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小城的夜晚渐渐归于宁静，游弋明踩着月色穿过两条巷子，来到了灯盏巷。
这是他之前跟踪过严修的巷子，又按照邵雅琴的指示拐了几个弯，终于看见了“杏色成人”的灯牌。
这是一栋两层的建筑，已经有些年头了，第一层用来做生意，第二层应该就是严修一家生活的地方，游弋明能看到楼上白色的窗户半开着，浅蓝色的柔软窗帘在夜风下像海浪一样轻轻摆动。
他又环顾四周，周围多是这样老旧的建筑，附近有一家副食店，还有一家贴着批发烟酒的牌子，对面的房子装修比较中式，门窗刷着红色的油，似乎很久没人住了，爬山虎和干结的青苔铺满整个墙壁，在夜色下成了黑乎乎的一片。
路灯老旧，照得路面发黄，游弋明搓了搓手臂，踏上门前的地垫，撩开门前棕色的帘子，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前台处的插座上连着一根黑色的细线，点着一盏暖黄色的台灯，再旁边摆着小盆的绿植，一只掉漆的招财猫正有气无力地挥手，后面是台没有开机的台式电脑，墙壁上的网格置物架挂着红白颜色抢眼的女士蕾丝内衣；再隔一排的格子上挂着一排杜蕾斯；严修正伏在前台写作业，他似乎洗过澡，穿着干净的棉麻白短袖，觉得这会儿应该不会有人会来，黑框眼镜被取下来放在手边。
他稍稍低头，支着两条又长又白的手臂，五官明艳干净，令游弋明想起一个通常用来形容女孩子的词——“唇红齿白”，可他不像女孩子，他脸还是锋利英气的，又让游弋明回忆起起，即使快三十岁的他还带着浓厚的消磨不掉的少年感。
“欢迎光临——”门口的电子音女声响起。
严修立即抬眼，看见是他后，眼里立即浮起一丝慌乱，他一手拿起旁边的黑框眼镜架上鼻梁，准确无误地遮挡住了眼眶下那颗红痣，快速站起身问游弋明：“你怎么来了？”
他的食指还搭在台灯上，指节微微扣动开关按钮。
“我作为班长来家访。”游弋明搬出对团支书那套说法，瞟了一眼他的手臂，瓷白的皮肤覆盖着走向清晰的肌理，有些男孩子发育时自然而然形成的肌肉线条，又不贲张，很有少年气；只是左右手腕处各有一条红痕，已经是暗红色，仿佛结了层薄薄的痂。
游弋明回忆起之前似乎也看到过，好像是在他的左手腕，“严修，那个，你这些天都没怎么穿短袖？”
严修察觉他的目光，下意识做了个拉袖子的动作，发现没什么可拉的，又抑制住把手往后藏的想法，“学校要关门了，你不回去来这儿干嘛？”
严修人还站着，看得出他有点不自然。
游弋明没再追问，他看了眼表，还有近半个小时到宿舍关门时间，一手插在兜里，手指捻着在思考——摸到了断掉的吊坠。
他灵机一动，默念着“谢谢爸爸妈妈”，顺手拿出那条吊坠，摊在手心，“你知道哪里可以修这个吗？”
严修终于放松了些，他往前凑了凑，迎着暖黄微弱的灯光看游弋明手里的吊坠——男生的手很大，手指很长，手心微微拢起，里面放着一条黑色的挂绳和一枚枫叶型的吊坠，吊坠圆孔处缺了个口子，像是被暴力破坏的。
“能修吗？”游弋明又凑近了些，做了个倒东西的手势，“你帮我仔细看看。”
严修下意识就摊手接了，他真的仔细看了看，“不能网上找人修吗？”
“开什么玩笑，这多金贵，得找那种从业多年技术精湛的民间匠人师傅。”
游弋明说话时喷出的热气偶尔喷到他的脸上，严修突然发现他们的距离有些近，那条经常挂在男生脖子上的绳子刺着他的手心，严修站直了身体，联想到游弋明花钱的德行，说：“不能重新买条吗？”
游弋明：“我爸妈留的。”
游弋明：“他们已经去世了。”
严修不说话了，觉得这条挂坠有点烫手。
游弋明：“我才来这儿几天啊，你是土著肯定有认识的师傅，严修，帮帮我吧。”
严修顿了一会儿，“我问问，不过也不一定能修好。”
游弋明“嗯嗯”着点头，说把坠子先放严修那。
严修弯腰想塞进书包里，又怕给他剐蹭坏了，回头问了一句：“直接放书包里？”
游弋明：“行行。”
严修还是给他放进书包夹层里。
游弋明：“谢谢，我下次请你吃饭吧。”
“不用了。”严修站直了身体，“你回学校吧，真要关门了。”
游弋明看了眼表，还有二十二分钟，他又看了眼严修身后，咳嗽了声，“我先买点东西吧。”
“你买？”严修看了他一眼，他的刘海动了动，游弋明想应该是他做了个挑眉的动作，“在这儿？”
“啊。”游弋明：“我不能买了？”
严修：“你要什么？”
“我得看看。”游弋明手插在裤兜里，转身往店里走，严修的目光就在身后，肯定还看着他，游弋明坚强地迈开长腿，闲庭信步，从一个区转到另一个区，装作挑选东西。
他走进店面深处，找了个前台看不见的角落，靠着柜台思索怎样挨过这二十二分钟，怎样让严修不赶走他。
他拿起手机开始百度：初次到男朋友家，怎样找借口留宿。
回答五花八门的：这还要找借口？我猜楼主你外貌得分不高。
楼楼，这个一般还是男孩子提出来的啦，我们女孩子主动提出来会被别人看不起的啦，希望能帮到楼主。
……
游弋明看着答案越来越离奇，才反应过来发这个帖子的应该是个女性；他改了搜索内容：第一次去女朋友家，如何找借口留宿：
这个答案倒是多了起来：1.说自己想去喝杯茶；
2.说自己内急；
3.为她当场自断双腿，从道德上战胜她，谴责她。
这都是些什么啊，游弋明又修改搜索词条：已经到男朋友家了，怎么保证自己不被赶走。
这个题就没有合适的答案。
游弋明换来换去搞了半天，十几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找到好的办法。
“你选好了没？”严修侧踮着脚，从柜台后探出半个身子问他。
游弋明侧头，一看严修这样子，觉得他真他妈可爱啊，更不想走了。
