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院一楼,季方时在办公室门口堵到了着急下班的值班医生。
他把表情严肃一言不发的郁微塞进椅子里,请医生帮忙处理伤口。
不过,当医生凑近的时候,郁微大理石般僵硬的神情有了些许变化。
他突然想起,自己不但怕狗,还怕医生。
当然没有说医生是狗的意思。但当年郁雪兰带着他,和他摔断的半颗门牙去看急诊的时候,消毒水的气息和写病历时笑场的医生同样给他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棉球蘸着碘伏碰到他破损的皮肤时,郁微不由得颤抖了一下,脸上神经忍不住抽动。
都怪你。
他深吸一口气,幽幽地看向季方时,试图唤起他的良心,也想要借此分散注意力。
季方时没有看他,而是专心盯着医生给郁微的脑袋消毒,姿态从容,像院长检查工作。
天花板上明亮的荧光灯管照亮他的眉骨和鼻梁,另外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他的神情冷淡、高傲而平静,和郁微梦中见到的,那个几年后在纳斯达克敲钟的身影如出一辙。
……感觉头更痛了。
也许是郁微的目光太过幽怨,季方时终于转过脸来看他。
但是,郁微隐约觉得,季方时不知道误会了什么,以至于把他眼神里的诅咒理解成了别的东西。
“很疼?”他从俯视的角度盯着郁微的脸几秒,问道。
郁微蔫巴巴地反问:“……你觉得呢?”
然后移开眼睛,将视线投向了地板瓷砖的一处裂缝上。他将嘴唇抿成一条紧紧的直线,一点也不想再和季方时说话了。
药水逐渐向四周扩散开,刺痛中带着丝丝奇怪的清凉。
郁微手指隔着裤子摸到了口袋里的校园卡,打算等会看准时机就冲出去买药刷卡缴费,不给季方时任何污蔑他的可乘之机。
“好了,去外面观察一会,如果后面有头晕、恶心、视力模糊的情况,不要大意,及时回来检查。”
医生给他开了消炎药和喷涂药膏,写完处方单,直接交给季方时,让他去拿药,看也没看郁微一眼。
从椅子上跳起来的郁微:……
两人一前一后从办公室出来,郁微叫住季方时,动作敏捷地从兜里掏出校园卡,递到他面前。
季方时看了他一眼,没收。
什么意思?郁微鼓了鼓嘴巴。“你刚刚不是还担心我讹你吗?”他的动作更坚定了,便硬是掰开他的手指,把卡塞进去,以彰显他的清白。
郁微手指很软,还有点颤抖,没什么力气,似乎很容易被推开。温热的指腹擦过手背,季方时低头看他,郁微的发尾紧贴着雪白的后颈,后颈曲线又隐没在季方时的衬衫外套里。
他捏起卡片,没再多看,转身走了。
……终于走了。
郁微松了口气,低下头,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看,才注意到手指上有几道细小的擦伤,手背也碰红了一块。
之前不曾察觉倒也还好,现在看到了,便开始隐隐作痛。
果然碰到他准没好事。郁微磨牙,在心里无声暗骂季方时。
为什么主角不能多我一个?
他苦中作乐地开始幻想,故事情节为什么不是自己一不小心买彩票中了一千万,正愁没处花,而这时的季方时投资人破产,合伙人跑路,身边朋友纷纷背弃他。
就在季方时走投无路之际,他如天神般挥舞着支票从天而降,成为对方唯一的投资人,之后郁微只需要坐等几年,高位抛售股票,然后美美套现,实现财务自由。
自己哄自己果然十分有用,郁微想着,头都没那么疼了。
季方时全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回到休息室,看着郁微乖乖坐在那出神,心下觉得有些满意,便把卡还给他,站在一旁拿出手机回消息。
没想到,安静了没两分钟,郁微又抬起头来,东看看西摸摸,小动作不断,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季方时收起手机,端详他,问:“有事?”
