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麦色的皮肤,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虽有补丁但十分干净。
“庄图南?”艾从雪没想到他竟追了上来。
庄图南紧攥包袱的手关节发白,粗布衣领下隐约可见淤青,从包袱里拿出东西递给艾从雪:“我走时就见情况不对,在家中拿完东西后立马追出来。”
艾从雪见竟然是刚刚丢出去的荷包,惊呼道:“这是我们的钱!”
若非庄图南夺回来,艾家三口的情况怕是要雪上加霜。
万柳直起腰来,瞳孔一震:“你一个人抢回来的?!”
庄图南点点头,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追上来时看那几人在抢这东西。”
庄图南知道这是个表现的好机会,说得简单,一个人打三个人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幸好流民窟的人三天吃不上两顿饭,吓吓艾从雪她们还好,对上庄图南则明显处于下风,只能凭借人数优势。
庄图南当时佯装踉跄摔倒,待佝偻如虾米的流民们绷直脊背扑向自己,反手抓起沙土扬向对方眼窝,趁惨叫声起,抢过荷包便跑。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艾从雪感觉自己捡到宝了,这可是能敌七八手的人才,跟着自己去榨甘蔗恐怕都是一种埋没。
“能不能现在就给我一两银钱。”庄图南说完又顿了顿,补充道:“我不会跑的。”
艾从雪没多问,毕竟庄图南抢过荷包还给她们已经证明他不是品行不端之人。
她从荷包内拿出一两碎银递给庄图南:“这一两银子就当是买下你,记得日落后在城门口等我。”
一旁的万柳打断二人对话,“别在城门口了。”掏出自家酒楼的信物道:“你忙完且先在城中的听雨楼内候着,这是信物,有它你就能进城。”
庄图南当即跪下磕头:“多谢贵人。”
“行了,快去吧,再晚些铺子都要关门了。”万柳把庄图南拉起来说道。
庄图南低头道谢,扎好包袱后往京城方向走去。
艾从雪远远看着庄图南背的灰布包袱,那棱角分明的形状让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什么铺子?”
“卖死人用品的。”说完万柳拉过艾从雪就进马车。
拿起桌上早就凉透的茶,一口下去,清醒不少:“那孩子包袱里装的是骨匣,怕是家里出事才沦落到这里的。”
艾从雪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也是命苦。”
“这里的人哪有命好的,他能有自救的心已是可贵。”万柳靠在马车的软垫上,感慨道。
马车碾过土地的声音低沉,群山交叠在云雾之中,艾从雪双手紧握,那些贪婪目光烙在脊背的灼烧感仍未消散。
她思索着方才的事情,玩笑般说道:“那庄图南也聪明,发现不对后立马追上来,若是咱再迟一会,就是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
万柳随手拿起一手帕,砸到艾从雪身上:“你这小娘子,这么可怖的事还开起玩笑,当真是心大。”
艾从雪接过帕子笑道:“苦中作乐而已。”
上辈子艾从雪父母双亡,可不就是一直苦中作乐过来的。
“艾娘子晚上可有时间?”万柳身子前倾,手肘抵在桌上撑起下巴道。
艾从雪眼皮一抬,瞧向万柳:“万老板何出此言?”
“若不是我提出来这流民窟,也不会遇上这档子事,作为赔罪,艾娘子可否愿随我去吃顿饭?”
“这不太好吧,要说赔罪的话,应该是我来赔罪。”艾从雪推辞道,毕竟今日之事还是她提出要买人的。
“哪里不好。”万柳指尖摩挲茶盏:“自小序科举及第后家里都没什么人,阿爷最怕冷清……你若能去,他定是欢喜的。”
都这样说了,艾从雪也不好推辞:“多谢万老板。”
“别跟我客气,咱姊妹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且叫我声阿姐就好。”万柳本就对于艾从雪十分看好,经此一役后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若不是艾从雪机灵,二人不死也得掉层皮,就算后面庄图南赶来,怕也是为时已晚。
艾从雪眼底闪过一丝惊诧,眨眨眼,有些不知所措。
万柳也不在乎,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递给艾从雪:“来!喝下这茶咱也算是义结金兰!”
艾从雪怔愣地接过杯子,稀里糊涂地喝了下去。
今天下午真可谓是收获颇丰,既买了人还认了姐姐,这姐姐人还挺好,直接把艾从雪送到家门口。
“从雪我先走了,晚上来接你!”万柳扒着窗户朝艾从雪喊道。
艾从雪招手回应:“多谢阿姐!”
万柳走远后艾从雪才提药转身进屋:“阿爹,我回来了!”
