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延默默地盖好被子,面朝另一侧睡觉。
他好像发现了某人的秘密,这种感觉莫名有些像躲在不被注意的角落偷窥到了别人的**一般,即便是无意的,也有些心虚。
心虚使人在意,使人多想,他的震惊无处安放,又没得往外说,憋得他胡思乱想。
结果睡着了脑子也跟着睡前的思维,一时间光怪陆离的,做了好几个噩梦。
先是梦到魏司途是个四海八荒第一男神……仙,而他是天上掌姻缘的月老,给魏司途和一个凡人乱牵红线——这个凡人是个男的,然后四面八方各路神仙连连声讨,搅和得他不得安宁。
后又梦到自己犯贱把他秘密往外说,结果人家气得举着斧子追着他砍,从陆地追到海下,还能追上天……
这俩倒是还好,玄幻程度太高,假的离谱,顶多有引人发笑的用处,再后面一个就无限逼近现实身份,直接上升为恐怖片了。
梦中的魏司途因为同性恋的身份遭到了父母、朋友的谩骂和冷眼,放在哪里都是令人羡慕的佼佼者沦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而他成了无可奈何的旁观者。
房内朦胧亮起,眼睛接受到了刺激,将他从这种乱七八糟的梦境里救了出来。
梦里吵吵嚷嚷太多噪音,过于尖锐刺耳的声音,让他有些发愣,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似的,难以回神。那些言论即便只是目睹也让他有一种感同身受的难熬之感。
他抬手揉了揉耳朵,空调间内的冷气攀上胸口,凉得人发僵。迟延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掀掉了半床被子,就这样孤零零地睡着。
他抓了被子团在身上,平躺着望着天花板,恍神中脑海深处装着过往的记忆匣子松懈了。记忆像漏雨的屋顶似的,一点一滴地、零零散散地、慢慢地、烦人地淋入了原先干燥清爽的屋内。
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何会难过,又为何会一脸做这么多个梦了。
过去和梦境中嘈杂的谩骂重叠在一起,年幼时,他父亲曾多次这样责备过他乐队里的主唱。而他跟在父亲身边,许多次都被迫接受了他们成人的悲伤、愤怒,以至于现在接到父亲的电话,他都对他的声音有些阴影。
迟延抹了一把脸,彻底清醒了。他轻手轻脚转头,瞥了一眼。魏司途是背对他的姿势,安安静静的,应该还睡着。
他捏开被角下床,没在房间逗留,下楼去客厅公用卫生间。
洗漱完后更清爽清醒了,开始觉得自己脑子简直有病。
他竟然因为一张字条,无逻辑无依据的把推测之间安放到了魏司途身上,甚至还自发脑补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睡都没睡几个小时。
夜晚果然是情绪发酵的最佳容器,催发出一整晚点游思妄想,又在白天懒酥酥的阳光下化为泡影。
他忿忿放下牙杯,边用纸巾擦脸边推开厕所门往外走。
院子里,汪惜秋正坐在树荫下石桌边,桌上摆放着一个紫色大盆,旁边是个空了的篮子,上面零散的粘着碎叶和黄色小花。
迟延走近一屁股坐到她对面的石墩子上,看到大盆里面装着清洗干净的豆腐柴。汪惜秋正用竹刷子揉搓搅拌,绿油油的汁液在咿咿呀呀的声响中汩汩流出。
汪惜秋大着嗓门问:“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早饭要吃什么。”
迟延打了个哈气,随便说:“和别人睡不习惯。”
这不算胡编乱造,他没睡好根源确实在魏司途。
“就你不一样一点,小时候不都和别人睡,现在怎么就睡不了了。”
迟延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话让汪惜秋大清早有了谴责的口子:“我乱说的,就是做噩梦了,醒了干脆不打扰人睡觉就下来了。”
细细长长的竹条和盆底碰撞在一起,发出“沙沙沙”声,盆中的绿叶被揉碎,融入汁液中。汪惜秋给了他一个眼神,撇嘴道:“那你还怪别人。”
迟延:“……”
汪惜秋:“我让你买的面粉呢?!”
迟延:“!!!”
完全忘了。
他坐着盯竹刷子一圈圈打转,豆腐柴逐渐粘稠,清新浓郁的香气散发出来,从高中生物的角度,这些玩意都是果胶。他突然更困了。
“我再去睡会儿,眼睛要闭上了。”
汪惜秋望着他细高挑儿的背影,道: “把早饭吃了先!高压锅里有皮蛋粥,要不喜欢吃自己烧别的。”
迟延也不管人看不看的懂,头也不回,伸手比了个“OK”。
汪惜秋今天煮的皮蛋粥放久了有些坨,他一向口味比较挑剔,粥只喝稀的,果断阖上盖子,从柜子里摸出瓶牛奶垫垫,反正年轻人少吃一顿早饭是不会死的。
身后传来声音,是一道温温柔柔的女声。
“你就喝牛奶?”
