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汐以为叶予安会跟自己高谈阔论生命的意义,或者简单粗暴地命令自己就是要活着。
这两种都是他会做的事。
但出乎意料地,叶予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像雕塑。
他不说话,秦朝汐也不追问,继续伏在膝上,抽泣。
叶臻拉着西拉斯去看黑天鹅,他们两个孩子便有些孤独地坐在一起,原本不大对付的两人此刻却是莫名和谐。
“别哭了。”
半晌,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似是叶予安在翻找些什么,不一会,他有些无奈的声音便在秦朝汐耳边响起。
秦朝汐听着声音,却不抬头,叶予安只能将纸巾递到她手上。
“我也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叶予安格外坦诚:“但他们说,是为了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
“我没有爱的人。”秦朝汐知道叶予安的好心情和耐心始终是短暂的,他不可能包容自己一直哭哭啼啼,只能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强迫自己平复心情,“也没有人爱我。”
“会有人爱你的。”叶予安起身,顺手在她本就凌乱的头发上揉了一把,有些嫌弃地看着被自己薅下来的绿草,拍了拍手,半是安慰半是真心地道,“相信我。”
“嗯。”秦朝汐点头,却没放到心上。
曾经她有很多爱,妈妈会温柔地捏她的脸蛋,爸爸则会在厨房里忙碌,最后将饭菜在饭桌上摆得精致,靠在房间门旁,有些无可奈何地对她们道,再不吃饭菜就要凉了。
她们会一起去公园,妈妈在她旁边拿着相机,看着她扑着彩蝶,录着她的欢声笑语,爸爸则会为妈妈拿着包和零食,在她们不远的身后寸步不离。
在学校的日子有些无聊,但只要放学,当她背着书包随人流一起涌出校门时,便会看到爸爸妈妈一起站在门口等她,手中拿着她爱吃的小蛋糕。
但后来。
一切都变了。
或许是在漫长相处中愈来愈多的意见相左,或许是让两人心烦的鸡毛小事,或许是潜伏的精神疾病开始发作。
又或许,仅仅是爱意消退。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秦朝汐自从上次在叶予安房中的书上看过这句话后,便彻底为它折服。
自己的父母因爱情走向婚姻,在婚姻中失去爱情。
而他们的争执,又破碎了她建立在父母爱情上如泡影般虚浮的幸福。
在暴力与争执中,她逐渐麻木,却又看着一地鸡毛愈发痛苦。
随着在日本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妈妈柔和的面容逐渐被时间和距离笼上一层薄薄的纱。四年的时光消磨了太多,初来日本时,她还是个稚嫩的七岁小孩,可如今,已经即将十二,在叶予安的“教导”下,对人情世故已经略知一二。
她明白,妈妈不会找自己。
她知道,没有人会爱自己。
在西日沉山、晚烟绕树之际,叶臻终于拉着西拉斯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晚风习习,携着水气往岸上扑,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叶予安的身形被夕阳拉得细长,他双手插在兜中,看着秦朝汐,微微皱眉:“你一会要回去?”
秦朝汐犹豫,她看着空中盘旋的孤鸟,片刻,还是不情不愿地轻轻点头:“嗯。”
“那你回去吧。”叶予安声音很轻,像在风中轻震的羽毛,“他打你你就打回去,实在不行就来找我。
“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的,相信我。”
“叶予安。”秦朝汐听着他的话,脸上扯出一抹笑,故作轻松地道,“你今天好奇怪哦。”
“……”
叶予安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挑眉,看向她的眼神仿佛在说“有吗”。
“你之前都不会这么说话的。”秦朝汐点着脚,听着叶臻喊叶予安,对他灿烂一笑,不等他反应便道,“那我回去啦。”
“明天再见!”她挥手,向叶予安作别,随后往另一个方向走。
“朝汐不和我们一起吗?”西拉斯缓缓走到叶予安旁边,低头看着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的儿子,道,“小女孩一个人回家多不安全啊。”
“父亲大人。”叶予安转身,徒留西拉斯一个人留在原地,说的话也是毫不客气,“您想害死她吗?”
