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学校,潇条的街道,一抹小小的身影盘缩着坐在小卖铺前的台阶上。
小卖铺的老板娘为他分出点心神。
这个小男孩总是等得很晚才有人来接走。实在等不了的时候,他会抽泣着礼貌地向老板娘借电话。
他对着电话那头小声地叫着“妈妈”,然后提醒对方自己还没被接回家。做完这一些,他把电话还给老板娘,道过谢后又坐回了台阶上,继续漫长的等待。
有回老板娘的丈夫送饭过来,她把小男孩招呼进店里,让他一起吃点东西。
小男孩克制地收回目光,拒绝后又表达了感谢。
老板娘拿他没办法,就催丈夫快点把饭吃完,再把小男孩送回家。
“谢谢。”他的眼眶时常是湿润的,他的头发略长,却因为疏于打理显得毛毛躁躁的,遮住了一半的眼睛。可除了哭,他经常摆在脸上的,是乖巧的笑,不惹人厌烦。“但是我妈妈不喜欢住址被太多人知道,我不想让她不高兴。谢谢你们。”
老板娘和丈夫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复杂的情绪。
她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拨开他的刘海,对上他纯真的眼神,说:“需要帮助的话,一定告诉姨姨,好不好?”
小男孩迷茫地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佩佩。”
手底下的男孩像阵风般离去,奔向他盼望已久的归宿。
“妈妈。”男孩伸手拉住了阚园园身上一点点的衣服布料。
阚园园没搭理腿边的孩子,先是跟小卖铺的老板娘和她丈夫客套了几句,公式化地表达了感谢,接着买下随手从身边的货架上拿的几件东西,以照顾小卖铺的生意。
最后一边把阚佩抱起,一边向两人告别。
“妈妈。”阚佩趴在她的肩膀上,犯困地揉了揉眼睛,又控制不住地呢喃对她的称呼,想要得到回应。
阚园园停下脚步,偏头看了眼孩子——实际上只能看见小小的发旋——她内心的矛盾不断地放大。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愈发偏执的性格,所以害怕给他带去不好的影响,于是养成了回避和忽视阚佩在各个方面向她表达依赖的习惯,依赖只会加重自己施加到阚佩身上的偏执。
可是这样的回避与忽视,同样让阚佩缺失了一大部分母爱。叫自己的孩子一次次地对自己的行为失望,肯定不是阚园园乐意看见和面对的。
回应,还是不回应?
“妈妈?”
……就这一次。
阚园园又迈开了步子,道:“下次早点给我打电话。”
阚佩愣了一下,过了会儿,他张开双手尽可能地环住妈妈的脖子,甜甜地应:“好~”
*
离开的前夕,阚佩买回了一个四英寸的小蛋糕。
保姆有事请假回家了,本来话不多的阚园园,今天的话就更少了。
而沉默,灰色的沉默从来都是母子之间的主色调。
阚佩是怎么说服阚园园的?
其实没有。阚佩在某顿来之不易的同桌晚饭上,把自己和父亲取得了联系并且决定要转学的事情通知给了阚园园。
阚园园停下了筷子,看向他,眼神失焦。
“他联系你的?”
阚佩平静地继续着用餐,“嗯。”
“不许。”阚园园的视线终于抓住了焦点,也找回了一些身为家长的气势。
阚佩没有应答,吃完最后一筷子饭,捧着空碗站了起来。他注视了她一会儿,似乎是想明白了自己根本不可能说服成功,于是果断地放弃进行这项工作。
“我吃好了,慢用。”
厨房的洗手池被使用着,清洁碗筷的流水一如既往哗啦啦地响。
阚园园的思绪渐渐从被通知的那天抽离。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认为自己已经做了足够多,足够好的努力,就像学校的选择也好,分科的选择也罢,她以极为强硬的态度把阚佩推上与李辞郇截然相反的道路。
现在看来,也把阚佩越推越远。
回望之前的岔路口,阚园园陡然有些后悔——假使用更加温和和委婉的话语,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干脆利落的脚步声,斩断了她幻想的所有可能。
阚佩从厨房出来,把洗好的餐具摆在桌上。他对着阚园园笑了一下,接着一言不发的将蛋糕切成两半,一半分进了阚园园的餐具里,一半归给自己。
他坐下,将一根彩色的蜡烛插到自己那一半的蛋糕上,用打火机点燃。
明明没有关灯,但是阚园园却觉得蜡烛太亮了,亮得让她看不清阚佩的脸。
她闭上眼睛揉了揉,再睁开时,蜡烛已经被吹灭了,阚佩脸上的笑容真实了许多。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只是明天阚佩就要离开了。
“知道我许的什么愿望吗?”
“……”
“我许愿,让我的人生彻底改变。”
阚佩看见阚园园一时变得惊慌无比,她的眼底是他的影子,却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她的胸腔因为悲愤开始巨大的起伏,最后,她挥动着麻木僵硬的手臂,将面前的蛋糕砸向阚佩,颤抖地指着门口,怒呵:“滚!!”
