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水徵点头,当夜就搞起破坏。
他这人,看似和善,实则一身反骨,乐于掀风作浪。
谢恒说不要告诉裴诃他来大漠的原因,可裴诃伤过李水徵——他这心呀,起伏不平,到底是想找点事来搅和二人。
恰好今夜无眠,隔壁房门轻响——“裴姑娘,”他点上灯,迎来一位同样失眠的朋友。
裴诃甫一进来,看到灯下美人,“是你?枉我还救你,居然和谢恒一起骗我。”
“你不也捅了我一刀吗?”他对她笑,“在下李水徵,徵是....徵咎的徵。”
徵咎意为灾祸,裴诃想,明明徵也有明亮、风雅的意思。
“你和谢恒什么关系?”
“朋友。”
“之前你说过阿芙蓉是害人性命的东西,但既然谢恒决定焚城,不一样会让很多人丢去性命?”
她还记着这事,李水徵瞥见裴诃身后的木门上黑影晃动,轮廓像是谢兄——也是听到动静,走过来查看?
于是李水徵便不去回答裴诃了,转移话题道,“裴姑娘完成任务后,打算去哪?”
“关你什么事,”裴诃也是离经叛道,不打算配合。
“姑娘,你可知你现在是寄人篱下。”
“.....平岭。”
她被他拿捏,老实交代了。
好不乖巧,李水徵笑得弯了眉眼。
门外,谢恒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确定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悄然离开。
背对他的裴诃松了一口气,她同样感受到谢恒的气息。
如今讨厌的人终于不在,在房中的木凳上坐下,为自己倒了杯水。
她看到几丈外的李水徵仍在看着自己,便问,“你伤口疼不疼?抱歉啊之前伤了你。”
“疼死了,裴姑娘可否也帮我倒一杯水?”
裴诃很想拒绝,但李水徵装腔作势地咳了两声,便又心软地,去给这人倒水。
灯火渺茫,她来到床边,瞧见李水徵正目光专注地望着自己。
“看什么?”她问。
“姑娘为何要去平岭?”
“不知道啊,我失忆了。”
“我倒是听说过这地方,年少时游历,去过很多地方,刚刚姑娘说的平岭,便是其中一个去处。”
“哦,是吗?”裴诃舒服地在他床边坐下,好不在意。
“姑娘可否替我把脉?”
“不要,我也受着伤,没力气。”
“你能留在这里,也是有我的功劳,是我劝谢兄让你待在这里养伤,虽然你也知道,是他刺伤了你。”
“.....把手伸过来。”
他照做。
不过一会裴诃便道,“我刀子刺过去时你躲了一下吧?没刺中要害,筋脉也没受损,吃点补气血的药材,多睡觉,半个月就能恢复。”
她是记仇的,和李水徵说的全是废话。
而那李水徵,好像也看出她在敷衍,“我的伤是不是该换纱布了,姑娘帮我?”
“李水徵,你可是男人!”
“我们昨夜还抱到一起。”
“别试探了,你到底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又是把脉又是换药,裴诃岂会不知他意图,“我懂医术,好了吧?”
“给我写一张药方。”
裴诃不动。
他也不让步,“我只是和谢恒换了身份,没有易容,唉,你说是谁当刺客,连刺杀对象的样貌都不清楚?如今想讨个药方子.....”
“好了好了!”
裴诃怎么都想不到这李水徵会是这死缠烂打的性子:“有纸笔吗?”
“自然是有,”他便笑起,好像一只卖乖的狐狸,下床去给她拿。
看那温吞的动作,好像还真伤得不轻,裴诃说服自己帮他写药方,和他一同坐到木桌前,洋洋洒洒写下几行字:“好了,拿去药材店抓药吧。”
“姑娘好医术,”李某低头细看,“我之前在平岭也见到过一位大夫。”
“三年前我被仇家重伤,在平岭一个小村庄前倒地不醒,之后虽被那里的人救了,但也足足躺了一个月才醒来。救我那人说我运气不好,他们这儿有个神医,如果碰上她,即便是像我这样心脉受损、双腿各中四刀的人,都能在七日内恢复过来。”
裴诃眉头一抬。
“我问那神医在哪,他说不在这儿了,嫁去了一个叫南阳的地方。”
“嫁?!”裴诃本是当个故事在听,而今听到“南阳”这二字,又是和平岭相关,顿时感到不妙。
“你别说了,”她速速阻止。
李水徵却不管,看着她那难以置信的模样,眉眼一弯,眼底的小痣灵动极了。
“那神医是位女子,裴姑娘知道她嫁的人是谁吗?”
“不想听。”
“他姓谢,叫....”
“别说!”裴诃仓皇捂住耳朵,“说了不要听,你别在这编故事。”
接着便一声招呼不打,摔门而去。
李水徵看着她那背影,失笑,“说我编故事,自己不信了个十足吗?”
*
一场大火,让城中所有士兵都被派出去收拾烂摊子。
他们四处救火,虽然这座城不大,但大漠风力很强,水源匮乏,城中十几处房屋起火,给他们的救援带来很大阻碍。
还好事情在三日后有了转变——只见这一向干燥枯旱的大漠,居然迎来一场雨。
这可真是罕见,算得上是菩萨救命般,解了城中军队的燃眉之急,也让百姓感到欣慰。
火灭了,许多人的家便能保住,况且水在大漠里实在珍贵。
城中某处僻静地方,裴诃站在屋里,听到隐隐传来的欢呼声。
雨点如竹叶,渗入地面,她忍不住走到屋外,伸手去接那些雨——落到掌心,湿湿的、痒痒的。
“总算是得救了啊。”
这火烧了足足三日,浓烟滚滚,熏得她有时候晚上睡觉,都会被闷醒。
她的伤好了许多,李水徵拿着药方也给她抓了几副药,两人吃过后再加上针灸,伤势很快好转。
或许她还真是那个神医?
