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斯女士办公室。
内线电话响起，是蒂尔达·加雷略显急促的声音：“劳斯女士，工作室这边出了点状况。卡登少爷和新来的经纪人斯盖勒·瑞兰，发生了冲突。”
劳斯女士正在签署文件的手顿住了，但语气仍然平静无波：“说清楚。”
“卡登少爷，他用水泼了瑞兰先生，然后还把他准备的下午的重要文件给扔进了碎纸机，然后瑞兰先生他……”蒂尔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直接就动手打了卡登少爷一拳，把他按在了地上。”
“什么？”劳斯女士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清晰可见的惊讶，她放下钢笔，身体微微前倾，强忍住瞬间升腾的怒火，声音沉了下去，“卡登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那毕竟是她的儿子。
“卡登少爷脸上挨了一拳，肿了。当时看着挺狼狈的，但他什么也没说。”蒂尔达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更准确的语言，“冲突结束后，瑞兰先生立刻去处理了那份被误碎的重要文件，然后卡登少爷就自己起来了，也没闹，就坐在角落里，捂着脸，到现在一直很安静。蕾米给他拿了冰袋，他也没拒绝，就敷着，一声不吭。今天安排的通告他也没说不去，就是……特别安分？”
蒂尔达的语气带点难以置信。
毕竟，卡登少爷什么时候这么“乖”过？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劳斯女士靠在宽大的皮椅里，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脸上的惊讶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愤怒？似乎淡了。惊讶？更多了。
“知道了。”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听不出喜怒，“让蕾米照顾好卡登的脸，别影响下午的通告。至于那个斯盖勒……让他按计划工作。就这样。”她没再多问一句关于斯盖勒的情况，直接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重新陷入寂静。劳斯女士的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打人了……居然直接动手了？这完全出乎她的预料。她以为斯盖勒顶多是更圆滑、更懂得利用规则和人情去周旋，去“管束”。没想到……居然是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她回想起昨天斯盖勒在会议室哭求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狠劲和算计。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年轻人骨子里的东西。至于卡登……一直和自己对着干的混小子，也终于让他第一次踢到了真正的铁板了。她端起桌上的冷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安分？算了吧。不过这件“工具”，比她预想的还要……有用。
“我怎么和你说的，不要气人家！不要气人家！”蕾米接过利恩递来的医疗箱，脸上的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你倒好！真够可以的！直接给人家这么大一个下马威！”她一边拆开碘伏棉签，一边絮絮叨叨地好一通说。
“……我知道错了。”卡登自知理亏，没再多辩解，只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
“嘶！”卡登疼得猛地一缩脖子，海蓝色的眼睛瞬间蒙上一层生理性的水汽，下意识就想躲开。
“别动。”蕾米没好气地按住他的脑袋，力道不小，“现在知道疼了？泼水的时候怎么那么痛快？还碎文件？你怎么不干脆把工作室点着了？！”
卡登委屈巴巴地望向站在一旁的利恩，希望他能说些什么，好让蕾米别再数落自己了。
“卡登，你知道的，作为你的助理，在得知你的情况后，一直尽我所能地帮助你。”利恩缓缓开口，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但你这次真的过分了。蒂尔达现在去联系劳斯女士了，你仔细想想，他动手打了你，你觉得劳斯女士会怎么做？”
卡登瘪着嘴，眼神有点发直，一半是疼的，一半是魂儿还没从刚才的一拳里回来。他能感觉到碘伏凉飕飕地渗进皮肤，也能听到利恩在耐心的教导，可这些话好像隔着一层水，模糊不清。
脑子里反复回放的，是斯盖勒那双灰粉色眼睛骤然冻结成冰的样子，和他揪着自己领口时那股不容置疑的、带着狠劲儿的力道。
那一刹那，他居然觉得对方好酷。
“……所以我说啊，你要是真把人家气走了又能怎么样，劳斯女士不会再找个新的经纪人吗？说不定，比前面几个费尽心机讨好你的还差。我都说了他人不错，你……唉。”
蕾米很少会这样训斥自己，他们关系向来都如同朋友一样般，所以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好像真的过分了……听说那个斯盖勒连下个月的房租都要付不出了，所以才求来了这一份工作。
自己是不是明星当得太久，都快忘记正常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了？
