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析心力交瘁的从审讯室出来时已经过了十一点。他疲惫的瘫在监控室的椅子上，隔着小小的镜头观察徐渐微，这个人太冷静了，不好对付。得尽快找到他的切肤之痛，破除心理防线。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操纵台，好像踩着某些歌的鼓点，很快就把自己敲困了，还没想出来自己有什么疏漏，就仰倒在了椅子上和周公约会去了。
再次醒来时，市局变得异常热闹，各个审讯室里都塞满了陆绎从现场逮过来的人。
监控室里混杂着各个审讯室的声音，一时间哭声呐喊声咆哮声混成一片，市局好像变成一个大型的修罗场。
程析掀开不知道谁给他盖的衣服，听着审讯室里经久不息的喊叫声，隐隐有点头痛。
“师父。”陆绎调小了外放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看他没什么反应，才靠过来背书似的汇报工作：“我问了星尘公司的人，口径基本一致，徐渐微脾气好，对下属也比较宽容平时与公司的人也没什么矛盾。顾言沉默寡言能力强，他在公司都不怎么说话更别说和人发生矛盾了。但是，有两点比较值得注意。”
程队抬头看着有心卖关子的徒弟，总觉得这小子在向自己嘚瑟他的小发现，感觉自己的教学可能出了点问题，不然为什么陆绎好的不学，光把自己年轻时那点小毛病学进去了。
他不禁低头笑了一下，一摆手示意陆绎快说。
陆绎的尾巴可能快翘起来了，故作神秘在嘈杂的监控间里压低声音，非得程析侧耳仔细听才能辨别。
“第一是苏瑾，她妈妈是h省人，和顾言是一个地方的。”
程析不禁哑然：“h省那么大，一个省的人多了去了，我们局里的瑾瑜就是h省的。这算什么发现。”
陆绎摆摆手，继续用他那如蚊子般的声音说：“我仔细查了，苏瑾父母离婚时她还小，很可能早期是跟妈妈在h省过的。而且苏瑾妈妈和顾言是一个市一个县的，苏瑾和顾言又是同龄人，你说他们俩有没有可能认识，甚至接触更深一点，有没有可能是同学。”
程析磨搓着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茬，这么说起来，两个死者之间很可能有更深层的联系。他刚准备站起来去指挥现场就被陆绎按着肩膀坐下来了。
这小崽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陆绎觑着他的脸色笑着说：“瑾瑜姐已经去调他俩的档案了。”
陆绎慢慢的把手从程析肩膀上撤下来：“第二，就是我听他们的同事说，这么多年徐渐微在公司里就发了一次火。那是前年，顾言转正没多久的时候。徐渐微有一块表，据说是他妻子送的类似于定情信物一类的东西。”
陆绎拿起手机放了一段录音。
“老徐以前喝醉了还和我们炫耀过，说那表是他爱人买的，后来我记得应该是小顾转正没多久的时候吧，老徐那天对他发了好大的脾气。我们当时都不敢问他俩怎么了。后来才听说是小顾不知道怎么把老徐的那个表摔坏了。不过后来老徐他媳妇带着老徐跟小顾道歉了还请他吃饭了，再往后也没见老徐针对过他，我们大家也快把这事忘了，今天你们一问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
程析把手里的外套搭在陆绎撑着椅背的胳膊上，再次站了起来：“江枫上次也说了，排水槽里面有一个瑞士表零件。但是，很遗憾，我查过了，这个徐渐微有很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陆绎听见自己刚查出来的线索这么快就没用了，顿时不爽起来：“有没有可能是远程操控？”
“这个得问江枫，他当时没说这个可能，那大概率就不会是远程控制的机关。如果这个凶手真的聪明到能做出来江枫这种火眼金睛都一点看不出来的远程机关，那我们也没有查案的必要了。”
说起来江枫，程析就更头疼了。这人和他一届，也是当时学校的风云人物。程析毕业后直接进了市局被当下一届领导人培养，江枫家里有钱有人脉，把他送到国外深造，年纪轻轻就成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痕检专家。
