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玖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依旧没说话。
看见了就说看见，没看见就说没看见，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言瑾只觉得火气上涌，险些没做好表情管理。
他冷静片刻，重新带上标准的微笑，转过头来面向慕玖，还想再问些什么，下课铃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慕玖便立刻站起身，朝着教室外跑出去，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言瑾被他弄得愣了一瞬，回过神来后不由失笑。
刚才自己一番试探，连半个字都没从这人嘴里撬出来，反倒把人吓跑。
这人胆子就这么小么？难道班主任刚才说的“特殊”，就是指的这个？言瑾有些无语。
他本想等慕玖回来再好好问一下，可这家伙，直到上午最后一节课上课也没见踪影。
这人刚转学就敢逃课？言瑾望着身旁空荡荡的座位，不由得皱起眉头。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言瑾站起身来，决定遵从班主任的教导，发扬同学之间互帮互助精神，出门去找找这个新同桌。
高二教学楼就那么大，言瑾把整个楼都转遍了，也没找到慕玖的身影。
能去哪儿呢？
正打算放弃寻找时，二楼拐角的厕所内传来几声嬉笑。
言瑾右眼跳动着，默默捏紧了手指。
“喂，乡巴佬，你怎么会来这儿上学？这么贵的学费，你那捡垃圾的奶奶能供得起？”
“瞧瞧他那张脸，就算穿了校服也掩盖不了那一身垃圾场的臭味儿！”
“可别污染了咱们宿舍的环境，那就发发善心，给他洗洗澡吧！”
一阵泼水声过后，便是带着无尽嘲讽的哄笑。
杨琦嫌弃地瞥了眼被浇得浑身湿透的慕玖，抬脚往前走了一步，在他面前蹲下身来，用手中的钢尺挑起他的下巴，语气中带着几分嫌恶。
“为什么洗了澡还是这么臭啊？”
钢尺在慕玖脸上轻轻拍打着，他被迫仰起头来直视着杨琦，眼中盛着一丝怒火与不屑。
那眼神落在杨琦眼中仿若挑衅，他捏紧了钢尺，看着慕玖那因为被泼了冷水而发白的脸色，不由得弯唇冷笑：“应该是你把衣服弄臭了吧。小狗穿着脏臭的湿衣服对身体不好，不如我们好人做到底，帮他洗洗衣服怎样？”
话音刚落，周围几人像是闻到腐肉的鬣狗，纷纷扑向慕玖，试图将他身上的衣服撕掉。
杨琦丢掉了钢尺，缓缓站起身来，后退两步，从口袋中取出手机，对准地上的慕玖。
“诶，小狗，看这里！”
慕玖奋力挣扎着，紧紧咬着下唇，躲避着相机的捕捉。
杨琦眯起眼睛，声音愈发不耐烦了些：“按好了啊！这么晃我怎么拍？都没吃饭吗？这么多人还控制不住他？”
快门声响起，镜头却被人用手蒙上，连慕玖的半截衣角都没拍上。不仅如此，就连手机也落到了来人的手中。
“草。”杨琦骂了一句，转头看过去，却见言瑾正站在一旁，微微挑眉饶有兴致地翻看着他手机相册。
“不错啊杨琦，拍了不少好东西啊？”
杨琦眼角抽了抽，想要伸手过去抢，却被言瑾轻巧闪开。
他眯起眼睛斜睨着言瑾，抱着手臂站在原地，嘴角扯出一个冷笑：“会长大人，这支手机应该是我的吧？”
言瑾点了点头，在他的手机上操作了两下，随后拿在手中交替把玩着，慢慢踱步到慕玖身边，随意挤开早已放开手的几人，抬手指了指，默默数着数：“哟，你们7班是来厕所聚会的吗？”
他话锋一转，打开杨琦手机的相册，将里面的内容一页页翻给那几人看：“看样子杨班长号召力挺强呀，做什么事都有人响应。”
几人本就因为言瑾的到来而心惊胆战，此刻听见他说这话，全都焦急地看向杨琦。
“琦哥，不然道个歉？可别让他告到老师那里去。”有人小声劝着。
杨琦并不说话，只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怒视着言瑾。
言瑾毫不在意，打开相机，高举在半空对着几个人：“来，都笑一下嘛。我刚才听，不是要为了新同学尽快融入做好事嘛，怎么这会儿大家都害羞啦！”
几人连忙挡住脸，甚至有人想要上前将手机抢下，却被杨琦阴沉着脸叫住。
“言瑾，我做什么好像跟你没关系吧？”杨琦向前走了两步，几乎要贴到他身上。
言瑾挑了挑眉，微微后仰，伸出一根手指抵在杨琦的肩膀上将他向后推了推，略有些嫌弃地开口：“这位同学，你好像有点口臭。”
“你！”杨琦一张脸涨的通红，额角青筋顿起，拳头捏紧，仿佛下一秒就会打在言瑾脸上。
言瑾却不害怕，十分坦然地背转过身去，弯腰朝还在地上的慕玖伸出了手：“你没事吧？”
杨琦向后退了步，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人互动，忍不住出言讥讽：“言瑾，你这么帮他，不会是要跟捡垃圾的人交朋友吧？”
周围响起哄笑声，慕玖本想伸过去的手停在半空，又犹豫着想要落下去。
见他不想借助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言瑾轻笑了声，伸手将他的手牢牢握住。
慕玖愣了一瞬，想要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只挣扎了一下，便任由他牵着从地上拉起来。
