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微站在305门前，带点迟疑地敲响了房门。
他左手拿着伞，右手提着袋子，低头看了眼表。
时间刚好，送完衣服就去吃手撕鸡！
门开了。
季方时站在那，一只手搭着门把手，另一只手撑着门框，很显然没有让郁微进去的意思。
郁微也没有进门的打算，连忙把袋子举起来给他，双脚站在门口瓷砖接缝线外，坚决不越雷池一步。
季方时的外套经过他仔细的折叠，十分平整，又被细心装好，还散发出来自洗衣液的淡淡的柠檬香味。郁微警惕心很强，誓不给季方时留下挑刺的空间。
季方时接过，看都没看，随意将袋子拿在手里。
郁微依然站在门口磨蹭，紧抓着伞柄，指尖微微泛白，将身体重心从一只脚转移到另一只脚。
来回倒换了两次后，季方时问：“还有事？”
郁微吞吐几句，还是说：“那个……医药费？”
“不用。”
他说着就要关门，郁微马上上前一步，撑住门板，仰起脸：“那你为什么不用我的卡啊？”
“本来也是我有错在先。”他垂眼对着郁微说，听来竟然很是通情达理。
郁微慢慢眨了两下眼。
虽然他完全认为于情于理季方时都该对他的脑袋负全责，但是他居安思危，未雨绸缪，不想跟季方时有什么牵扯，尤其是金钱往来，最好明明白白，两不相干。
“呵呵，那多不好意思，”他打算装出比季方时更加道貌岸然更加客气的样子，说，“要不然，我请你吃食堂呀，怎么样？”
说完一脸期待地等着他回答。
季方时肯定会拒绝的。对他的人设已有深入了解的郁微胸有成竹地想道。
大少爷怎么会吃食堂呢？等他拒绝，我就再邀请，他再拒绝，如此反复三次，我便长叹一声遗憾作罢，以展现娴熟老练的社交技能，和不卑不亢的淡然姿态……
这时，他看见季方时点头，听见季方时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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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微端着盘子在食堂坐下，看着季方时在自己对面落座，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这个点食堂人不多，他们坐到了靠窗的位子。因为下雨，外面天色很暗，雨点斜着打在玻璃上，拖出长长一条尾迹。
A市秋初常有台风过境，也常常下雨，去年还因此停过一天课。
郁微不喜欢雨天，不过也习惯了。
但没吃成手撕鸡，他心里有些郁闷。
虽然时间还早，但手撕鸡窗口已经排着长队，两人转而去了快捷的自选窗口。
主要实在是不想和季方时一起僵硬地排队。
光是一起走到食堂这短短的两百米路，他就看了十几次手机，反复查看着没有新消息的聊天软件，假装很忙。
有那么一秒钟，他甚至都希望导师发消息找他，让他汇报研究进展。
太尴尬了。
郁微盯着桌面，面前的托盘里放着一碗米饭，一碗例汤，清蒸小黄鱼旁边是两小碟配菜——青菜和番茄炒蛋，碧绿黄嫩，色彩鲜亮。
季方时坐在对面，盘子里的食物几乎一模一样，整齐摆放，似乎带着他特有的秩序感，甚至连碗的位置都和郁微对称。
热汤冒出白气，在他面前升起，挥发，徐徐消散。
郁微磨磨蹭蹭地用筷子一粒一粒夹着米粒，看了一眼季方时，又低下头，努力思考起话题，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季方时也真是的，看不出来他只是随便客气一下吗，好端端地吃什么食堂，难不成是担心他赖在门口不走？
“哎，季方时，”吃完三粒米，他终于开口，问，“你现在住在宿舍呀？”
季方时姿态优雅地夹起一筷子青菜，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居委会风格的无礼问题。
郁微也觉得有点像在打听**了，便补充道：“我是说，那……你的狗怎么办呢？”
“狗是朋友寄养的，”他简短解释道，“已经送走了。”
送走了。
郁微愣了一下，又把一粒米运进嘴里。
这样也不错，他轻咬着筷子尖，想，和那种巨型猛兽生活在同一平方公里内，实在太危险了，还是走了好。
他一边想一边看着季方时的脸，不禁觉得他的样子顺眼了许多。
窗外的光线柔和地勾勒出他的鼻梁和薄唇，睫毛低垂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看表情明显对食堂饭菜兴味索然。
突然，郁微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哎，郁微！你也在这儿吃饭啊！”