……
秦朝汐和叶予安告别时是笑着的,可转身时,便敛了表情,有些闷闷不乐地一边踢着路上的碎石一边慢悠悠地走回家。
几个男生骑着自行车,从她旁边飞驰而过,撩起她的发梢和衣摆,在空中留下肆意的笑声。
傍晚的橘红色太阳格外地圆,在一片归鸟的鸣叫中,缓缓地从无数房屋背后沉下。
路灯“啪”地亮起,代替落日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粉紫色的夕阳被深蓝色的夜幕代替,抬头是繁星点点。
熟悉的路弯弯绕绕,走得在再漫长再不愿也终有尽头。别墅亮着昏黄的灯,一些只在夏日出现的蚊虫围绕在围墙上复古式的挂灯旁,发出“细细簌簌”的微小声音。
站在巨大的古典铁艺门前,秦朝汐的心不甚明显地缩了一下,脚下生根,面上犹豫,死活不愿推门进去。
哪怕那是她在日本唯一的居所。
抬头又望了眼别墅中亮着灯的那个房间,秦朝汐踟蹰,在习习凉风中不可控地打了个喷嚏。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鼻涕都要留下来了。
手脚冰凉,脸上更是被凉风刮得看不出血色,秦朝汐又看了眼挂在深蓝幕布上闪着细弱光芒的星星,心中不断为自己加油打气。
“加油,你可以的秦朝汐。
“他又不一定在客厅。
“悄悄进去,从另一边溜回房间,他不会注意到你的。”
如此反复默念了数次,秦朝汐才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上手推开那扇铁艺门。
“吱呀——”
细弱但有些尖锐的声音在寂静的别墅中回荡,秦朝汐扶着铁艺门,推到一半不敢再动,她偻着身子,眼睛死死地顶着别墅的门口,生怕有人带着一身酒味大叫着从那里冲出来对她扇巴掌。
等了四五分钟,见没人出来,秦朝汐高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终于略微放下去些许。
刚刚推开的缝太小,完全不够她一人进去,秦朝汐只能再次推了下门。
又是“吱呀”一声,但有了前面的观测,秦朝汐算是略微放松了些许,她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踮着脚尖往屋内走,尽量不在石板路上发出声音。
小心翼翼地推开大门,秦朝汐看着空荡地客厅,难得地松了口气,她将门轻轻地关上,动作就像关铁艺门一般避免发出任何声音。
“你今天去哪了?”脸上放松的神情还没凝实,身后传来的深沉男声立刻让她脚步一顿,头皮发麻。
几乎是下意识地,秦朝汐瞬间转过身来,双手负在身后紧紧握住,靠着已关上的大门,两眼睁得巨大,眼睛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着面前有些魁梧雄壮的男人,眼神中满是恐惧。
心跳得飞快,秦朝汐手脚冰凉,耳中满是喧杂,眼前重影叠叠,巴掌声带着疾风,辱骂声带着酒气,堵着她的口鼻耳喉,在无数个夜晚令她头昏眼花,难以呼吸。
“我不是说了让你少接触他们吗?”见秦朝汐不回答,只是冒着冷汗直勾勾地盯着他,表情畏惧,德里克瞬间就明白了她今天的去处。
怒火袭上被酒精麻木的神经,像是在秋季辽阔草原上抛下的篝火一般,势不可挡,瞬间吞噬了德里克所剩无几的理智。
“咚咚咚”,皮鞋踩到地上,若放在正常的情景中,声音并不算大,可在死寂的别墅中,却震耳欲聋。
“秦朝汐。”德里克大步走到她的面前,“唰”地抓起她的头发,五指的关节因用力而格外突出,远远往上一眼便会头皮发麻,不敢想象他的力气多大。
秦朝汐感到头发几乎要被连根拔起,德里克狰狞的面容贴在她的眼前,因愤怒而格外大声的呼吸从硕大的鼻孔中跑出,拍到她的脸上,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放手!”失重感袭来,秦朝汐一边发抖一边不顾章法地挣扎,眼睛睁不开,两腿只能下意识地往前乱踹。
“你放开我!放开!”秦朝汐扯着嗓子喊,很快便惹得德里克心烦,抬腿对着她的肚子来了一脚。
混乱中,脚似乎是踹到了面前的男人,她听到闷哼一声,紧接着,巴掌便带着疾风猛得拍到了她的头上。
同时抓着她头发的手松开,秦朝汐被拍开,在地上拖出长条。
剧烈的摩擦和击打使得秦朝汐浑身酸疼,骨头似乎被打碎,连动都不能动。她狼狈地趴在地上,眼泪涌出,却咬着下唇不敢出声,生怕一点点呜咽都会引起那个暴躁男人的不满。
女孩倒在地上,因剧烈的痛苦而缩成一团,头发散开盖住面容,连呼吸都是微弱的,像死了一样。
实际上。
秦朝汐想。
自己除了会呼吸,似乎和死人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亡魂尚有无常引渡,可我活着谁来渡我?
没关系的朝汐宝宝,你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会有很多很多人爱你,不要难过(抱抱.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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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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