……
阚佩低头起身,抽了几张卫生纸勉强擦掉一部分蛋糕带来的污渍。
他把自己那份还插着彩色蜡烛的蛋糕推到阚园园那儿,“慢用。”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外面下起了雨。
室内随着关门声沉寂了下来。阚园园独自坐着,看着时钟过去了一刻又一刻,觉得安静过了头——还好今天,没有打雷。
阚佩望了望天,心说老天还是眷顾他,没有太雪上加霜。
他没有走太远,就在家楼下的烧烤店里。
说来也巧,烧烤店的老板就是那个小卖铺老板娘的丈夫。
老板一直是干这个的,在阚佩小升初后把烧烤店搬过来了。他们经常打照面,一来二去熟悉不少。
“来咯,你要的老三样。”老板亲自把烧烤盘端过来放到他的位置上。
“谢谢叔。”
老板靠着他坐下来,从衣兜里变出两罐可乐,“这是送的,这餐也给你打六折。”
阚佩笑着摇了摇头,道:“这样的优惠要不起了。”
“别瞎客气,我又没直接把这顿请了。”虽然很想,但某人肯定不接受。
老板把易拉罐上的环拉开,专门给阚佩的那罐插了个吸管。
“叔知道,你明天就要走了。别嫌我啰嗦,你去到那边还是要好好学习,晓得伐?”
阚佩点头,应到:“嗯。”
“要给你妈争口气,她也不容易。你要多给她发消息,没事就打个电话回来。你要是有什么事怕惹她担心,就告诉我,叔跟你一起想办法,你嬢嬢也一起想。”老板停了下来,灌了一大口可乐,打了个嗝,他睁大眼睛四处看了一圈,对阚佩小声道:“喝可乐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得告诉你嬢嬢哦。”
老板唯一的嗜好就是喝碳酸饮料,有段时间压力大,喝得特别夸张。老板娘生怕他喝出什么毛病,明令禁止他喝任何碳酸饮料。
阚佩吃了一串掌中宝,懒洋洋地问:“叔你还信我啊?”
阚佩是老板娘明示的小眼线。老板知道,却只次次让他别说,阚佩次次都打小报告。
“……小崽子别太嘚瑟。”
“哈哈哈。”
因为下了雨,店里的生意不像往常那样热闹,那两三个打工仔们搬了小板凳围坐在一起,曲着腿嗑瓜子聊天,时不时哄笑一堂。
老板把视线从他们那收回来,又看向阚佩。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转学,但是我相信你,你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决定。”
阚佩顿了一下。
小时候有一回确认了阚园园确实有事,所以无法过来后,烧烤店老板发现坐在台阶上的小身影不见了。
他三两步追出去,看见阚佩目的明确地往一个方向走。他不放心,悄悄在背后跟着,直到阚佩抵达家门口用钥匙打开家门。
老板这才反应过来,阚佩根本就知道怎么回家,也有家里的钥匙,之所以执着等阚园园来接,只是要换取她的心软和母爱。
好巧不巧,阚园园的事情突然被顺利解决,于是阚佩前脚刚进家门,后脚阚园园也回来了。
阚园园先是撞见了跟踪阚佩的老板,然后才发现阚佩已经到家了。
“是您把他送回来的吧?辛苦了,谢谢。”
那是阚佩为数不多的紧张的时刻,他的目光隔着刘海牢牢锁住老板,下唇被牙齿咬的泛白。
老板摸了摸后脑勺,憨厚地笑道:“不辛苦不辛苦,他乖得很咯。”
阚佩暗自松了口气,转身为暴露家庭住址的事情向阚园园道歉。
阚园园摆了摆手,好像忘了自己曾说过那样的话。
总之,这件事就被轻轻揭过去了。
雨幕下,小卖铺的老板娘打着生锈的伞走过来。
老板把喝空的易拉罐往阚佩那儿一推,起身迎了上去。
阚佩也站了起来,“嬢嬢。”
“小佩来店里了?来多久咯?这天要降温了,得赶快回家哦,别冻感冒了。”老板娘进了店里,顺手把伞递给老板拾掇,她伸出手背探了探阚佩的额温。
阚佩没说话,为方便她的动作低下头。
老板娘探完后捏了下他脸颊的软肉,打趣到:“是不是还要打个电话让妈妈来接呀?”
“嬢嬢总爱取笑我。”阚佩无奈地笑了一下,正要说些让她宽心的话,店里又进来了人。
阚佩抬眼——是妈妈。
阚园园对他摊开双手,是毫无防备地准备迎接的姿势。她看到老板娘,好似恍了下神,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瓣,等甜腻的味道重现在味蕾间,才发觉嘴上还有没擦干净的奶油。
……
“不是说早点给我打电话吗?”她说,“佩佩,妈妈来接你了。”
祝考试周的大家逢考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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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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