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暗时,小乞丐回到了破庙,鼻子、嘴角都有血,头发湿漉漉的,身上多了好些泥印子,紧抱着怀中捧的东西。
青棠问:“你怎么了?”
小乞丐摇头:“没事,你饿了吧?我给你带吃的来了。”
小乞丐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两个白面馒头。上面有些黑色印记,他急忙擦了擦才递给青棠。
青棠说:“你吃吧,我还不饿。”
“你伤这么重,怎么能不吃东西呢?”
小乞丐明明自己饿得直吞口水,鼻血干涸粘在人中,还把馒头凑到青棠嘴边,“吃两口,吃不完的给我。”
青棠说:“我有在修炼,已经辟谷了,不用吃东西,你吃吧。”
小乞丐点点头,“你应该是某个宗门的弟子吧,辟谷了好,不用为每日吃食发愁。”
“嗯。”
小乞丐坐到旁边,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馒头,看起来已经饿了很久。
青棠打量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狗蛋。”
“本名呢?”
“记不得了,被卖到这里的时候太小。”
“被卖?”
“对,阎浮城的很多人都是被卖到这里为奴的。阎浮城在三桑仙府西南二十里,这里有一座灵矿山,很多奴隶都在挖灵石。我之前也在灵矿山挖石头,后来铲子被人破坏,沦落变成了街头乞丐。”
青棠在追踪薄也的数年中走过不少地方,之前经过三桑仙府附近的时候都没有看到过这座城池。
“这个地方是什么时候有城池的?”
小乞丐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听老一辈乞丐说,老城主亲自建了这座城,招揽了一批人驻扎在这里。他还认识许多仙门中人,那些犯了错的人常常被遣到这里为奴,慢慢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青棠问:“这个城主很厉害吗?”
小乞丐狠狠点头,“对,在这里所有人都听他的。”
阎浮城中修为不错的人可以为城主所用,修为不济的人可以干些杂役。
如果为奴就低人一等,在没有赚够与自己卖身契相等的灵石前都没有自由。
阎浮城的乞丐都是失去生存之本又没办法离开阎浮城的奴隶。
青棠问:“你是因为什么被卖到这里来的?”
小乞丐挠挠脖子,“那时我才五岁,糊里糊涂就来这里了,不知道怎么被卖的。”
“那你今年多少岁了?”
“十九,每过一年我就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刻一横,今年已经十四条了。”
按照年龄算,青棠可以做他的太爷爷了。
青棠伸手摸摸小乞丐的头,小乞丐乖乖凑近让青棠摸。
很奇怪,从没人会摸小乞丐的头,但是青棠一伸手,小乞丐就凑上去了。
“要不我帮你取个名字怎么样,不然都不知道如何叫你。”
“好,公子想得周到。”
青棠想了想,“就叫阿轩吧。”
“阿轩?”
“希望有一天你会脱离这里的桎梏,拥有自己的一方天地,服冕乘轩,受人敬仰。”
“好,这个名字,我很喜欢。”
阿轩的黑眸明亮澄澈,看着青棠腼腆地笑,“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阎浮城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混在这里,青棠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左右环顾,一只小猫跑进了破庙,小猫黑皮白肚,嘴巴周围是白毛,像是含着一只蝉,于是灵机一动。
“我叫乌衔蝉。”
阿轩重复道:“乌衔蝉?”
“对。”
小猫绕到阿轩架起的火堆旁,翘起尾巴蹭了蹭柱子,对青棠喵喵叫。
阿轩说:“我救过这只猫,后来它经常来这里找我。”
“嗯。”
青棠应了一声就昏睡过去了。
阿轩伸手摸摸青棠的额头,很烫,他连忙用破砂锅烧水,用破布条给他擦拭,然后凿草药敷在伤口上。
-
翌日,青棠醒过来,发现自己枕在阿轩的膝盖上。
阿轩发现青棠醒了,将他扶起来,“乌公子,你怎么样?”
“我伤口太疼了,城里有没有医馆?”
