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新是被一阵饭香叫起的，刚一睁眼，宿醉带来的头疼就让他呲牙咧嘴地又闭上了眼睛。
涂宁给的那些照片他不敢看完，浑浑噩噩地把自己泡在了酒精里，理所当然地断了片。他隐约记得自己被人从会所带走，其他的一概没了印象。
等头疼好转，方新睁眼看向四周。
看样子就是冉和鸣给自己安排的住所，壁纸花纹大差不差，再一活动，他才发现不对劲。自己□□，躺在床上，衣物乱七八糟地落在地上，垃圾桶里面似乎多了几团纸。
他暗道不妙，自己这铁定是酒后乱了那啥！赶紧起身寻找衣物，简单一套就立马冲出了房间。
顺着叮当作响，方新来到厨房，看到有人在忙活着做饭。
冉和鸣知道方新不喜欢人多，只帮方新订了餐，不会是家政人员。只有可能……
方新平复心情，探头看了一眼。
那人背影就是曾怀远的模样，宽肩窄腰，十分利落。
“7869？”
方新试着叫了一声，那人动作一顿，转过头来。
这一看不要紧，方新差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人必然不是7869，但也是个衔尾蛇，一次性见过上百个衔尾蛇方新都不怕，可这位恐怖的是脸上有着明显的衰老痕迹！！
按理算，曾怀远如今是六十五岁的年纪，放在平均寿命150岁的中央星算是中年，曾怀远又是那种不显老的样貌，这么看上去虽然有些细纹却也颇具风情。不怪方新酒后乱那啥，这人是曾怀远的可能性太大了。
“远哥……”
方新喃喃说，却见那人露出难色。有过7869的一顿折腾，方新断然不敢乱认人了，立马改口问道：“您是？”
那人十分为难地笑了笑，指了指座位，说了一句：“先坐吧，边吃边聊……”
方新胡乱点着头，顺从地落座，等待那人端过来餐食，面对面坐好。
“你好，方新，我也是一位……衔尾蛇。”
方新嗯了一声，马上问道：“您的编号是……？”
对面抬了抬手臂，一片光洁，俨然没有皮下通讯器。
“我，没有编号，我的情况比较特殊……”
“那……我怎么称呼？”
过了许久，这人才慢慢开口道：“我叫艾拉·马丁，你可以叫我艾拉。”
方新生锈的大脑卡了一会，无比艰难地运作起来，这个名字十分熟悉，就在嘴边，似乎有段时间经常说起。
艾拉看出方新为难，咬着嘴唇提醒道：“就是……你帮我付了一年半的护理费用……”
“握草！！！！！”
方新从座位上跃起，指着艾拉“你你你”了半天。合着他昨天晚上共度良宵的竟然是自己吃过的老坛醋！
艾拉也知道昨夜的荒唐，痛苦地攥紧手指，着急忙慌地解释起来：“对不起，是我想找你，没想到发生这种事！”
“你找我干嘛！！”方新怒吼道，使劲抓了抓头发。
艾拉抬着头，双手握紧拳头，无比自责道：“我是想找机会谢谢你，我昨天在总部看到了你……所以就一直跟着……”
“谢我？你……你……不对……”方新大惊，“你不是死了么……”
艾拉终于找到了机会，一股脑地说出缘由：“是，这就是我感谢你的原因！因为你帮我争取了一年半的时间，才等到了思维存储的机会，曾怀远帮我签了思维上传的同意书，我这才能够借助衔尾蛇计划重生！所以我就想找机会谢谢你，昨天找到你的时候，你醉了，可能是你在想曾怀远吧，我就觉得你这么思念他就假装他一下，安慰了一下你……”
“安慰？？！！”方新大吼，“你安慰人要上床吗？！”
“不是！我没想和你……我送你回来后也有些醉了，本想安顿好你就离开的，结果你把我摔在床上，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反抗了！”
方新气得不知所以，掐着腰呼呼喘，欲哭无泪。
艾拉起身给方新递了一碗粥，遗憾地笑了一下，“你不要当回事，我也不会当回事，能够有重启的机会我已经知足了，人生再错还能怎样，不过是一日三餐。如果……你之后不想见到我，我就藏起来，反正之前……也一直藏着……”
这句饱含深意的一直藏着一下子点醒了方新，他见了上百个衔尾蛇了，每一个都青春靓丽，只有眼前的艾拉既不用总部的监视，又和曾怀远有着同样的年纪，实在值得探究。
方新又坐了下去，唏哩呼噜喝完了粥，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为什么你会衰老？这么特别？”
艾拉见方新愿意和自己聊，眼睛都亮了起来，毫无顾虑地说起：“因为我是留存样本。”
