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她说的也对,早晚的事,不如我现在就向你坦白吧。”
“不。”寒言朝打断道:“你不愿意的话就别勉强,否否,我不在意这些。”
“不勉强。”秋否转身走到路边随意坐下。
又起了一阵风,地上的叶片也成群的转着圈滚动着,刮着路面发出沙沙的声音,树上也还在往下落,恰好一片落叶飘到秋否手边,被轻而易举的接住了。
“她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她以前有个相差四岁的青梅竹马,在一起七八年,后来瞒着家人辍学跟着人家私奔出来,15岁就擅作主张的怀了孕,婚也没结。”
“加上她又是重度恋爱脑,那年刚好闹分手,谁想到没两天就发现怀了孕,她想利用这个机会再试着挽回一下她为此倾尽一切的失败的爱情,就没做掉,然后呢,做了一个自以为完美的计划,等到满月的时候觉得筹备好了一切,再去想联系她那日思夜想的初恋,发现人家早把她拉黑了。”
“不过呢,她知道那人的公司在哪,就直接拎着我去当面闹,最后为了平息,给了她一笔巨款就彻底断了所有联系了,整栋楼都不允许她再进去半步,找是找不了,联系呢也联系不到,能知道的方式全被拉黑的彻底,甚至防止她用别的手机骚扰,人家直接换了卡号。”
“那怎么办呢,她死犟着面子觉得丢人,不愿意和家人相认,然后自己随便找了个工作,毕竟再多的钱也总有花完的时候,提前做打算把。”秋否慢慢将手中的落叶一点一点撕的粉碎,捻成粉末,又摊开掌心任其被风卷走,散化在空中直至不见:“但她还是放不下呢,一直执着于万一哪天人家会奇迹般的回来找她,或者又能有其他办法再见到,不过随着时间推移绝望就越来越深,我没能换来她想要的回心转意,所以她恨我。”
从公司大楼被赶出来那天,黛辞忆灰头土脸的回到家,看着那张卡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整个人被负面情绪笼罩,她跪在瓷砖上捂着耳朵发疯似的尖叫,自言自语的大肆宣泄。
她不甘心这整整八年有余的付出到头来被随手一点钱就这么敷衍的打发了,甚至还是让人转交出来的,都没有亲眼见到一面,说上半个字,好像她视若珍宝的一切在别人眼里都不过是最无价值的废土。
黛辞忆疯狂的扯碎了自己今天精心打扮的衣服和首饰,脸上的妆也都被糊花了,头发被自己抓的蓬乱不堪。
绝望间她突然瞥见了旁边的摇篮,黛辞忆恍惚的看了一会,忽然站起身,一步一步摇摇晃晃的走到了边上,安静了片刻,突然猛地伸手死死掐住了里面婴儿纤弱的脖颈,所有出于本能的挣扎都没有丝毫影响力。
“都怪你…都怪你…!!为什么!!!贱丨种……都不能让他再看我一眼…凭什么!!!”
黛辞忆彻底红了眼,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仿佛下定决心下了死手,直到几乎看不到婴儿有任何挣扎的反应了,脸色也越来越白,好像真的丧失了生命体征一样。
一阵浓重的晕眩袭来,黛辞忆恍然松开了手,扶着摇篮边沿弯下身急促的喘息了起来,过于剧烈的呼吸让她忍不住呛咳起来。
窒息感失去,大量的空气涌入,摇篮筐里也传出微弱的气息,黛辞忆强撑着站起身。
没死……
她说不清是害怕还是后悔又或是开心,再抑制不住的埋下头悲泣了起来,越来越狠,整个房子都回荡着女人凄凉的哭声。
黛辞忆声音几乎小到只有自己才能听到,嘴里不停呢喃着对不起。
前两三年,黛辞忆还算勉强可以维持,虽然有了那笔钱,她却像不愿意降下身份服输一样,偏要靠自己找了很多兼职赚的钱维系生活,秉着某种执念一样,愣是一分都没动秋世霖给她的钱。
但坚持了不到三年她就再一次步入了恶化,尤其是每次看到秋否都会更加勾起她怨恨的愁绪。
极端的压力矛盾下,一点小事都容易点燃大火,因为回来的路上不巧,快到家时偏偏赶上了突如其来的大雨,回到家黛辞忆一开始还忍着不悦,整理着乱页的雨伞,但雨伞被雨水打湿粘连在一起,怎么都不听话的归不顺,她终于忍不住彻底爆发了,一把将东西扔到了地上,暴力的砸了两下,又一脚踹翻了门边的鞋架,里面的鞋子散落出来一地。
这副乱糟糟的景象更加让黛辞忆崩溃,她狂躁的抓起花瓶直接往一旁默默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小秋否扔了过去,直接命中了头部,花瓶落地摔了个粉碎。
“都是因为你!要不是接你怎么会这样!什么都不顺…什么都不顺!!!你为什么不去死!都该死…都该死!”