打住,裴诃可以接受自己曾经的身份,但嫁人,还姓谢?
想到这个便要去寺庙烧香了,菩萨快放过她这桩姻缘。
“你出来干什么,不怕被城门兵看到?”而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男声。
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裴诃二话不说,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我问你话,你走什么?”无奈那人在倏忽间来到面前——眉目英俊,神色高傲,正是谢恒。
“与你无关,”裴诃道。
“我让你留在这里,便是和你被绑在了一条绳上,你这样随便....”
“别说这样的话,”裴诃打断他,一看到他就想起李水徵那些话,那个“嫁”字冲上心头,“没有绑在一起!”
“你抽什么疯,”谢恒皱眉,“这几日是不是也在躲我?”
“不想看到你不是很正常?我讨厌你,”裴诃想甩开他,没成,便又补充:“你离我远点。”
“.....奇奇怪怪,是李水徵和你说了些什么?”
“不是,和你没关系。”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不会撒谎?”
“都在呢,谢兄和裴姑娘在做什么?”这时,李水徵像掐准时机似的走过来。
造孽。
谢恒和裴诃一同回头——一个脸上还有疑惑,一个则眉头紧皱,眼神凶得像要拿刀。
李某忍住笑意。
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都没有,只是出来看雨,”裴诃硬邦邦地回答,想起李水徵之前说夜观星象,得知四日前会起沙尘暴,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这场雨也被你料到了吗?”
“不及姑娘医术,没有这么神。”
李水徵似乎是想气死她,来到她身边帮她挣开谢恒,续道,“不过或许老天都看不下去,怕我和谢兄身上背了太多人命,要送来一场及时雨吧。”
耳边,是正在感恩的大宛百姓,裴诃遥望远处,似要穿过那些七转八弯的巷子,看到大街上的热闹。
她的眼神在那一瞬变了,没有先前那么剑拔弩张,变得很柔软。
“想出去吗?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李水徵道。
“想啊,”她漫不经心地回答,“但某人不是不让出去吗。”
谢恒不看她,问李水徵:“出去干什么?”
“我是想到被裴姑娘冒名顶替的那位守城兵,如今该如何处置。大火已灭,城中士兵该很快会察觉到军中有人不见了。”
“他被你藏在东边落沙巷的一间屋子里,”谢恒扭头望向斜对面,心想她怎么离自己这么远,接着见裴诃不理他,又加重语气,“说话,你知道自己的处境吗?”
裴诃性子倔,不吭声。
谢恒一直没挪开视线,两人好像在较劲似的,李水徵好容易决定打个圆场,便见裴诃开了金口:“你少威胁我,现在是我要杀你,谢恒,我不在乎生死,活着....也只为了你一人。”
这话若不明前缘的人听了,会觉得暧昧,但在场二人却不这样觉得。
李水徵想,裴姑娘还真是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啊,她这样烈的性子,会那么听从主雇的话,非要杀谢兄不可吗?奇怪。
谢恒直接被气笑:“真是忠心,我开始相信你是谢致派来的了。你要出去也行,把那个守城兵解决了,他应该还活着吧?”
“活着,”裴诃脸色微变。
“是不是想起关押城门兵的屋子里,还有一个哑巴乞丐,”谢恒好像她肚子里的蛔虫,“敢把这两人关在一起五日,你还真是心大。”
“是你太过轻视他人生命,”裴诃自知理亏,也要回嘴。
——是你太过轻视他人生命。
在那一刻,谢恒的脑子里忽然响起这句话,他一愣,魔怔般看到眼前出现一片竹叶,悠然落下。
忽上忽下,好像在被风捉弄,他听到萧萧竹叶声,轻微的开门声。
谁在那儿?
谢恒心里一急,这似乎是他所遗忘的一段往事,这是第一次他回想起过去。谢恒心焦不已,本能回头——看到现世里,屋外石板上斑驳的雨水痕迹,裴诃一身红衣的站在面前。
和他对视,厌恶地把头扭开。
谢恒回过神来。
心想,那个开门声....是否意味着有人曾住在一片竹林里,会是谁?
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人来。那位故人究竟....
谢恒眉头紧皱,想回忆更多,偏偏事与愿违。
那边,李水徵和裴诃在交流——
“谢兄怎么了?”
“看样子是有癔症,你可别让我医治他。”
裴诃说完就要走,但李水徵拉住她:“裴姑娘,今晚我和你一起行动。”
“你去干什么。”
“姑娘身上的伤还没好,多个人帮忙不好吗,”他顿了顿,附耳低语,“而且我得报答你给的那张药方,不是那些药,伤口不会那么快愈合。”
裴诃总觉得他另有企图,躲开。
谢恒听到他们的话,“什么药方?”
他不知道药方的存在?裴诃一抬眉,心想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同时也察觉到面前这两人关系没有她想象中的亲近。
好奇地望向李水徵——
李某受两方视线洗礼,笑道,“裴姑娘愧疚于自己伤过我,给我写过一张药方。”
“那方子呢?”谢恒问。
“给药材铺了,已经过去好几天,或许....不知被丢去哪里了。”
李水徵句句属实,但裴诃却能感受到谢恒对那药方的兴趣在减少。她看着谢恒,对方冷冰冰扫过来,“你既要出去,就小心点,别影响到我。”
她讨厌他,自然装聋作哑,不加理会。
不过直到子夜,雨都没停。裴诃和李水徵穿上夜行衣,在城中潜行,在临近落沙巷时,发生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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