他竖起两根指头，慢慢解释道：“人类有着DNA遗传，也有线粒体的RNA遗传，克隆技术如果采用本体的RNA那克隆出的个体就和本体有着一样的衰老程度，所以衔尾蛇的行动组个体需要重塑线粒体，保持年轻的状态，好投入到工作中。但是这种重塑有一定的变异风险，所以总部需要留存一个本体样本，当时……应该是曾怀远的授意，我很荣幸成为这个样本，不用去危险的工作现场，只要好好活着就可以了。”
方新心头一酸，曾怀远当年看似和艾拉划清了界限，看来还是余情未了，这等好事上赶着给了艾拉。转而再一想有察觉出不对劲，如果要保留本体的遗传，为什么这个样本不能是曾怀远本人？
“曾怀远呢？他为什么不去当这个样本？”
艾拉抬头，苦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醒来就这样了，我问过，那些技术员只说这是曾怀远自己的意思，说实在话，我们虽然交往了三年，但是我真的不了解他。猜不透他现在在哪，怎么安排得……”
三年……好好好！方新嘴角抽动，打击是一个比一个大，他苦心经营的感情远比不上前辈和后辈，他是完全不想找曾怀远了！
少了一个任务，方新瞬间轻松，又吃了几口小菜，就要去楼上看看7869的情况。
默不作声的艾拉这时突然开口：“你干嘛去？”
方新蹙眉，“我去看看7869，他在二楼的病房里，你早起了应该见过吧？”
“7869？哦，没注意编号……你不用去看了，今天早上我看到他已经让总部把他拉走销毁了。”说完，十分轻松地喝了一口水。
方新差点被这个消息砸懵，大吼出声：“销毁？？！！为什么销毁！！”
艾拉被吓了一跳，又立刻恢复平静：“菌丝已经长满了，我看到的时候他所有的五官里面都有菌丝冒出来，你……你是想养蘑菇么？”
方新一颤，开始到处打电话。
本以为艾拉在夸大其词，可冉和鸣派来的医护都认可了艾拉的说法，7869早就不行了，能够活着纯属是冉和鸣带来的那些医疗器具强行维系着心跳和呼吸。
可这些方新都没法接受！
他现在彻底放下曾怀远了，他不能轻易认定7869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怒火中烧，方新迅速锁定了撒气的目标。
“艾拉！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销毁7869！！！！他是一条人命！你们衔尾蛇搞得神神秘秘的，是为了这样草菅人命么！！！”
这时方新突然领略到了这个艾拉的恐怖之处。他查过艾拉的资料，水平和曾怀远不相上下，战功赫赫，什么大场面都见过。面对方新的盛怒，面不改色，轻巧地答道：“不是我替你做决定，7869隶属衔尾蛇，他就算有了爱人亲人也是衔尾蛇的一部分，我既然是样本，就有着衔尾蛇内部的最高权限，我是在替他做决定，毕竟，没人愿意变成一个大蘑菇吧。”
艾拉两手一摊，方新瞠目结舌。
“而且他又没彻底死了，他又进入循环了，无非是没有得病前的记忆，对于他来讲忘却一段痛苦岂不是更好。”
这话彻底戳中了方新的痛处，他和7869相处的这几个月确实给7869带来了很多意料之外的痛苦，艾拉这个决定……完全没有问题。
可是，那怎么也是几个月的相处……更何况，方新感觉7869最后那段时间，好像是接受了自己。
“可是……”方新踌躇，说不出什么有利的话来。
艾拉似乎看出方新的不舍，起身走到方新身侧，拍了拍方新的肩膀，说道：“你应该是想带他去做修复吧……其实，你这么做什么用都没有。”
“怎么会没用……明明……2312说过，他可以通过修复恢复健康的。”
说完方新一屁股坐了回去，满脸倦容，痛苦地捂住了脸。
艾拉继续在方新的肩膀上摩挲了几下，解释道：“你刚才说衔尾蛇神秘，其实我们不是有这什么阴谋，而是，真相太过残忍了。”
方新抬起头，疑惑道：“残忍？”
艾拉点了点头，“昨天你们在总部的时候我正好在旁边，其实派人去盯着你们不是因为有什么秘密，是因为……修复这个事，是假消息，是我们为了让衔尾蛇们不畏死亡撒的谎。衔尾蛇创立初期就没有研制任何修复设备，因为衔尾蛇可以无限重生，修复实在是太浪费了……”
人在无语时会笑，在极端无语时会崩溃大笑。
方新像个大傻子，笑得弯了腰。
什么东西，只要进了衔尾蛇，就充满了成本计算的道理，好像什么都可以拿一个数字代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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