三岁半的秋否没敢哭,怕黛辞忆更生气,小心翼翼道:“妈妈…对不起…我…我住校吧…你就不用接我了。”
没想到黛辞忆更生气了,将他揪起来狠狠扇了一巴掌:“什么意思?你也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是吧?哈哈…好,好啊,我现在这样还不是因为你?连你也要这么对我!!!”
“不是…我没有…!”
秋否不住的想否认,只能不停说着对不起,但是黛辞忆完全听不进去,冰冷的头盔一下下落在身上,直到终于累了,她才慢慢冷静下来。
理智回笼,黛辞忆又捂嘴呜咽一声,扔掉了手中的东西,颤抖着手尝试触碰秋否身上的一些红肿甚至出血的地方。
黛辞忆声音都在发抖,后悔道:“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呜……”
一开始秋否还有些懵懂的相信,但次数多了,已经愈发证实了都是假的。
黛辞忆总是这样,每次稍有不顺就被点燃,刚做好饭菜没动一口就突然生气,要么发疯的砸东西,要么发泄似的打自己,七年里身上的淤青几乎就从没消失过,偏偏黛辞忆还总是要在最后又装作一副十分愧疚自责的样子。
重复了很多次,再后来每当黛辞忆又一次冷静下来后哭着道歉,秋否避开了她的触碰,转身躲进了自己房间。
即使有了门的阻隔,还是总能清楚的听到外面黛辞忆时不时又在发疯的砸东西的声音,假期在家的时间多,想避开和黛辞忆的交集只能一直把自己锁起来不出去,一连躲在房间里绝食了三天,到了半夜实在胃疼的受不了,趁着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才敢出去偷偷弄点食物进来,然后再撑不知道多久,直到彻底忍受不住再找机会出去一次。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某天还是被黛辞忆逮了个正着,她认为秋否这样等于是在代表她不负责任,更加气愤了。
“我没给你饭吃?我虐待你了吗?”黛辞忆失望至极的质问道:“你装给谁看呢?我不让你出来了?天天把我当瘟神一样躲是吧?”
秋否小声尝试辩解:“不是…我只是…”
“你们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对,都是我的错,都觉得我该死是吧。”黛辞忆忽然暴力的抓着秋否强行拖进了浴室,放了满满一缸水,眼神狠历了许多:“好啊,那你也去死吧,不让你先走我怎么安心呢。”
说着死死的把秋否按进浴缸,双手奋力压着不让他挣扎。
“别怕啊,妈妈马上也会来陪你的。”黛辞忆一边说着一边加重了手上的力气:“你本来就是个废物,活着有什么意义呢对吧,反正人早晚都要死的。”
浴缸中的水波纹逐渐变小,眼看着就快归于平静,黛辞忆突然又松了手。
她愣愣的想着,可是这样的话,她就再也没有任何和秋世霖有关的东西了。
那该…怎么办……
被放了出来,秋否控制不住的猛烈呛咳着,怎么想停都停不下来,黛辞忆默默看了一会,起身擦干了手,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
寒言朝沉默的想着,怪不得之前经常清晨或事后带秋否进浴室的时候,哪怕再迷迷糊糊的也似乎潜意识的双手抓着自己抓的很紧很紧,勉强睁眼看清一点才会放松下去一些。
“后来她辞了工作,或者说,她的领导觉得她的精神太不稳定,劝她离职了。”秋否继续道。
在那以后,黛辞忆索性不再坚持曾经所谓的信念,拿出当初秋世霖给她的那张卡,大肆挥霍了起来,买了别墅和豪车,甚至开始给秋否转了最好的贵族学校,只是她的目的其实只是为了尽情消耗。
一开始以为一切稍微平静了一些,是一件好事,初中开始秋否忽然不再封闭,反而主动去和别人交往,两年时间几乎把能接触到的所有人全变成了朋友。
好像以此证明…自己不是也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吗。
也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相处。
但随着黛辞忆过于奢靡的挥霍,眼看着积蓄都快被她消耗殆尽,以她当下的状态又无法工作,短暂如梦的安定生活似乎又要破灭了。