他清了清嗓子：“没，我正看着呢。”
严修往他的柜台前看了眼，“你先选，我上楼换件衣服。”
“哦，好；我这儿帮你看着店；你去吧去吧——”游弋明看着他穿着拖鞋跑上楼梯，心里痒酥酥的。
等听不到严修的声音，他才转回头，不经意地瞟到柜台——
妈的，一排排各种型号的女朋友的身体——
操了，严修刚才没看到吧？
唉，游弋明一瞬间觉得，要是看店的是自己，他一定三天两头地社死。
赶紧换了个地方，店里还挺大的，有各种各样的玩具，对三十岁的游老树来说，都是新知识啊，许多都触及到他的盲区了，转来转去，没几样看得明白的，有些还只能看着它的外形猜用法。
挑来挑去，挑得自己一身燥热。
呸——根本没挑好不好！
他看了眼表，还有几分钟，正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严修换了件米白夹浅灰条纹的长袖下来了，他站在门口处按了个开关，前台那一块小小得地方就亮了起来，游弋明才发现原来那是有灯的。
严修站回柜台后，他现在自然了不少，“你好了吗？”
“还没——”游弋明支吾道，正好见严修身后的网格上有一排套套，游弋明心一横，好吧，这个东西还是算在安全范围内的。
是的，他之前买过，有经验。
但是——他之前那次是怎么买的啊？
那天太紧张了，已经忘了这些细枝末节的事！
难道随便拿个就走吗？
严修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了一眼，也不说话。
游弋明又看了眼手表，“那个，你能介绍一下吗？”
严修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会儿，游弋明都以为他会生气的时候，严修冷冰冰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从你左边第一个是超薄，到右边依次是双保险装，凸点螺纹装、草莓装；第二排：经典延时、持久液态延时……”
严修从最上面一款报到最下面一款，他清透温柔的声音这个店里的氛围非常诡异。
“还需要什么信息吗？”严修微微靠在前台，是一个非常放松的姿势。
我靠还有那么多选择吗，游弋明一脑子都是“天呐，卧槽，我以前白活了，这已经发展得这么花了吗”，也记不得严修说的啥只听到什么什么“薄”，什么什么“持久”，胡挑说：“就那个薄的。”
严修皱眉问：“薄的哪个？”
游弋明有经验，问完型号应该问尺寸了吧，“大号，我要用大号的那个。”
“没人想知道这些。”严修冷冷地说，“这里带“薄”字的有三个系列，超薄，空气薄还有个温泉薄，你要哪个？”
游弋明哈哈笑了一声，硬着头皮，“就超薄那个吧。”
严修冷着一张脸，熟练地从柜台下拿了一盒新的，蓝色包装的超薄大号到桌面上，用扫描仪扫了一下。
“90.”他顿了顿，说：“夜间加收10%的服务费，一共99.”
“哦，好。”游弋明听话地掏出手机，扫码付款，低头看见招财猫后面的电脑。
刚才电脑还是关机的，这会儿已经打开了，页面上有几个窗口，其中一个就是收银台的位，拍到他和严修的头顶，游弋明明知故问，“严修，那是什么？”
严修，“监控。”
游弋明一阵心慌，“你刚刚一直在看我吗？”
“看你？看你一边挑一边拿手机搜资料？”严修把打包好的东西递给他，友情提示到,“盒子上有使用说明。”
游弋明：“……”
他接好包装袋，机器人一样往门外走，“谢谢光临——”电子女声话音刚落，游弋明看了眼手表，心里一喜，转过头一脸焦急地，“严修，宿舍好像已经关门了。”
他凑近了，“我能住你家吗？”
游弋明弓着腰跟严修说话，颧骨处有一点擦伤，在暖黄的灯光下成了一块暗色的斑，不疼也不严重，甚至他自己都没感觉。
严修理了理卷子，半抬着眼，“吃晚饭了吗？”
游弋明受宠若惊，“不用麻烦了，吃过了。”
严修：“吃的什么？”
游弋明：“生煎包，还挺香的。”
生煎包，是后街的那家吧。
“我作业还没写完，你先在那等着，今天十二点上去。”严修指了指旁边的客人休息区，那里有一张小圆桌和两把椅子。
游弋明简直心花怒放喜不自胜，乖乖地走过去，“好。”
招待完店里的最后一位客人，严修又关掉大灯，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台灯，微弱地泛着静谧的光亮。
沙沙的写字声钻进耳朵，游弋明觉得真奇怪，严修写字的声音都比别人悦耳一点。
他一边玩手机，一边偷偷观察起严修。
时间缓缓流淌，严修写完最后一道题，他已经完成了今天所有的任务量，回房间也不用再学了；抬手活动了下肩颈，斜对面的人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严修走进近了想去叫他，见他脸贴在冰凉的玻璃圆桌上，嘴巴里喃喃在说什么，严修顿了片刻，鬼使神差地低了点头去听。
“老婆——”伴随着一阵轻微的鼾声。
严修：“……”
严修：没人想知道这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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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家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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