“有医馆,但是很贵。”
青棠拿出芥子袋,“我这里面还有一些灵石,花完了再说。”
“好。”
“尽量隐蔽一点,我有一些仇家。”
阿轩脚步顿了顿,“好,我知道有个地方开的医馆隐蔽。”
两人去了城中暗巷里的一家医馆,大夫把完脉,查看伤口后说:“伤口有毒,若要治好少不了一万灵石。”
阿轩惊呼:“一万灵石?!”
大夫见阿轩一身褴褛,青棠的衣服也是破的,料定他们拿不出灵石,连药方都没开。
“公子你这定是得罪了谁,若是没钱治,还有三个月活头,凑点钱去买棺材吧。”
青棠皱着眉:“先拿两副药吧。”
大夫摊手:“五千灵石。”
青棠把药钱给了大夫,芥子袋中还剩两千灵石。
走出医馆后,青棠指了指路边的裁缝铺,“我们换一身衣袍再回去。”
置办了衣袍后,阿轩说:“乌公子,你的灵石还够吗?”
青棠将芥子袋收回袖中,“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换身衣袍,才不会惹眼。”
两人去了河边,阿轩拿着一团皂角把脸上的污垢洗掉,头发洗了,周身搓干净,换上干净崭新的墨蓝衣袍。
青棠倚靠在河边的一颗柳树下,瞥见阿轩穿好衣服走过来,心中感叹,这小子真是一块璞玉。
阿轩的眼眸澄澈明亮,洗尽纤尘,束上发簪,像是某个仙门世家的公子,笔直的身形比青棠还高。
河边的风轻轻吹拂着少年额前的碎发,纯净而美好。
青棠说:“你的头发还有一缕未梳上去。”
“是吗?”
青棠帮阿轩把头发理好,本来是个很寻常的动作,阿轩屏住了呼吸。
“说不定你就是哪个名门世家流落在外的公子。”
阿轩自嘲:“哪家的公子会流落到阎浮城这种地方。”
青棠说:“刚才我好像看到你腰上缠着什么东西,那是什么?”
阿轩将衣服解开袒露上身,腰身肌肉紧实,腰上系着半块碧绿玉玦,“是这个?”
“对,这是什么?”
青棠觉得这块玉玦有点熟悉,但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我也记不清了,可能是我家里人给的,我一直带着。如果你的伤一直不好,我就把这个当了,给你治病。”
阿轩太耿直了,舍得用这么贵重的东西换药,但是青棠不会要他这样做的。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得留着。”
“没事,反正他们生死未卜,不会来阎浮城找我。到万不得已,我再用。”
阿轩将衣服重新穿好,拿出一块干净的碎布,“我帮你擦洗一下,我们就回去,马上太阳快落山了。”
青棠的灵力被封,连净身术也施展不了,阿轩帮忙清洗一下也好。
“简单擦擦就行。”
阿轩擦着擦着耳根子红起来,青棠的皮肤很白,白中透着粉,特别是右肩上的那颗红痣,老是吸引他的注意。
接着,阿轩在青棠面前蹲下,两手握住他的脚掌,浇水给他洗脚。
青棠的脚心有些敏感,缩了一下,“要不,我自己来?”
“没事,我帮你。”
阿轩摩挲着手中白里透红的脚趾,喉结暗暗滑动。
这世界上怎会有人的脚长得这般好看?白皙光滑又柔软,甚至已经到了诱人的地步。
阿轩突然有种奇怪的蠢蠢欲动,好想吮一口。
太奇怪了,自己是不是有病?
青棠见阿轩盯着自己的脚发呆,“怎么了,我的脚底有什么东西?”
阿轩把头低得更凶,把整张脸遮住,“没,没有。”
“还是我自己来吧。”
“不,我帮你,你不方便。”
阿轩洗得极为细致,连脚趾缝都不放过。
日落,两人回到破庙。
阿轩远远看到破庙内有人影晃动,立刻把青棠扶到草丛里藏起来。
青棠问:“怎么了?”
阿轩没有说缘由,只说:“公子就待在这里别说话,等会我再回来。”
破庙传来一阵打砸的声音。
有人将阿轩存放的鱼篓子给踩烂,烧水的破砂锅也砸了。
阿轩刚走进去,那些人就围了上来。
他们都是阎浮城里的乞丐,领头的叫聂湘,长得周正,但是个跛子,经常找阿轩的茬。
聂湘用手戳阿轩的肩膀,“我就说怎么最近没看到你,躲到这里来了,还换上新衣服了?”