秋否不甘心跟黛辞忆那样堕落下去,他还不想就这么等死,于是决定自己偷偷寻找能赚钱的法子,不料刚好碰上了刚刚独立出来不久,正为了创绩招收培养对象的绝存阁,不等进一步了解详细情况就被软禁了。
一开始并不清楚那究竟是怎样的深度,尝试了几次发现是彻底逃不出去的,才发现进了这就是永远的无底洞,无尽的深渊,没有任何公理人权,他们口中所谓的“训练”其实就是折磨,挑战着人的最大限度,坚持不住的就死,人命于他们眼中跟草芥的确没什么不同。
“你不是总问我的胃为什么会这样吗。”秋否忽然提起,这也算是第一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了:“以前就不是很好,在地下训练营的时候每天各种不知名药剂当饭注射,副作用也不小,而且刚开始没学会防御,下手没轻重的地方,这点小毛病不算什么,没死就已经算逆天的运气了。”
“我活过了前两节训练,第三节的存活率很低,而且…手段更恶心,我宁可自己就自杀。”
“上次…就是应桉,她妈妈本来想在那之前帮我争取逃跑机会,只是失败了,她主动顶了罪被主长处死了,轮到我以后…为了证明我不会再有叛心,押来了一个人质,逼我亲手杀了她。”
确切来说,押上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甚至什么都不用碰,再等上一个小时,她自己可能都会咽气。
但也就是这时候,是诱哄也是命令的声音在旁边不断催促着让他动手,刀被强行塞到了手中,即使几次想扔掉,还是会被一次次重新塞进来。
到后来被旁边的人握着手刺向那个几乎面目全非的女人,直到心脏都被挑了出来,地上,脚边,手上,全是黏滑的血液。
手上一松,没了钳制,秋否也彻底脱力的腿一软跪到了地上,手心还留有一些温热的液体,触感十分令人不适,顿觉胃中一阵翻涌,忍不住干呕了几下,却也无济于事。
那个彻底没了生息的女人被解开了绳子,直直的从凳子上倒了下来,眼睛也被挖空了,只剩下两个黑洞。
秋否失魂的尝试往后退一点,但是四肢发软根本使不上一点力气。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好玩?”
余靳慢慢走了过来,半蹲在他面前,用手套尖轻轻沾掉了秋否眼尾下被溅上的几点血星,饶有兴致的欣赏着此刻略显狼狈又十分惹人怜悯的样子,仿佛内心受到了什么重创一样,倒像是只受惊的小猫。
“别怕,亲爱的,等你适应了就会很享受的,这不是做的很好么。”
说完他悠然自得的起身,好似才想起来什么一样,转头看向一直无言沉默的站在牢门外围观望的某人。
“啊,好像不应该在你面前这样做的。”余靳宽慰的拍了拍那人的肩,半真半假道:“不要太往心里去,还是要“和谐”相处的,知道吗。”
秋否视线飘忽的不经意间擦过一道恰好也看向这边的目光,那也是和萧骤的第一次照面,只是情况应该不太美妙。
余靳准备离开前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关门,在感觉到旁边的人朝自己走近,即将把那副冰冷的铐链再次扣上自己时,垂着头发了很久呆的秋否忽然微微抬了些眼,躲过了身边那个手下要来抓自己的手,顺势反握住对方的手腕狠狠一扭,用力摔到了一边。
听到动静的余靳回过头看了一眼,只当是和从前无数尝试过反抗的蝼蚁没什么区别,用不着他亲自上心,随便底下的人很快就会收拾好,毫不在意的转身离开了。
但萧骤没跟,无声的停在了牢门外,静静看着里面的景象。
被猝不及防甩出去的手下反应过来,脾气瞬间上来了,骂了一声:“你们愣着干什么,还怕这个什么都不会的贱崽子吗?!”说着一把抄起墙边带着尖刺的铁棍再度冲上来。
秋否徒手接住了这一棍,尖刺穿透了手心,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直接反扣到了对方脸上,快速捡起刚才杀了那个女人的刀,转头冷眼扫了圈三个方向围上来的人。
他完全不躲那些刑具,任其捅中自己后顺势近身利落的一刀割喉,从这段时间的折磨以来多少吸取了点经验,也大致看出了他们的弱点,利用惯性狠狠抡过一个想趁乱从背后偷袭上来的人抓着对方的头死命往地上砸,抢过他手上的锥刺,转到铁柄这边用尽全力的砸,直到脑浆都漏了出来。
