
“小丫告诉我，你对她说过一句话。”
燕岚闭上眼，像是在回忆。
“你说，女人也能称帝。”
艾从雪身体一僵，愣在原地。她原先一直以为燕岚不过是想做个摄政太后，没想到，她的野心那么大。
“当时我就在想，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燕岚轻笑一声：“你很像她，不过你比她更大胆。”
燕岚眼中流露出怀念之情，转瞬即逝：“我需要你这样的人。”
“如今胡汉通婚，兴许能换来几月安稳。”燕岚坐回座位上，指指身旁的位置，“你也坐。”
“是。”艾从雪拱手行礼，坐在了燕岚身旁。
“如此，必会通商。我手下的商队一直在燕恒那里，眼下却是无人能用。”
说到这燕岚看着艾从雪，等待她的回复。
“民女可以去，只是，宴会之时民女已经和皇后站在一起，再去边境恐怕会引起怀疑。”
燕岚十分满意艾从雪的反应：“那就让许巧兰去，我观她的性格，是个老实的，再加上数术不错，想来正是个合适的人选。”
“这……”艾从雪有些迟疑，自己可以表态，但是许巧兰的立场她不清楚。
“不用担心，小丫如今在我宫里，也是好吃好喝地养着。”
“殿下圣明。”
“至于你……”燕岚一顿，慢条斯理地靠在桌案。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安排。”
“孙群现在躲在运河北部的棠邑，我让你率一千精兵捉拿，你敢不敢去？”
艾从雪猛地抬起头，倒吸一口冷气。
“敢！”
“有胆量！”
燕岚拍了拍艾从雪肩膀，十分欣慰。
“不过这时间会有些长，你需要在棠邑待几个月。至于那个面具人，我会解决的。”
燕岚甩下这句话，推开密室的门，走了出去。
“吱呀。”
随着开门声一起出现的，是初日的光晕，霎时刺破室内阴冷。
燕岚逆光的剪影在石砖上拖得极长，如一把斩开明暗的剑。
而在光影交界处——
玄序眼睫颤了颤，药气裹着血腥味漫过喉头。
床上的玄序见燕岚过来，闭上眼睛不去看她。
“你当真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燕岚居高临下地看着玄序。
玄序嘴唇嗫嚅继续，强撑着坐起身：“无论真相如何，我都想知道。”
一旁的艾从雪与万柳见状想要避嫌，却被燕岚拦下：“你们也听听赵启干的好事。”
……
二十多年前
燕岚还未出嫁，燕家家主一脉只留下燕岚燕恒兄妹二人，彼时燕家群狼环伺，都想分一杯羹。
燕家靠商业起家，花黄金千两买下户部尚书一职，经过几十年经营，成为朝堂一大家族，只是后续子嗣凋零，逐渐衰落。
燕岚兄妹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生的，兄妹二人相依为命，把豺狼虎豹全都赶出了燕家。
一次，燕岚带领商队前往边境通商，不料遭遇风暴，被困在大漠三天三夜。
再醒来时，她出现在一处营帐里，面前是一个意气风发的胡族女子。
燕岚试图说话，但喉咙干涩不已，一发声就如同刀割。
“给！”女子的华朝语言十分生涩，但还是让燕岚有了丝故国的安全感。
她接过女子手中的水壶，不顾什么礼仪，仰头大口吞咽。
“你叫什么？”女子问道，那双碧绿的眼眸带着笑意。
“华朝燕家，燕岚。”
“我的华朝名，是玄忆丹。”
玄忆丹三个字对于她来说过于拗口，说了好几遍都没有说清，急得抓住燕岚的手，在燕岚手心写下那三个字。
燕岚在玄忆丹所在的部落待了一个多月，她们一起骑马、放羊、手拉手躺在一望无际的草原。
在她返程前夕，玄忆丹所在的部落阿穆尔和另一个部落乌尤打起来了——为了争得这一片草原所有权。
阿穆尔部落战败，胡族九部不再以阿穆尔部落为王，转而投靠乌尤。
彼时华朝与胡族交好，燕岚被放了出来。
临走时，燕岚偷偷带走了阿穆尔的王女，玄忆丹。
只不过玄忆丹在战败那日就已经服下阿穆尔部落独有的毒药，打算与部落共存亡。
这个毒，只要被铁器所伤，便会昏厥不醒，直到死去。