阿轩踉跄一步,捏紧拳头:“你们要干什么?!”
聂湘喊道:“打他!”
阿轩把火堆柴头踢到找茬的乞丐们身上,烫得他们直跳脚。
聂湘轻哼:“这是真长本事了,以前任打任骂的,现在学会反抗了?”
几个乞丐朝阿轩冲过来拳打脚踢,阿轩敌不过他们,捂住脑袋蜷缩在地上。
青棠听到了声响,奋力将流云扇拿出来扔进破庙,栽倒在了草地中。
扇子嗖的一下把聂湘的裤腰带给削断了,插到破庙的墙上,发出铮一声响。
刹那间,乞丐们都停住了手。
聂湘赶紧搂起自己的裤子,“谁?是谁扔的!”
破庙外不见人影,而墙上的扇刃带着犀利锋芒,让聂湘有些忌惮。
聂湘指着阿轩,“你小子,背后靠着谁?”
阿轩鼻青脸肿蜷缩在地上,咬着牙没说话。
一个乞丐扯扯聂湘的袖子:“大哥,要不,咱们先走?看样子有高人在附近。”
聂湘撂下狠话,“你给我小心点,别再让我看到你!”
阿轩盯着聂湘和一帮乞丐离开的背影,眼里闪过寒光,急忙跑向外面找青棠。
青棠刚才扔出流云扇的那一下裂了伤口,现在很不好受。
阿轩将青棠扶起来,“公子?”
青棠说:“我没事。”
阿轩把青棠扶回破庙中,满地狼藉。
墙上流云扇飞了下来,凑近二人。
阿轩吓得身形一震,连连退后几步,流云扇立在他面前,跟着他左右摇晃。
青棠说:“不用怕,我不是坏人。”
阿轩点点头,看着流云扇落到青棠手中,折回了原状。
青棠问:“那些人为什么打你?”
“因为有一次他们想要拐骗一个女修卖到青楼去,我出言提醒了女修,他们的算盘落空就屡次找我麻烦。在你出现之前,我其实已经连乞丐都做不成了。”
阿轩脸上伤口流的血干了,神情麻木,很显然不是第一次挨打了。他仔细擦拭着身上的泥渍,紧着自己的新衣袍。
青棠说:“你救了我,不如我教你修炼吧?”
阿轩惊讶地抬起头:“你教我修炼?”
虽然青棠看不出他的根骨如何,但是学一些入门的东西是可以的。
“我想的是你学一些招数能帮我一点忙,你学了以后也不会再被人欺负。”
阿轩眼神闪烁,抿了抿唇。
青棠从袖中拿出一本剑谱,这本剑谱是凌霜宗招弟子硬塞给他的,这会正好用上。
“你会识字吗?”
“我不识字,还是算了吧,我笨得很。”
阿轩低着头,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好。
“那我来教你,反正我受的伤很重,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了。”
阿轩抬起头,正与青棠四目相对。
青棠的眼神里没有鄙夷、轻蔑,温柔而坚定,和阿轩往常遇到的人都不一样。如果传说中的救世神祇存在,大抵和他一样了。
“如果我学不好呢?”
“学不好也没关系,但是你学会了,至少可以摆脱现在的境遇。”
阿轩眼眶微红,跪在青棠面前,“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青棠倒是被阿轩这么正式的阵仗吓到了,“我只是教你几招入门的招数,不用叫我师尊。”
“不,要的。”
“不用。”
“要的!”
青棠:“……”
好吧,暂时就做一回剑修的师尊吧。
阿轩拜完后,望着青棠:“师尊,我们是什么宗门?”
青棠说:“凌霜宗,以后若有人问起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就说你是自幼拜在我的门下,你意外走失被拐骗到阎浮城,我来是为了找你的。”
“好,师尊。”
阿轩从没有怀疑青棠是什么坏人,他不像。就算被人追杀,也肯定是别人的错。
“破庙已经被聂湘发现了,不能久留,我们得换个地方。”
“换到哪里?”
阿轩蹲下把青棠的双手搭在自己肩头,背起来:“交给我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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