另外几人有些犹豫了,想着要不要先上报到主长那边,但秋否已经深陷其中了,完全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机会,用硬鞭生生勒断了他们的头,在满地狼藉中挑了把看起来最轻便好用的双刃刀,虽然自己也已经挂了不少彩,还是尽量稳着身形摇摇晃晃出了牢门,刚好和门外的萧骤对视了一眼,明知他不是训练营的人,秋否便无心理会直接无视的越过他向外走。
看着秋否径直离开了,萧骤慢慢松开了背在身后早已不动声色摸上了枪柄的手,悄然松了口气,想了想没再继续跟上去,而是一言不发的回到了主长室默默依言整理新一轮更替的文件信息,对于地下的事只字未提。
直到消息传上来时,整个地下训练营的所有人员都已经无一生还,完全被血洗了个干净。
至于为什么现在才知道,因为清空了地下,秋否已经杀到了地面。
余靳依旧云淡风轻的鼓了鼓掌,他倒丝毫不见对那些死去的手下有任何惋惜之意:“不错,这才是我要的好苗子。”
余靳不仅没有任何恼意,甚至当即给秋否封了正式成员的身份,还给他冠上了代号,并且主动表示只要他乖乖执行任务,将给出其他普通成员的三倍薪金。
这态度有点在秋否的意”“料之外:“……可是我都杀了你那么多人,你不杀我?”
萧骤快速翻阅了一遍新人名单,转头凑到余靳耳边小声道:“老大,训练营没了,那下面那些其他的人怎么处置?”
“不不不,那些垃圾的命算什么,哪能值得上你的百分之一。”余靳不紧不慢的轻轻弹了弹烟灰,微微回头打发道:“没了就没了,以后取消地下训练就是了。”
“除了离开,你可以提任何要求。”看出秋否还有些犹豫,余靳循循善诱道:“别忘了合同可是永久的,不能随意解约哦,反正你为的不也就是钱吗,何必那么麻烦呢。”
“再或者…你要是一周内能上榜,五倍也行。”
这个条件的确让秋否犹豫了,突然觉得好像也挺划算的,即可以高回报,又可以高风险,无论赌到哪一头都是好事,哪天死哪天算,没死就继续混。
然而秋否也不负重望的开启了连轴转的规律,完全不给自己留有休息时间,尽管前期用的是“同归于尽”的玩法,无论多重的伤也丝毫不管,灌几针药就继续拿自己当机器转,无缝衔接一个又一个任务,三天就上了噬魂榜,一周闯进了前五,凭借一己之力的成绩直接把当时初立独门还籍籍无名的绝存阁瞬间带上了优异组织前三名,因此也越来越得总局器重,80%的事几乎都派来了这边。
但每一次回来秋否第一件事不是先处理伤也不是去领功,而是第一时间晃进休息室的卫生间一锁就是一两个小时,错杂又相近的无数画面碎片不停的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反复放映闪现,混合着过量的诸多药效副作用作祟,强撑着洗手台吐到虚脱,几次快要原地晕过去,一开始是干呕,什么也没有但就是抑制不住的浓重恶心感散不去分毫,直到最终开始见红,血染了整个纯白水池依旧不止,隐约有种胃都要吐出来的架势,怎么也收不住。
直至实在无力的靠着瓷砖平复了许久,几个小时过后,刚推开门就看到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的萧骤,听到声音抬眼,但秋否已经整理好了面罩和斗篷,早已围的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出来了,跟没事人似的,要是没听到之前那几个小时的状况的话。
萧骤很快移开了视线,垂眸翻开手中的本子,用公事公办的口吻简洁道:“情况,数据。”
但经过了很多次,萧骤都已经熟悉了流程,直接替他继续说了下去:“没记,不知道是吧,好了。”说完干脆的把本子一合,转身抬脚就要走。
这位不按正统流程办事,又是个惹不起有特权的主,不听归不听,自己还是得照流程过来做个样子的。
“明知道问不着,等那么久干什么。”许是刚才伤的太狠,此时嗓音都哑了很多,比平时略显虚弱了些,尽管平时也没好到哪去。
萧骤一合手,停住脚步重新转过身:“是啊,我可以直接走,你说我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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