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泡澡做菜的厨王池温澄涉嫌食材造假，现在遭报应，被查封不说，还欠了债呢！"。
“什么？不过这又关我们什么事？再说了，像他们那种人就该有点罪受受……”
这是池温澄不知道第多少次走过街头巷尾时听到的同类讨论。
他只能尽力忽略着吵闹的声音，站在面前那扇紧闭的玻璃门前，奋力攥紧了面前的门把手。
这是苗家的料理工坊，这是他这几天最后能来的地方：苗家少爷苗瞬高薪诚聘主厨，待遇从优。对于现在身无分文、债务缠身的他来说，这份工作就是救命稻草。
深吸一口气，池温澄推开了门。
店内的香气扑面而来，那是各种香料混合的复杂味道，却让他的心情莫名平静了一些。
"请问苗瞬先生在吗？我是来应聘主厨的。"
话音刚落，从厨房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碰撞声，像是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接着，一个修长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
苗瞬，池温澄认出了他。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空气中突然多了一丝说不清的紧张感。
苗瞬的凤眼微微眯起，银色的猫耳在室内温暖的光线下泛着锐利的光。
"池温澄。"他轻声说出这个名字，声音清淡如水，"怎么，落魄到要来我这里求职了？"
这并不善意的话语令池温澄身体微微僵硬，但脸上的表情依然保持着平静："是的，我来应聘主厨。"
苗瞬绕着他走了一圈，就像在打量什么抽象品。"我记得三年前你还对我说过，传统料理已经过时，我这种墨守成规的人就只能落伍。"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现在怎么样？创新传统料理让你尝到甜头了吗？"
池温澄那双深棕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他点了点头，语调依然是那样平平淡淡："有一点，但不多。"
这句话仿佛一块石头投进了静水，激起的涟漪却远比想象中更为汹涌。
苗瞬的嘴角先是僵硬地抽搐了一下，随后憋的冷笑了出来。
"有一点，但不多？"苗瞬重复着这句话，声音里的温度骤然下降，"池温澄，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坦诚啊。"他伸手整理了一下胸前的围裙，那动作优雅得仿佛在整理什么珍贵的丝绸，"那么恭喜你，体验到了创新的'甜头'，虽然不多。"
“我们这苦哈哈的落魄小家族生意，请不起你这尊“名声在外”的大佛，我看你还是另谋高就吧！”
空气中的香料味道似乎都变得刺鼻起来，苗瞬转身就要往厨房里走，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嗒、嗒地甩着。
"那我抱歉打扰了。"池温澄开口，声音还是那样温和，但话锋一转，"不过你门口那个试吃...我能打包一点走吗？"
苗瞬的脚步戛然而止。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凤眼里的神色从惊愕变成了某种近似于震惊的东西，接着又迅速转变成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混合体。半晌，他才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说什么？"
"试吃。"池温澄重复道，手指轻轻指向门口的方向，"那个小份装的白萝卜糕，你的手艺看起来还不错。我想打包带走，可以吗？"
这一刻的沉默比刚才的任何一次都要漫长。苗瞬的手指轻颤着，像是在努力控制着什么。
"随便你。"苗瞬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就像羽毛飘落，"爱吃不吃。"
他转身大步走向厨房深处，银色的身影消失在阴影中，只留下一句话飘在空中："门在那里，你自己走。"
池温澄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苗瞬消失的方向。厨房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锅铲碰撞声，像是有人在用力搅拌着什么，节奏急促而不规律。
他走到门口，拿起那份白萝卜糕尝了一口。温热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带着淡淡的甜味和精心调制的香料层次。很好吃，还是和以前一样技法纯熟，但还是缺少了什么。
池温澄将剩下的糕点小心包好，塞进外套的口袋里。推开玻璃门时，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外面的街道很长，一辆接着一辆的公交车从池温澄面前驶过，橙色的车身在夕阳下闪着钝重的光。他没有上车，只是站在路边，看着那些载满乘客的车辆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
口袋里的萝卜糕被他轻轻捏了捏，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包装纸传到指尖，随即又松开。
这些他做的糕点可以让我上车吗？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荒诞得连他自己都有些好笑。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车站。
车站的好处在于，你可以毫无目的地坐在那里，而不会被任何人认为是无家可归的兽人。长椅的铁质扶手已经被无数人的手掌磨得光滑，池温澄在角落选了个位置坐下，那里正对着一台老式的新闻播报器。
机器里传出的声音带着轻微的电流杂音，播音员的话语在空旷的候车大厅里回响："传统料理名门苗家近期面临严重经营危机，这家有着百年历史的料理世家正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战..."
池温澄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节拍很慢，像是在跟着电流的杂音。
"...苗家产业收缩明显，旗下三家分店已于本月初宣布停业整顿。员工流失率高达百分之七十，其中包括数名曾获得料理大赛金奖的资深厨师。业内人士分析，苗家的困境主要源于传统料理市场的激烈竞争以及新兴料理品牌的冲击..."
