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长春的一生没什么好验证的了。
兔子也想不出来的还有什么可以考验他的,于是柔顺地被他抱在怀中,跟随着他下山了。
他们踏出山脚下的一轮红日,抵达原先的夏神殿宇。
兔子道:“你只需要把我放在灯盏之上就可以了。”
唯有夏神的火可以制服夏神。
只是方长春却迟迟没有动,兔子奇怪地看着他,只见他蹲在一个阶梯旁捡起一片枯黄的叶子,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喊了一声:“岑小雪?”
殿宇空空荡荡,无人回应。
原本坐在这里背着大木箱子,晃悠着双腿,有些闹脾气,捧着叶子等待他归来的岑雪,不知踪影了。
方长春快速地翻遍了每个角落,都没有岑雪的踪影,他们之间的契约也没有异动,说明岑雪并没有彻底离开这里,也没有和人发生冲突与矛盾,但不知为何夏神的殿宇里没有他的身影。
奇怪,太奇怪了。
方长春掐指想算出点什么,却因寿命在甄家时耗损过大,掐指算也不过是空空如也,什么也算不出来。
他沉默了一会,抱着兔子想先将神火落至灯盏上,哪知那盏莲花台做的灯盏忽然转动,花心处冒光伸出一只手,拽住方长春怀中的兔子,并着方长春一起,都给拽了进去。
方长春抱着兔子在虚空之中滚了一圈,直到滚在冰冷的地面上,被一双腿挡住才停了下来。
他顺着长腿往上望见一张熟悉的脸,于家阿郎那满是灰尘的脸。
于阿郎举着蜡烛靠近方长春,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方长春顺着他开始打量周围,这是一间睡了十几二十人的屋子,每个人都带着镣铐,睡得很沉,似乎对于于阿郎和方长春在这发生的事浑然不知。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在蜡烛光旁边明明灭灭,眼神犹如饿久了的孤狼,他死死掐着方长春怀中的兔子,掐了好一会发现掐不死之后,便俯下身子对方长春低声道:“别企图破坏祭祀,春神必须复活。”
方长春盯着他不解的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又为什么想让春神复活?”
一个因通天楼而备受折磨的普通人,既然知道这楼里在举行祭祀,那么也该知道自己的命犹如蝼蚁,随时会被这座楼压垮,为什么还要阻止方长春,想要让祭祀如约而至。
他难道不知道祭祀会死很多人吗?
于阿郎并没有回答,那双眼睛是和白日碰见时完全不同的眼神,少了麻木不仁的忍让,多了几分方长春看不懂的狠劲。
于阿郎拽出自己脖颈间的小铁环,那铁环黑压压的,生满铁锈迹,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某个即将腐化的圆环。在于阿郎古铜色的皮肤上叮当几声,他另一只手拽着方长春和兔子,将他们往铁环里塞了进去。
那铁环竟是个收容法器,可以收容活物并且无法使用灵力,只是空间并不大,方长春一进去就感受到了狭小。
这应该是受施法者灵力限制的法器,倘若施法者灵力强盛,这法器便自成一个小空间,但于阿郎明显只是个没有灵力的凡人,所以这空间最多只能容纳方长春一人。
他摸了摸周围,只能摸到法器主人残存下来的灵力波动,是这股灵力在支撑着于阿郎开展这个法器。
法器不是于阿郎的,但法器主人十分信任于阿郎,只有十分的信任才能如此毫无保留地接纳于阿郎对法器的驱动,并且不遭反噬。
方长春透过最正中心的光幕,可以窥见外面的世界,只是视线受于阿郎所控,只有于阿郎正面看见的地方,才是方长春能看见的。
他看着于阿郎蹑手蹑脚走出居所,穿过外头睡得正好的工友们,一个人冒着风雪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一个黑衣人早在此等候多时。
黑衣人见了于阿郎便道:“人关起来了?”
那声音干涩,黑衣人似乎有意隐藏自己的真实声线,所以刻意用了什么伪装的法器。
方长春听见于阿郎道:“他差点就成功毁了夏神,我在紧要关头把他从画牢里拽出来关住了。”
黑衣人点了点头:“他误事得很,春神祭祀礼成之前,莫要让他有机会出来坏事。”
于阿郎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脖颈间的铁环,似乎有些不安。
黑衣人看出他的不安道:“没事的,春神祭祀一成,我们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接下来的事不会有意外的。”
“那只邪祟最适合用来做阵眼,付誉不可能放任他消失,我已经在他身上放了感应的东西,并重新放了回去,明日付誉就会将他带去法阵中心,到时我们就知道阵眼被设在了何处。”
适合用来做阵眼的邪祟?