但江枫这人是个神鬼莫测的臭脾气，也就仗着才华和他那张无往不利的脸才到现在都没被人打死。
此人和陆绎一样面冷心热，回国后在纪律严明的公安部工作，堪称组织里的一股清流--单位里大都是些圆滑人，实在不济也是些识时务的。
偏偏他江枫，见鬼骂鬼，见狗咬狗，是个认死理还天不怕地不怕的，短短半年得罪的人比他程析这几年抓的人都多。
但是人啊，有的时候就得糊涂一点。像他这样精明，眼睛里又揉不得沙子的人在这种鱼龙混杂的环境下注定不能长久。这不是才回国半年就被人排挤举报了。老局长惜才也不想得罪他家里人，就退而求其次把他下放到程析手下。
程析头疼的按按眉：“保险起见，你去问问江枫，我实在不想和他说话。”
江枫年轻时虽然性格和程析合不来，但颇为欣赏程析。
程析年轻时走的是另一个极端，他开朗健谈，上到校长主任，下到保安保洁就没有他聊不来的。人也活泼，虽然整出许多让校长扶胸口大骂的糟心事，但仍十分受老师们的喜爱。
程析年轻时有点中二，誓要破尽天下大案，不使一个无辜之人蒙冤，也不使一个有罪之人逃脱。
但他一个赤条条的光棍，无背景无人脉，纵使才华横溢又如何，几年就把当年的热血凉透了。
那个被家庭托举保护的江少爷被下放后还臭脾气不改，到了市局没多久就和他搓火，感慨物是人非，连程析这种人都沉入暗流与泥沙俱下了，愈发看不惯他，每次见面都要暗戳戳的说他两句。
陆绎扶着他刚才做过的椅子低头答应下来，心里更加不爽了。
程析见他只答应不动弹就猜出来这小孩脑子里在想什么，给了他一巴掌：“去啊，在这发什么呆呢。”
陆绎这才不高兴的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被程析叫住，年轻的队长看着他有些哭笑不得：“对你师叔态度好点，以后我还想你能在他手下学点东西呢。”
陆绎这小子，活脱脱是江枫年轻时的翻版。一样冰冷的脸一样炽热的心，每次和他说话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像回到了他没心没肺的少年时代。
不过陆绎运气没江枫那么好，父母早早撒手人寰，只留给他银行卡里冰冷冷的几亿人民币。所以他也没江枫那么混蛋，性格倒也算得上可爱。
程析看着陆绎那不情不愿的背影不由有点心软。
“等会别走，过来。”
程析点着烟指了指屏幕：“这小鬼是谁，目击者？”
陆绎一回头眼睛都亮了，走近掐灭了他的烟，看着屏幕上一个年轻学生正在绘声绘色的给警官讲述他的奇遇。
“那是我从现场带回来的目击者，一个大一的学生，叫什么……”
“殷墨，我是北城大学信息工程学院的大一学生。”
面前的学生穿着白卫衣黑卫裤，推了推年轻学生里常见的那种黑框眼镜，开始边说边比划：“就那天，我想去那个大楼里参观一下。因为我是隔壁小城市考上来的吗，听说这个镜影双庭里面好多科技大公司，我就来参观一下，这个大厦好气派啊，光从外面看都给人一种醉生梦死的感觉，而且这个楼还分ab栋，我都不太找得到路……”
关月乔忍不住敲了敲桌面：“殷同学，我们还是说一下你怎么路过现场的吧。”
殷墨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配合警察做笔录的，把话题扯了回来：“我不太熟悉这些楼，晕晕乎乎的不知道走到哪了，突然这楼就黑了，我以为自己走错到什么地方了，就从旁边的楼梯间下去了。”
这个学生说着说着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楼梯间有消防灯还不至于很黑，但就是给人一种阴嗖嗖的感觉。我从楼梯下去，下到不知道几层，那个楼梯间的灯一闪一闪的，吓得我赶紧往下跑。然后我就听见有人往上面来。当时我脑子有点宕机，听见人声反而更害怕了，不敢往下走。我还有点夜盲症，灯一暗看不太清。后来就有个人和我擦肩而过。”
这种大楼停电时，里面的上班族一般都呆在原地，谁都以为过不了多久就电力系统就恢复了。
就算等不及电力恢复了，大部分人的想法也是下楼看看，这种时候还通过楼梯间往上走的就相当可疑了。