新闻继续播放着，声音在候车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池温澄拿出口袋里的萝卜糕，撕开包装，一小块一小块地吃着。糕点的咸香甘甜在口腔中慢慢化开。
"...为重振家族声誉，苗家少主苗瞬日前宣布将参加下周举行的兽族料理挑战赛。据了解，这项比赛素有料理界奥林匹克之称，参赛标准极其严苛。然而有业内专家质疑，以苗家目前的处境和人员配置，能否在如此高规格的比赛中有所作为还是个未知数..."
池温澄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听说过这个比赛。规则复杂，技术要求极高，最重要的是需要至少两名厨师完美配合才能完成。
而苗瞬现在显然找不到合适的搭档。
萝卜糕在舌尖留下了淡淡的后味，池温澄将剩下的部分重新包好好放回口袋里。
广播里的新闻已经转向了其他内容，但池温澄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那些话语上。
车站外面的天色渐暗，路灯开始一盏盏亮起。池温澄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时间在候车大厅里缓慢流淌，最后一趟回城的班车拖着疲惫的轰鸣声缓缓驶入站台。司机探出头来，不耐烦地按了按喇叭："最后一班了！上不上？"
周围等车的人群开始焦躁地催促，有人小声抱怨着什么，脚步声在大理石地面上回响。池温澄深深叹了口气，伸手摸向外套内侧的口袋，那里仅剩的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是他现在全部的家当。
或许应该去投靠远方的表兄，虽然要看他们的脸色，但起码不会饿死。
正当他准备站起身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
"池温澄！"
那声音有些颤抖，像是跑过来的，又像是在强压着什么情绪。池温澄转过身，看到苗瞬站在大厅入口处，银发因为急匆匆赶来而稍显凌乱，胸膛轻微起伏着。
"你个死耗子被录取了！"苗瞬的声音在空旷的候车厅里回响，"现在就滚过来上班！知道没！"
池温澄的手指在口袋里停顿了一下，那几张钞票在指尖轻微地摩擦。他缓缓站起身，却感觉好像不是踩在地上，而是平时泡的温池里。
班车的引擎声渐渐远去，留下的只是两人之间微妙的空气流动。
池温澄刚想开口说什么感谢的话，苗瞬却大步走了过来。在靠近的瞬间，池温澄嗅到了一种熟悉的香气，那是糅合着桂花和淡淡糕点的味道，像是刚刚制作完什么甜点时身上留下的痕迹，又像是某种只属于苗瞬的独特气息。
还没等池温澄彻底分辨清楚这味道，苗瞬的手掌就重重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一掌的力道出乎意料的重，池温澄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斜了一下，差点失去平衡。
"别以为我是求你回来的！"苗瞬的凤眼里闪烁着某种复杂的光芒，"我只是缺一个能干活的！你要是敢给我丢脸，我立马把你踢出去！"
话音刚落，苗瞬就转身往回走，手不耐烦地抓着那头好看又柔顺的头发。
池温澄跟在苗瞬身后，两人在夜色中一前一后走着。街道上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重叠，时而分开。
"工资一个月八千，业绩多余部分有百分之十业绩奖励。"苗瞬头也不回地说道，"每天早上六点到店，晚上看情况。有什么问题现在说，过了今晚我不接受任何抱怨。"
"没问题。"池温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平静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苗瞬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原来的节奏。
"还有一点。"苗瞬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池温澄，"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厨王不厨王的，在我的店里，你就是个普通的员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给我摆架子。"
月光从云层间洒下来，在苗瞬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池温澄点了点头："我明白。"
"明白就好。"苗瞬重新转身往前走，“还有，迟到一分钟扣十块钱。"
“好。”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苗瞬突然开口："那个比赛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一点。"
"你觉得以苗家现在的处境，有胜算吗？"苗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
池温澄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胜算这种东西，做了才知道。"
苗瞬的嘴角微微上扬，那笑容在夜色中一闪而过："你还是没怎么变。"
他们走到了岔路口，苗瞬指了指左边的方向："店在那边。虽然不想包你住，但你要是找不到住的地方有损苗家的声誉，后厨有个小房间，将就一下也能住人。"
说完这句话，苗瞬就转身往右边走去，银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池温澄站在岔路口，看着苗瞬消失在右侧街道尽头的背影，那抹银色在路灯光晕中越来越模糊。
他的胸口有种说不清的酥麻感，却又不知该从何处抓挠。
池温澄没有直接进去后厨房间，而是走到店门口，透过玻璃门看见里面还亮着一盏小灯，厨房深处隐约还能看到猫耳少年忙碌的身影。
他伸手试图推门，却发现门已经锁了。正要敲门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新添加联系人的短信："钥匙在门垫下面。明天早点过来，考考你什么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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