“怎的现在才回来,可是出什么事了?”床上不能动弹的艾升荣僵着身子,脖子,一歪问道。
“没什么,从牙子那买的人晚上就来。”
艾从雪给艾升荣盛了碗水,扶他喝下后又马不停蹄地去熬药。
“雪儿回来了。”煮糖的林晚听见动静招呼道。
艾从雪在灶屋翻箱倒柜,蹭了一鼻子灰:“阿娘,咱家煮药的砂锅在哪?”
“砂锅?你去看看是不是让你阿爹拿到后院盛糖了,我记得在这里。”
林晚盯着锅里的糖浆说道,一点眼神都没分给艾从雪,生怕把糖给煮坏。
艾从雪认命地跑到后院,找了一圈都没发现东西在哪,垂头丧气地回到灶屋。
砂锅竟然从刚刚翻过的地方凭空出现!
艾从雪瞪大眼,满脸不可置信。
“我就说在那,一找就能找出来的。”林晚站在一旁无奈道。
熬完糖的她见艾从雪还没回来就随手翻了翻,明明就在那里,偏偏自己女儿看不见,真是愁人。
艾从雪讪讪一笑:“还是阿娘厉害~”
“行了,正好现在糖也熬完了,我来熬药。”
“那我去收拾后院的屋子,总不能让人睡院子里。”
正好艾家后院有个柴房,收拾收拾倒是能住人。
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艾从雪在橙红色余晖照在身上时才发觉竟已到傍晚。
连忙把扫帚扔下,跟林晚说一声后刚走到城门口,就见万柳在那候着。
“从雪!”一瞧见人影立马大声喊道,生怕艾从雪没看见她。
艾从雪一路小跑过去,问道:“阿姐,庄图南呢?”
“在酒楼待着呢,待会我让人把他送到你家。”说完拉开马车帘子让艾从雪进去。
“咱先去阿爷家吃饭,晚会儿我送你回去。”
艾从雪听见这话上马车时险些绊倒,这也太速度了。
“怎的那么不小心。”
“阿姐,我还没准备东西。”到底是见长辈,更何况还是寿辰,不带点东西总显得不礼貌。
万柳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可是我妹妹,不用担心,你到那只负责吃就好。”
艾从雪眼皮一跳,总感觉自己上了贼船,双手捧起杯子,吸溜一口——
没晕过去,应该没事。
马车摇摇晃晃,终于是抵达万柳阿爷家。
这房子从外面看倒是寻常人家的样子,艾从雪原先还以为也是城内那种气派的府邸。
刚随万柳迈进门内,就听见个沧桑却有力的声音:“小序那孩子怎么还没来?”
“等等就来了,您老人家寿辰,他不来我可是要打他的。”万柳笑吟吟答道。
“阿爷看看我带回来个谁?”
万老爷子眼神不好,眯着眼瞧了好一会儿,手中拐杖一震,惊喜道:“看着是不错,俊俏得很,就是矮点,有就好!有就好!
没想到老头子我有生之年还能见你找到夫婿,可喜可贺啊。”
艾从雪双眼瞪得老大,侧头望向万柳,眼神暗示她,这是什么情况?
“阿爷!眼神不好就别乱说话。”万柳笑容一僵,“这是我刚认的妹妹,”
万老爷子脸一板:“真是不经逗,哼,我就算再老眼昏花也能认出男女。”
转头又呵呵一笑问道:“你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啊?”
艾从雪见他问自己,恭敬回答道:“晚辈姓艾名从雪。”
“从雪,从雪好啊。”万老爷子点点头,“倒是和小序很搭,当不成孙婿当成孙媳妇也好。”
万柳馋着老爷子的胳膊,把他推进屋内:“好了好了,您老人家别乱点鸳鸯谱,可别吓到从雪。”
“没事,阿爷开心就好。”这万老爷子的性子倒是让艾从雪想到自己上辈子的师傅。
那也是个老顽童,一辈子无儿无女就收下艾从雪一个传人。
对艾从雪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只可惜艾从雪可能是个天煞孤星,刚成年师傅就撒手人寰。
因此她对于万老爷子的行径接受良好,仿佛见到自己师傅般亲切。
艾从雪进内屋时才发觉万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的摆设像极了听雨楼。
万柳察觉艾从雪的目光,解释道:“这里与酒楼都是我亲手布置的,摆设都是小序那孩子拿来的。”
说曹操曹操到,一声嘶鸣自门外传来,黑衣男子翻身下马,径直走进屋。
“哼,还知道过来啊,我以为我在你眼里早死了。”万老爷子头一扭,阴阳怪气道。
玄序弯腰低头,轻声道:“阿爷,我公务繁忙抽不开身,今日处理完案子就赶过来了。”
“罢了,罢了,起码记得来上坟。”万老爷子翘起拐杖敲了敲玄序的腿,“来看看我给你找的新媳……”
话还没说完,自己先乐得呛了茶。
万柳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又怕出事,连忙拍万老爷子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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