关月乔听见耳机里传来程队的声音：“问问他，有没有看清那个人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
“什么衣服？好像是个深色的工装吧，我记得应该是深蓝色黑色那种，人我倒是没看清，但是应该是个男的，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感觉比我高点。我刚入学时体检是174，那他应该180左右。不过当时有点黑我还有夜盲症，而且那个环境真的很吓人，我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记错。”
殷墨摇摇头，似乎想把这个场景从脑子里甩出去：“不过，我到下个楼梯口时听见他从上面问我，b楼也停电了吗？我当时正应激呢，听见有人出声，腿都软了，脑子一片空白，我就没说话。他也没继续问，我听着他脚步声一点一点上去了才往下走了。”
殷墨顿了一下，打量着关月乔的警装--今天是她入职纪念日，她特地穿了警装，殷墨看了看她的一杠三星问：“警察姐姐，我们学校门禁时间到了，一会你们可不可以找人给我老师打电话解释一下我是来协助办案了啊，我怕门岗不让我进……”
程析敲着警队开会用的小黑板针对最新线索进行分析：“灯一闪一闪的，那应该是a楼六楼，第二个案发现场。那个穿深色工装服，身高一米八左右的男子很可能就是顾言。那根据现在的目击者证词，案发前十分钟，第一个案子的死者路过了第二个案发现场，这案子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江枫虽然有点看不惯程析，但对待案子绝不马虎：“这个顾言问b楼也停电了吗是什么意思，他准备去b楼干什么？还有，我看了天台那个现场，现场装置不具备远程控制的条件，这样看凶手就不会是有不在场证明的徐渐微，但是我对比了水槽里的瑞士表零件，和他们同事说的徐渐微坏了的那块属于同一型号。”
程析在徐渐微和顾言的照片间画了个箭头，写上一个“表”字又打了个问号。
董瑾瑜也开口了：“陆哥让我查的顾言和苏瑾的教育档案我调过来看了，顾言一直在h市上学。苏瑾这些年在她父母，爷爷家来回徘徊，去过很多学校，唯一和顾言有交集的就是八年级，他们当时读的一个学校，但不在一个班。”
陆绎接过她的话头开始汇报自己的工作：“大楼负责人和刘武戈装疯卖傻，拒不承认。负责人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监控会坏掉，说可能是监控的程序问题，刘武戈则说他只是喜欢去连廊透风看看风景放松心情。”
程析捋着这千头万绪的线索，感觉出一点困意，这才惊觉已经过十二点了。
他敲了敲小黑板：“同志们，任重道远啊。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大家一会就各回各家。明天江枫你继续带痕检看看现场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再对比一下案发现场的零件是不是他那块表里面的。小乔你明天继续找目击者，去附近调监控收集线索。瑾瑜，你回h省一趟，务必打听清楚顾言和苏瑾的关系。陆绎你跟我继续审徐渐微这几个人，他们一定有问题。”
来捋一下警局的人物关系啊
大队长是我们的主角程析
他和副队乔允恩，痕检江枫是一届的
再往下是董瑾瑜，比程队他们小三届
另一个主角陆绎比程析小五届，小乔比陆绎还小一届，是同一个专业的师兄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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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夜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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