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匪照重新坠入黑暗。
最后在苗疆的屋子,棺材盖合上的那一刻她想到很多。春渡、奕妁、裴昭,她想今年的腊八怕是不能一起过了,希望他们不要难过,又想到很多年前在平岭遇到的小姑娘,是她的遭遇让陈匪照决心成为一名大夫,也是陈匪照阴差阳错的让那姑娘走上一条不归路——开始吸食阿芙蓉。
那一日在南阳街头重逢她们母女,当真是忘不了。
还好制好解药了,虽然或许还要改进,但.....
好累啊。
可以歇息了吗?
却是想到了很久前和谢恒成亲后发生的事。
*
谢恒处理事情时很讨厌陈匪照在他身边,被她撞见时,脸色会变得很差。
陈匪照明白即便是夫妻,也要注意分寸,会识趣地走开。
谢家的人不喜欢她当大夫,她便减少外出问诊的次数,和府里别的女人一样待在房间。
谢府雕梁画栋,她却觉得苦闷。
大户人家的女人都是这样不自由的吗,陈匪照不了解,琴棋书画她是样样不通,即便和其他女子坐到一起,也聊不到一块。
谢恒好像知道她无聊,偶尔会带她出府,接着两人再分开,各自去做各自的事。他也会问她有没有想吃、想买的东西,他给带回来。
有求必应,从不爽约。
那日陈匪照说她买了件东西,要他去平潭街上取。
在南阳的西边,离谢府大概一个多时辰车程。
深冬的夜晚,谢恒披着一身寒霜回来,陈匪照迎上去,见他两手空空,“东西呢?没拿回来吗?”
“不想去取,”他面无表情道。
“啊?”
“我生病了,你忘记了吗?”
他面色沉沉,她去摸他的手,被甩开,轻声道,“我知道.....但我以为你还是会.....”她瞥见在一旁看笑话的仆从们,“我去拿吧,你在家好好休息。”
提步往门外走去,他却快步走来,“我去。”
冷冰冰地丢下这一声,留给她一个背影。
房门大开,所有暖意被驱散。
陈匪照怔怔地站在那里。
那东西是她买给谢恒的一个礼物,三个月前她出门路过一家店,老板说可以帮忙定制簪子,陈匪照便想自己设计一个送给谢恒。
她不会画画,找出两人所有的簪子,看着上面的款式,想了很久才慢慢画出自己想要的款式。
“好几天前就在想子陵收到东西肯定会很开心,”陈匪照关上房门,呼出一口长气,“是我不好。”
*
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总会有很多摩擦,她是这样想的。
记得有次被谢恒带去参加一个聚会,陈匪照问,“谁呀?要穿隆重点吗?”
他笑,“不用,就我们两个人去,随意就好。”
“是你的朋友?”她先前也见过他的朋友,性子都很好相处,反观是她有些放不开,在谢恒身边不知所措。
毕竟是完全不同背景的人,感到怯懦也正常,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谢恒点头,“嗯,是小时候的玩伴,不过长大后倒没怎么见了。”
那这次过去是?陈匪照抬了抬眉。
“有事要麻烦他。”
“哦.....”
好像这一声答得太乖了,他抱了她好久。
差点误了出发的时辰,陈匪照匆匆选了一条白裙,拿着两个耳坠子出门。谢恒在马车上帮她戴,她道,“你怎么那么喜欢看我戴耳饰?”
“很好看,一晃一晃的,”谢恒戴好了,逗弄着左边的耳坠子。
玉做的,摸在手里温润极了。
“但每次戴都很麻烦,而且戴上后....我总会下意识的注意仪态,唔,”说到这里她忽地眼皮一跳,“你不会嫌我太乡野吧?”
“这是什么话,”谢恒失笑,把她搂进怀里,“当然不会。”
*
谢恒和友人约在一个茶楼的厢房里见面,不过下了马车快要走进茶楼时,陈匪照居然见到了自己认识的人。
“陈大夫!”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扑上来拽着她的衣角,“我家姑娘、我家姑娘病了,您能去看看吗?我没银子再去找郎中了,你能帮帮我吗?”
是她以前诊治过的女人,陈匪照愣住,点头答应后才瞥见一旁的玄衣,“子陵,我.....”
“不要紧,你去吧,”他道,“我在前面的茶楼里等你。”
“那你朋友那边....”
“我会和他们说的。”
“那我尽快,”她对他的包容感到开心,宽大的衣袖拂动,她摸摸他的手,“我走啦。”
“嗯。”
陈匪照跟在女人身边,听着她说女儿的病情,一辆马车从两人身后驶过,陈匪照在这一刻回头,谢恒居然还站在那儿,被马车挡住身子后,她不自觉地停下来——
“陈大夫?”一旁女人疑惑地唤。
“啊,走吧,”她如梦初醒般转回身子。
到了女人家里,小姑娘病得浑身发烫,陈匪照问了情况,因着没带针灸包出门,只能是写一个药方给女人,要她去抓药,两天后如果情况还没好转,就去谢家找她。
“好,”女人连连点头,又小声问,“这些药材....不会很贵吧?”
“差不多要二十文钱。”
“好....凑一凑的话应该也够。”
陈匪照点头。这时那女人又道,“刚刚那公子是.....”
“我夫君。”
“他看起来....很不一般,陈大夫你找了个好人家,能不能借.....”
女人没把话说完,但陈匪照知道她的意思,什么话都没说,装作不懂地走出女人的家。她不想和病人有太多联系,他们对她来说只是病人,她做好大夫该做的事就可以了,其余的都与她无关。
而且这次出诊她也没收诊金。
重新来到茶楼前,陈匪照被小二引着来到三楼,还未走进去,便听到了几句口齿不清的醉话。
“喝酒了?”陈匪照一愣,推开门。
见到里面有四个男人两个女人,似乎说到些什么好笑的事,个个都笑得张扬。谢恒背对着她,听到开门的声音后迟钝地转过身,脸是红的,陈匪照抬眉,刚要问他怎么了,他便道:“你能不能离开?”