“你死了还怎么复仇！”
燕岚眼含热泪，声音哽咽。
这一番话，唤回了玄忆丹的理智，她跟随燕岚到了华朝。
燕岚寻遍天下名医良方，都没有找到解毒之法，所幸玄忆丹也并未受任何伤。
后来，为了巩固燕家的地位，燕恒燕岚兄妹选择把宝押在当时尚是皇子的赵启身上。
只是赵启对于玄忆丹一见钟情。
玄忆丹一心只为复仇，自是没有发觉赵启的心思，只觉赵启与燕岚感情颇好。
以至于在燕岚大婚前夕，赵启突然造访时无所察觉。
“三皇子殿下。”
在华朝待了几年的玄忆丹的语言已经不再如与燕岚初见时那般生涩，她恭敬地按照华朝礼仪行礼。
赵启却像疯了一般冲过去。
在燕岚发觉不对时，玄忆丹已经离开了燕府。
她找了数年，终于在城外流民窟见到了只剩枯骨的女子。
燕岚对于赵启的恨意愈演愈烈，在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她让自己的手下收养玄序，直到玄序科举及第时才见了他第一面。
很像，玄序长得很像玄忆丹，尤其是那双眼睛。
赵启更是一照面就知道，他一定是自己的孩子，亦或是唯一的孩子。
只不过燕岚没想到，玄忆丹如此决绝，给玄序同样下了毒。
燕岚盯着玄序颈间的玉质狼牙：“这是我送给她的。
阿丹说，想念草原时我与她一起救下的小狼崽。
我们约定好等时局稳固，我陪她回去。”
“那小序的毒？”万柳迫切地想要知道玄序所中之毒从何而来。
“阿丹下的，那毒藏在玉器之中可以缓慢侵蚀人体。”
艾从雪深吸一口气，突然之间对玄序多了分怜悯。
他是不被期待的孩子，甚至于说是饱含恨意出生的孩子。
玄序躺在床上一言不发，整个人转瞬之间颓废下去。
燕岚抬起头，手擦了下脸，语气哽咽：“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我不该对她隐瞒我的计划。”
怀青扶住摇摇欲坠的燕岚：“殿下，这不能怪您，这十多年来，您日夜忏悔，救下被胡族追杀的奴婢。
更是十年如一日的研究这毒的解药，只为在忆丹娘子的坟前为她解毒，您做得够多了。”
玄序不可置信地看向燕岚，瞳孔乱颤，一口鲜血吐出来。
他缓慢取下颈间的项链，双手捧起，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喉咙干涩无比，到最后发出的只有狼崽似的呜咽。
碧绿的眸子早就没了往日的清澈，变得雾蒙蒙。
他摸索着拔出腰间，寒光乍现。
万柳瞳孔骤缩，几乎是撞开身前的矮几扑向床边：“小序！。”
而艾从雪如苍鹰掠野扑了上去，寒光被她死死按进床褥：“你清醒一点！”
燕岚同样大声制止：“赵启才是我们的仇人！”
玄序看着三人，脸上全是无措。
他喉间滚出模糊气音：“赵启？”
玄序突然崩溃。
“我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
他的理智已然被仇恨侵占，双目赤红，手止不住地颤抖。
艾从雪抓住他的手，试图让他平复。
燕岚靠着怀青，神情悲恸：“你先休息，如今你身中剧毒，怀青的药不过是勉强续命，你好好养病，我会为阿丹报仇。”
“无论任何人阻拦。”
燕岚又恢复了往日雍容华贵的模样，她扭头看向艾从雪：“捉拿孙群时，若不能生擒，就当场格杀。”
然而，当燕岚想要拿走玄序手中的项链时，却遭到了他的剧烈反抗。
任由燕岚好说歹说，玄序都不肯放下玄忆丹送他的唯一一件礼物。
“怎么才能彻底解毒？”
左右都已经中毒，拿不拿走那项链也无伤大雅，艾从雪此刻更关心的是玄序如何彻底解毒。
毕竟玄序受伤她也有一份责任。
“最关键的药材在棠邑。”燕岚声音已变得沙哑，“在孙群那狗东西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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