迟延回头,看到了穿着浅色连衣裙的叶鱼芝,柔软的面料轻盈地垂落,衬得人干干净净,迟延“昂”道:“粥太稠了。”
“空腹喝容易胃疼。”叶鱼芝抽走迟延手上的纯牛奶,走近灶台。
“喜欢喝薄的吗?”
迟延又“昂”了一声。
“那我给你弄一下。”
叶鱼芝盛了半碗粥出来,加了些水、盐、白胡椒。
“……”
然后放进了微波炉里滚着。
迟延松了口气,差点以为叶鱼芝要给他吃白开水兑粥。
微波炉“叮”一声响,叶鱼芝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迟延没让她拿,自己带了手套端到桌上。
味道嘛,总归和炖的不一样,但又说不来哪里不对。
反正可吃就行。
吃完早饭,迟延本来想上楼拿书包——作业是真的还没写。
但魏司途那货也不知道干什么,还在睡着,他又不好意思去打扰。
他在客厅兜兜转转,最后拿了放在书架上的书,拖着还在楼下的躺椅到咕噜噜的狗窝边。连狗都还蜷在窝里,他却没地方睡了。
迟延把咕噜噜扒拉出来,不给他歇着。
咕噜噜冲他“汪”了一声,又在他的逼视下缩回了爪子,憋屈地趴在了躺椅边。
迟延拍拍他的头,满意地倒下了。
清晨日头太舒服,暖和明媚,迟延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隐隐约约听到人声。
“睡着了吧,别叫他了。”
“下次什么时候能回来?”
“说不准。”
“……行吧。”
“我放了些钱在你和爸的房间里,你给延延用。”
“用得着嘛,他花钱我也会给的呀!”
汪惜秋拍了拍收,听脚步声像是要进屋子里。
另一道女声响起:“走啦走啦,再不跑你妈就拿着钱追出来了。”
于是,迟延听到了几声轻笑和往外走的脚步声。
他睁开眼,他鼻尖是书本的味道,眼前是书页肌理走势。他抿了下干巴巴的唇,掀开了书本。
咕噜噜被他突然地起身吓了一跳,迟延没管他往外大步走去。
正好看到傅唯正在倒车出库,叶鱼芝就坐在副驾上。车子驶到院门口,停了下来。
“怎么醒了?”
迟延干了下嗓子:“听到声音醒的。”
“住这好好听外婆的话,好好读书。”
分别前的人都是柔和的,迟延在叶鱼芝眼底看到了流动的波光,如水般温婉可亲。
“芝芝!”身后穿了汪惜秋的喊声,迟延蹙了下眉,却听见叶鱼芝笑出声,和迟延招了下手。
“妈妈走了。”
她转头对傅唯说:“走走走,惜秋追出来了。”
转眼间,车子和叶鱼芝唇边的笑一起驰走了。
汪惜秋赶不及,气恼地把钱拍在迟延身上:“也不知道拦着点,你妈这么辛苦,还掏这么一沓钱在这,我们也不是照顾不好你,用得着这么不放心?你平时又花不了几块钱,人家在外面难过的嘞。”
迟延:“……”
他手指捏着钱袋子,递回去:“那先放你和外公那里,下次妈妈回来你再给她。”
汪惜秋瘪下嘴:“放我们这干嘛,她给你的,你存着吧,心里有点数,别乱花就好。”
迟延简直无言以对,根本摸不准汪惜秋到底是什么想法。
她往回走去,扶着院门转头:“别杵着了,你上楼去看看小途醒了没,醒了叫下来吃早饭,你们这些人都赖床,醒了也喜欢窝被窝里玩手机,早饭都不会吃,胃要饿坏掉的。”
被误会赖床上玩手机的魏司途刚刚洗完漱下楼,碰上了气势汹汹一步三级台阶的迟延。
差一点就又在楼梯转角撞上了。
“……”
魏司途刚要开口就被人堵了回来。
“你看看都几点了!你不用学习的嘛?不用竞赛不用学你的德语嘛?!起这么晚!”
魏司途看了一眼手表,几乎以为自己的时针出现了问题,甚至礼貌询问:“手机拉上面了,现在不是八点零五吗?”
迟延蛮不讲理:“你正式上课的时候有八个小时睡的吗!”
“可现在是暑假。”
迟延一把把他往楼上推:“陪我写作业,写不完不许下楼。”
但又想到汪惜秋的耳提面命,推出去没几步有退开,凶着一张脸指了指楼下:“下面有白开水兑皮蛋粥,你先解决早饭吧。”
他那表情,就好像真让他去“解决”早饭的,还最好是一刀毙命又不见血的那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