“你要我走?”陈匪照诧异。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什......”
一个男子笑着走来,把她推出去,“谢夫人过半个时辰再回来吧?我们正说到兴头上。”
“说什么?”陈匪照不明所以地往后退,昂头探向厢房——面前的男子却身材高大,把内头的风光完全挡住。他向她保证,“谢恒没和我们做什么,只是在说一些有趣的事。”
他来之前不是说有事要麻烦别人帮忙吗?
陈匪照被隔绝在外,听着里头钻出来的笑声,一旁走动的客人和小二好奇地看过来,她从这一刻开始感到生气。
什么啊,有什么话要避着她说。
她一直惦记着他,一结束问诊就过来了。
好丢脸,居然被推到门外,怎么能说不想见到她。
陈匪照气死了,扭头就走,但肚子咕噜噜响起,她饿了!
“姑娘,我们隔壁还有空房,要给您开一间吗?”小二听到了,机灵地探身过来。
“不需要。”陈匪照扔下这句,跑下楼去。
*
她爱吃烤鸡、爱吃馄饨和所有甜糕,跑到另一条街去,坐到街边点了一桌子东西,大快朵颐。
假的——根本吃不下。
“要我半个时辰再回去,我才不会去找你呢,什么人啊....”陈匪照想起那几人的笑脸就来气,有什么话她不能听的,难不成是男人才会说的荤话?不还有女子在场吗,“啊!不想了,我现在就回家去。”
她站起身来,向老板要了几个盒子打包。
拎着木盒站在街边想叫一辆马车,偏偏有对男女欢眉笑眼地从面前走过,陈匪照沉默,站了许久——还是消了主意,回茶楼找人。
*
今儿是阴天,天色渐晚,有些冷了。
陈匪照还没走到茶楼,远远便见门口站着几人,正是谢恒和他的朋友们。
喝得醉醺醺的,站都站不稳。
“好烦,”她哼了声,藏好所有怒气,走到他们面前。
“陈匪照.....”还没出声呢,那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就扑过来,抱住她,亲昵地蹭着她的脖子。
得,这心里的火气暂时发不出来了。
“怎么喝那么多?你们在里面干什么?”她问之前和她说话的人。
“陈姑娘你怎么那么晚才到,他等了你好久,”男子笑,“谢恒和你说过我是他小时候的玩伴吧?我认识他那么多年,都不知道他原来也会对别人有**,甚至还成亲了,比我还早。”
他揽着身边一女子道,“我们在厢房里问他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又为什么会和你成亲.....嗯.....这话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谢恒他爹娘挺特别的,我以为他不会成家立业。”
“谢公子说了好多情话,听的我都脸红了,”旁边女子也柔声道,“他一开始还放不开,克制着不肯回答,后来你来了又走了,他便好像彻底放下心来,说了好多话。”
“你们在聊这些?”陈匪照震惊。
“对啊,”两人都对她笑。
于是,陈匪照也熟得跟此时应季的桃子般。
谢恒跌到酒缸里,醉得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抱着她在低喃,“走了没?我难受。”
“走了,”她向几人道别。
*
上了马车想把两个耳坠子摘下来,谢恒瞧见了,挨着她要帮忙。
可他醉了啊,一身酒味熏得她难受,耳朵反复被他摸着,不像在帮忙。
推了他几下问,“好了吗?”
“看、看不清,”他说。
“那你放开呀,我自己来。”
“不要。”
他当真喜欢她戴耳饰,况且这还是谢恒自己送的,趴在她肩上亲着她的耳朵。
前些天因为得了风寒又要去取礼物那事,两人闹得不太愉快,不过谁都没提起,当这事没发生。今日他喝醉了——说起来这还是陈匪照第一次见他喝得那么醉,她不喜欢他喝酒,不过由于陈匪照自己也常常和奕妁他们一起饮酒,从不拦他。
谢恒的身子很烫,嘴唇含着她的耳朵,陈匪照不用问他到底说了什么才让人笑成这样,因为现在谢恒见到她后,全说出来了。
喜欢和爱这两个词是最常出现的。
他像一块糖似的粘在她身上,连呼出的热气似乎都带着甜味。
又说了很多夸她的话,两个人窝在这马车里,陈匪照闷得心烦意燥,想把车帘子拉开——又怕被外面的人听到谢恒这些放浪形骸的话,作罢。
他也说到前几日她送的那个发簪,说她好厉害,他好喜欢,怎么瞒得那么好不让他知道,他不该向她发脾气。
陈匪照听着这些话,本该欢喜,心里却还记着先前在茶楼,他说要她离开,不想看到她。
“你好烫,”可惜谢恒不知道她的心,皱眉抱怨着。
他当真是生得很好看,俊眉修眼,平素给人的感觉是冷峻,但这会儿喝醉了,好像所有凌厉都被淡化,眼睛红红的,转盼多情。
“嫌弃的话就把我松开,”陈匪照说。
“你好香。”
“我没熏香。”
“是梨花的味道吗,我口渴了。”
“......不是说有事要麻烦别人吗?说了没啊?”
“我好开心,我喜欢和你成为夫妻。”
两个人各说各话,陈匪照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或许是开心,但想到方才酒楼的画面,这份开心又如空中楼阁,撑不了多久。
只摸摸他红红的嘴唇,想,是有点干。
梨花香,不知道有没有人想到前几章其实提到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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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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