岑雪吗?
他们要对岑雪做什么?
方长春捶了下光幕,心想岑小雪是被眼前的黑衣人抓走的,听他所言他们和城主府的人并不是一伙的,但又知道城主府要在通天楼做的事情,并且极力促成这件事。
黑衣人到底是谁?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阴谋诡计,多方谋划,像穿不透的夜色在方长春洒下点点星光,让他头疼欲裂也想不穿这夜色中到底酝酿着什么。
他寿命也损耗过度,算不出这件事到底是好是坏。
怀中的兔子似乎感知到方长春的焦躁,于是在他怀中蹭了蹭,舔了舔方长春的手。
方长春听见光幕外的于阿郎道:“此事不可出现一丝闪失,我一定要···”
他的声音不可自抑地浮现浓重的怨恨来。
方长春听见他一字一句道:“我一定要那些人付出代价。”
于阿郎说得咬牙切齿,怨恨从齿缝间流露,让人听了不免得怀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如此的怨又恨。
黑衣人不知何时消失了。
剩下于阿郎一个人站在原地,破破烂烂的衣衫在寒冷的冬日中飘扬,他露出来的肌肤都是众横交错的伤疤,还有被冻得青紫的关节。
方长春沉默了,他在铁环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兔子,问兔子:“你有办法让这里暖和一点吗?”
兔子误以为是方长春觉得这铁环里太冷了,于是红色的眼睛里窜起一簇火焰,它将自己变成一个暖炉,舒舒服服地窝在方长春怀中。
铁环里的空间太小了,方长春很快感觉到舒适的暖意,他抱着兔子说了句谢谢。
光幕外的于阿郎似乎感受到什么,他伸手抵住脖颈间发烫发暖的铁环,有一股暖流从脖子处出发,很快遍布全身,他被冻得发紫的手关节,脚关节也没那么疼痛了,暖流在骨髓之中来回。
于阿郎抵住铁环低声道:“很抱歉,但我真的不能放你出来。”
他以为方长春此举只是想感化自己,好让自己将他放出去。
方长春虽然是有这么期待没错,但他也知道可能性不足一半,他只是见不得于阿郎浑身上下的伤,也见不得他衣不避寒。
方长春就是一棵烂好树,即便是被人关着了,也忍不住同情这人的衣着伤疤。
于阿郎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咬了咬牙又道:“谢谢。”
“你是第二个给我递馒头的人。”
方长春道:“第一个是谁?”
方长春不知道于阿郎是否是听见了自己的问话,又或许是料到自己会有所一问,于是他听见于阿郎回答道:“是一个傻乎乎的修士,他姓付。”
“和付家其他修士都不一样,但很可惜···”
很可惜什么,于阿郎没再说下去,他只是幽幽叹了口气,然后踏着夜色回了居所,在一众睡得正香的人之中躺下,顺手掐灭了一旁正燃着的烟。
安神香,难怪这些人睡得那么熟,那么香,那么大的动静都无知无觉。
于阿郎哪来的安神香?
方长春想起那个黑衣人,大概率是那黑衣人给的。
安神香熄灭之后,已进入梦境的人不受影响,仍旧沉浸在安神的美好之中,一觉天明。
而于阿郎是唯一没有闻安神香的人,所以他睡得很不好,身下的蒲草刮蹭着他的皮肤,让本就疼痛的伤口更加细密的疼痛,他就这么来回反侧难眠,直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却还是不断呓语。
方长春在铁环里看着于阿郎低声诉说,身躯还在颤抖,似乎做了一个噩梦,只是声音太低了,方长春听不清在说什么。
他就这么梦魇到了天明,被人一鞭子抽醒了。
方长春看着他缓慢起身,又挨了几鞭子,然后进入人群,领了一份稀到不行的白粥,蹲在一群人之中饮用。
这里的工人,竟连一碗完整的粥水都没有。
他们却早已习惯了。
于阿郎很快喝完,他又恢复那个沉默寡言,默默无声的状态,疲惫麻木地拎起工具,跟随着其他人开始一天的搬运和敲打。
鞭子的抽打声和修士的呵斥声时不时响起。
大多都是嫌他们慢或者看不惯他们,于阿郎一言不发,只是拽着工具的手越来越紧,连方长春都能感受到他隐藏在麻木身躯底下的疯狂期待。
快了,就快了····
嘿嘿,看到有人哭了,哭早了你们,这只是引出来了长春放不下的心情而已,南山后面还有戏份呢[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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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于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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