他从没和别人如此亲密地接触过，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直到言瑾松开牵着他的手，他还沉浸在刚才触摸到的感觉中，垂眸望着自己张开的手掌默不作声。
言瑾没注意到他的样子，只转身看着杨琦，笑着把手机丢了过去：“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张老师好像在找你呢，我怕她着急，所以用你的手机帮你回了消息。杨班长，还是快点过去找老师吧！”
杨琦伸手接住手机，慌忙打开，微信消息第一条便是张淑燕发给他的：“怎么去厕所这么久？还不快点儿回来上课？”
他手指微微颤抖着，连气都喘不匀，过了好久才缓缓抬起头来。
“慕玖，”杨琦越过言瑾，看向他身后还在低头看着手心的慕玖，“晚上宿舍见。”
丢下这句狠话，杨琦转身撞开堵在他身后的几人，扬长而去，余下几人见状也跟在他身后，纷纷跑了出去。
厕所里只剩下两人，言瑾松了口气，转过身看向浑身湿漉漉的——小狗？
见他懵懵懂懂站在原地的样子，言瑾忍不住漏出点笑音，还真像一只走丢了的小狗啊！
他正笑着，面前那人却忽然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向他。
那双眼睛干净澄澈，看向言瑾时又带了几分感激，让他险些忘了自己的目的。
言瑾闭了闭眼，两手背在身后悄悄掐了掐自己，这才回过神来。
“你一下课就跑过来，是为了见他们？”他有些疑惑。
慕玖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才摇了摇头。
言瑾皱眉，继续问：“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依然是摇头。
右眼又开始跳了，言瑾抬手揉了揉，脑中闪过一个不太可能的答案。
他吞了口口水，试探着：“你不会说话？”
慕玖依然望着他不说话，只是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总算是有了点反应。
“那就好办了。”言瑾压抑着内心的狂喜，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干净的纸巾递了过去，“你头发湿了，快擦擦吧。对了，宿舍是不是给你安排在了7班？不用怕他们，待会儿我陪你一起过去。还有你的课本，老刘说很快就会到，这几天就和我看一本好了。”
他絮絮叨叨地走到门口，身后那人却站在原地并没跟上。他回过头去，有些疑惑：“怎么了？”
厕所地面上有一片积水，是刚才杨琦他们留下的，横亘在言瑾和慕玖之间。
慕玖低下头来思考了一会儿，抬脚往前跨了一步，越过那滩积水走到言瑾身边。
“你没事吧？”言瑾问。
慕玖摇了摇头。
“……”
言瑾默默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再理会这人，率先往前走。
可那人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拉了拉他的衣角。
“……谢……谢。”
这两个字一出，如同晴天霹雳，将言瑾方才的那点好心情劈了个一干二净。
他猛地停下脚步，身后那人低头跟着并没察觉，险些撞在他身上。
慕玖两根纤长的手指还捏着他的衣角，见他停下来，也老老实实停住脚步，乖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言瑾右眼跳的更厉害了。
他僵硬地转过身去，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后的慕玖。
慕玖个子高，言瑾站在他面前还需要稍稍仰视才能看见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似乎在问“怎么了”。
“你会说话。”这是肯定句。
慕玖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言瑾嘴角抽了抽，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没事了。快点走吧。”
回宿舍的路上，言瑾像是忽然失去了表达的**，一个字也没说。饶是木讷如慕玖，也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他本想询问，却根本不知如何开口，只好跟在言瑾身旁偷偷打量着他的脸色。
可言瑾却依然很和煦，迎面撞上同学也会微笑着打招呼，其他再没有半点多余的表示。
很快到了宿舍楼下，言瑾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还在背后纠结如何开口的慕玖。
“到了。你先上去吧，我在下面等你，如果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
慕玖觑着他的脸色，点了点头，越过他跨上台阶。
刚走两步，身后再次传来言瑾的声音。
“喂，小哑巴，我知道你还记得昨天下午的事。”
慕玖心脏停跳了一拍，他缓缓转过身来，对上言瑾半带着威胁的眸子。
“我刚才可是帮了你，要是敢把我的秘密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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