郁微吸吸鼻子:“嗯……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口渴。”
“刚才好像看到走廊里面有自动售货机来着,”郁微仰头看他,眼神闪烁,说着就要站起来,身影晃了晃,看起来虚弱而可怜。
“……等着。”
季方时按着郁微的肩膀让他坐回去,照郁微描述的方位出去买水。
走前为了规避郁微一个人待着又以离奇的方式磕碰到,从而没完没了地赖上他,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郁微便立马很有眼力见地端正坐好。
但他拿着矿泉水回来,却发现人已经走了,原地只剩下空荡荡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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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方时走进会所包间,时间已经比汤衡的接风聚会开始时刻晚了四十五分钟。
汤衡端着酒杯靠在沙发上,看到他,十分意外。
“哟,”他挑眉,怪叫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他和季方时是发小,十几年来,对其变态的时间管理能力已经见怪不怪。
和他这种爱好是游手好闲坐吃山空的富二代不同,季方时总有很多事要忙,汤衡组的局,他不来的时候很多,但迟到几乎没有。
他之前已经给季方时打了七八通电话,被一一摁掉,因此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又为工作忘记了朋友。
季方时没理他,径直走过来,旁边的人知趣地给他让了个位子。
汤衡早习惯了他的爱答不理,很有好奇心地发问:“采访一下,成为你口中毫无时间观念的那种人,是什么感觉?”
“还不是你的狗,麻烦。”
他低气压地扫了汤衡一眼,语气充满不耐烦,不过汤衡早习惯了,不怕他,笑嘻嘻地说:“还没跟阿波罗处出感情吗?我上次带他回家,从我爸到家里园丁司机保姆,那叫一个人见人爱。”
“那为什么,你只是出门一个星期,”季方时开了瓶酒,不带感情地问道,“还要叫我帮忙养?”
汤衡语塞,干笑着说起他的旅行见闻。
“别转移话题。今晚必须把它领走。”
汤衡上个月失恋,某个深夜牵着狗突然出现在季方时家门口,说自己痛失所爱肝肠寸断心如死灰,非得出门散散心不可,死皮赖脸地让季方时帮忙遛两天。
“我女朋友甩了我,也不要他了,我是不要紧,可阿波罗还是个孩子,方时,你不觉得他很可怜吗?”
狗蹲坐在旁边适时呜咽了一声。毛茸茸的大尾巴贴着地面甩了甩,耳朵直立,一脸期盼。
“而且上周在我把寿宴上,季伯父跟我问起你,我说你忙得连我都见不着,什么都没跟他说,够意思吧?”
他话实在太多,季方时捏着鼻子认了。把身子一侧,从汤衡拿过狗绳,道:“还不快滚?”
“马上就好!”汤衡喜气洋洋转身,从后备箱里一趟趟地把阿波罗的狗窝玩具狗粮罐头一一搬到季方时家的空房间里,又在他周身的气压低到难以忍受之前麻溜跑了。
归根结底,若非汤衡那只没教养的狗撞到了人,季方时就不会在医院耽搁那么久。他的时间管理没有问题,此事全怪汤衡自己。
毫无自知之明的罪魁祸首坐在他左边,又喝了口酒,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悠悠开口:
“是你格局小了,阿波罗颜控,在马路上看见谁长得好看就凑过去求摸,我遛他出门天天有妹子搭讪——”
蓦地,他及时止住了话题,因为想起旁边这位就算不带狗,身边想扑上来的男男女女莺莺燕燕也不知凡几,不由悲从心起,思考起给阿波罗反黑的新角度。
不过听他说完,季方时没有像往常一样批判他无聊,而是一阵可疑的沉默。
汤衡学业事业样样不行,唯独看人眼色上是个人精。毕竟他们家人际关系复杂,从小他就全靠撒娇打滚揣摩上意要零花钱。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觑了眼季方时的脸色,猜测着开口,说:“真遇到美女了?”
季方时看都没看他:“浅薄。”
不等汤衡开口,他又卷起袖口看了眼表,说:“现在就走,开你的车。”
汤衡瞬间精神了。顾左右而言他不是季方时的风格,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有戏啊!
他坐直了身体,又问:“到底漂亮不漂亮?”
季方时对此不置可否。也许是包厢的灯光太昏暗,他那一瞬间有些走神。思绪很少有地游离了一瞬。
在医院里,那个被狗撞到的倒霉蛋执意把自己的校园卡塞给了他。
排队缴费的时候,季方时纯粹出于无聊原因,稍微看了看他的校园卡。
不知道是不是新办的,卡面很新,没什么划痕。
姓名:郁微,院系:生命科学学院,后面跟着班级和学号。
旁边是他的证件照。
照片上的郁微头发比现在短一点,是深栗色,有碎发落于白皙的面颊和脖颈。他眼睛睁得很大,直视着镜头,瞳孔颜色比常人稍浅,显得神情有种让人见之难忘的天真。
客观来说,学校的制卡机品质一般,印刷的相片有些失真,像素也偏低,没有拍出他鼻尖微妙的弧度和绯红的唇色。
季方时对人的长相不敏感,也对男的没兴趣,但不得不承认,郁微确实长得很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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