“不说你了，到底还是小孩子，方法都那么幼稚。”蕾米见卡登少见的如此沉默，也是心软了，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塞进了他手里。
“利恩买的，要谢别谢我哦。”
卡登一把抱住了蕾米，一直压抑着的情绪此刻终于喷涌而出，靠在人怀里大哭了起来。
“谢谢蕾米姐，谢谢利恩哥……我知道错了……我、我不该这样子对别人的……我、我………”
“好了好了，哭什么……诶好好，没事了没事了……不骂你不骂你。”
利恩拿出纸巾递给卡登，让他擦了擦眼泪后指着桌上的一盒包装精致的甜品说道，
“过会拿着这个，好好去和人家道个歉，至于他的去留……只能看蒂尔达怎么说了。”
卡登点点头，等到自己的眼睛没那么红时，他拿着那盒小甜品，找到了待在茶水间里的斯盖勒，将甜品递了过去。
“那个……对不起。你的衣服……”
“蕾米给我找了一套备用的出来。”
简简单单，一句多的话也没有。卡登并不觉得他这样算是没生气，眼见他转身就要离开，他赶紧拉住了对方。
“等等！甜品！”
“你留着自己吃吧。”
斯盖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其实不是他故意，他脑子里现在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一上午的。他换上了蕾米给他找的那身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不太合身的衣服（可能是某个工作人员留下的），湿漉漉的头发用纸巾勉强擦得半干。
蒂尔达雷厉风行地处理了文件危机，启动备份，同时下午的宣发，凯蒂雅也是成功完成。利恩转头去收拾起了地上的狼藉，不时偷瞄斯盖勒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打量。蕾米小心翼翼地给卡登敷着冰袋，偶尔也会和路过的人攀谈几句。而卡登就那样沉默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低着头，红肿的半边脸被冰袋挡着，看不清表情，异常地安静。
“斯盖勒？你过来一下？我们过一下下午的流程。”蒂尔达尽量让自己的语气里带点亲切，以确保不会给这个新人太大压力。
“好、好的。”
蒂尔达的每一个字，斯盖勒都好好听着，但耳边就是一直嗡嗡作响，胃里像塞了一块冰，又冷又硬。他不敢去看卡登的方向，也不敢去问劳斯女士知道后的处理结果。他只是机械地跟着蒂尔达的指示，核对名单，确认流程，仿佛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下午的记者会，卡登戴着蕾米精心处理过的、能最大限度遮盖淤青的墨镜，在斯盖勒和蒂尔达一左一右的“护送”下，沉默地完成了所有环节。他惜字如金，但也没有出任何差错，甚至比平时更“配合”。斯盖勒全程神经紧绷，如芒在背，既要应对可能出现的刁钻问题（蒂尔达塞给他应急的小抄都快被捏烂了），又要提防着身边这位少爷再搞出什么幺蛾子。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
当最后一个记者离开，斯盖勒感觉像打了一场大仗，浑身脱力。他跟着沉默的卡登和团队回到工作室。卡登径直走进了自己的休息室，关上了门，再没出来。只有蕾米中途和卡登简单聊了几句，便又继续和众人一样忙自己的去了。
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斯盖勒几乎是第一个冲出工作室的，他需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走进拥挤的地铁站，混杂的气味和噪音包裹着他，反而让他有了一丝真实感。他靠在冰凉的扶手上，随着车厢摇晃。疲惫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不仅仅是身体的累，更是精神上巨大的消耗和茫然。他看着车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头发依旧有点乱，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这就是他梦想中的卡铂集团？这就是光鲜亮丽的娱乐圈？第一天，他就把顶头上司的儿子给揍了，前途一片灰暗。明天会怎样？劳斯女士会不会秋后算账？卡登会怎么报复？房租……至少预支工资的事，短期内是别想了。一股巨大的、无可奈何的疲惫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他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地铁到站，他随着人流麻木地移动，走出站口。伦敦傍晚的冷风吹在脸上，带着湿气。他裹紧了不合身的外套，低着头，汇入步履匆匆的下班人潮中，身影很快被暮色吞没。未来？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了。
如果可以，他当初宁愿不来面试。
斯盖勒躺倒在床上，迷迷糊糊间，他好像梦到了爱丁堡，乡间的田野和暖风……他睁开眼，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天花板。
明天会变好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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