室友翟锐智端着餐盘走过来，脸上带着一贯的笑容。可当他目光落在郁微对面的季方时身上时，脚步忽然顿住，神情微妙地怔了怔。
他显然没想到郁微竟然和季方时坐在一起，稍稍犹豫后，还是鼓起勇气朝向对方打了个招呼，季方时回以一个点头。
翟锐智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扯出一个笑，悄声对郁微说了句“那我先走了啊”，随即迅速逃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走后，郁微想起了什么，向前倾身，歪了下脑袋，问他：“你们团队做的app，是不是快要做用户体验测试了？”
为了不让季方时疑惑他的信息来源，郁微刻意说得有些含糊。
app名为HealthBrace，是个可以通过智能手环检测健康和情绪的应用，季方时他们创业团队前期的项目之一。郁微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在梦中看到过项目测试版上线的消息，算算时间线，应该就是下个月。
从原书的情况来看，这个测试版反响相当不错，上线时又挫败了几个竞争对手的阴谋，来了一波紧锣密鼓的打脸升级，所以他记住了。
季方时看向了他：“你怎么知道？”
“呃……小翟说的，他在转码，估计和你们系的同学认识，”郁微筷子尖晃了晃，视线移到一边，“他似乎很崇拜你呢。”
“我可以参与你们的app测试吗？就试试看，”他又试探问道，语气带点期待。
“去官网填问卷。”
“哦。”郁微拖着尾音慢吞吞地应答，然后闭上了嘴，没有再找其他话题。
可能是季方时语气里拒绝聊天的意味太明显，明显到就连郁微也终于能听懂的程度，明白他没有闲聊的**，不再为调整社交气氛做无谓的努力。
于是低头开始默默吃饭，不再像刚才一样，半天吃进去一颗米粒。季方时看着他夹起一块鱼肉，放在米饭上，往下压了压。
季方时认为，学校食堂的菜色实在是全方位的平平无奇，也不知道郁微为什么吃得那么心满意足。
郁微正专心致志地对付着他盘子里那条清蒸小黄鱼，一面被处理到只剩下鱼骨，他便又动作灵巧地把鱼翻了个面，又是金灿灿完整整地一条。
可能是因为饭菜太难吃，季方时索性坐在那，无聊地看着郁微庖丁解鱼，思索他是怎么做到的。
视线不小心相交，郁微马上低下头，用那种古董鉴宝的目光专心打量着餐具。
季方时从小在老宅生活，老爷子对餐桌礼仪要求很严。不知是不是出于逆反心理，他现在看到郁微东摸西摸小动作不断的样子，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那个……我先走啦，你慢慢吃？”
此时，季方时的晚餐进度也就刚到一半，闻言抬起头，看到郁微把筷子勺子整齐摆在托盘一边，旁边的白瓷盘里剩下一整条干干净净的鱼刺，和一个死不瞑目的鱼脑袋，仰面朝天，躺在浅浅的汤汁里。
饭点已到，刚下课的大部队终于涌了进来，食堂适时亮起灯光。
一盏吊灯正好垂在桌子上方，投下暖色的光线，照着郁微吃得微微泛红的脸。
他抓起桌上的手机，冲季方时摇了摇，说：“在图书馆订了位子，得赶紧去。”
可能是怕这样就走显得有些不礼貌，他又对季方时解释说：“那个24小时自习厅的位子可难抢了，去晚了还会违规，我上周就有一次忘了刷卡，今天要是再迟到，这个月都约不到啦。”
天色已彻底暗了下去，天空由灰白变为深蓝调。郁微端着盘子站起来，窗玻璃里映出郁微略显模糊的身影，然后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季方时有点意外。刚开学的时候，图书馆一般颇为空荡，毕竟，经常上大学的同学都知道，大学生向来都是学期最后两周才游荡着集中出现在图书馆，像郁微这样一开学就上赶着约深夜自习室的人还挺少见。
跟他那张一看就十分不学无术的脸很不相符。
他走后不久，季方时把盘子里能下口的东西凑合着对付完，正打算离开，忽然看见地上有一张深绿色的饭卡。
他捡起来一看，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
……
一点也不感到奇怪的季方时给饭卡拍了张照片，打开微信，找到郁微的对话框发了过去。
然而，他打字的手还没落下，屏幕上便赫然弹出一个红色感叹号：
【oiio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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