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号紧紧跟在清风后面，生怕自己被落下了。每往前走几步，清风就在树干上画一个叉做标记。
跟着探索仪的指示，二人在湖边来回打转，却始终不见【能源石】踪影。
“清风，这地方太、诡异，了。”0号小声说道，他看着清风的记号，越来越像一个哭脸。
他走累了，内心的恐惧却又支撑着他不得不跟上清风的步伐，走到现在已是精疲力尽。
“清风，你等等、我。你走太快，了！”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声音都带有一丝怨念，他觉得清风好像故意似的，他怎么走都跟不上。
一眨眼的功夫，他不过是低头叉腰喘了口气，一抬头，连清风的影子都没看见，他有些踉跄地扶住树干，却突然发现树好像又不见了。
雾又起了，眼前的景色变了又变，0号有些恍惚，这是他刚刚来的地方吗？
这里的地表布满会发光的神经脉络状植被，跟电线似的缠绕在一起。
“清风！！”
0号大惊失色，发出一声尖锐的求救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脚踝被藤蔓一点点缠住，将他的身子整个包裹住，拖着他走向一片黑暗之中。
0号完全看不清眼前是什么，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黏糊的、潮湿的东西，闻起来是腥臭味的，摸上去还带着一点温热。
他害怕得眼泪直掉，眼尾哭得通红，抽泣声不止，仿佛要把眼泪哭干。
他仿佛回到了爆炸的那一天，他看见清风戴着一副手套，冷着脸进了实验室。
“清风……”他在昏迷之前不停地喃喃道。
很快他便彻底没了意识。
……
“你好，我是璃。”
一位长相精致的温柔少女出现在0号面前，0号微微一愣，想要擦去眼角的泪，却什么也没摸到，他随即露出恍然之色。
他一定是又回到了记忆之中。虽然他没有印象，但是他一眼就能看出，璃是一个机器人，她的颈环上有一颗不小的晶核，透亮透亮的，看上去就等级不低。
少女看着他，眉毛弯弯，手背在后面，笑盈盈地对0号说：“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0号一点也记不得这个少女，他困惑地问道：“回家？哪、是家？”是要回omega信息素研究中心吗？
璃靠近了一步，她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她仍旧是笑脸盈盈地说道：“你是来接我的对吗？”
“妈妈说了，会来接我的。”
“对吗？”
少女的表情仿佛定格一般，依旧保持着微笑的幅度，一动不动地盯着他，0号一瞬间感到一股毛骨悚然。
这不是记忆，先前无论记忆怎样混乱，他都能感知到是熟悉的，而现在他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对，他被清风抛下了，然后被藤蔓拽走了。
而眼前这个少女，是在他昏迷之后出现的，那异样的眼神仿佛只要他回答不是，就会被她生吞了。
0号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的家，在哪？我和清……”
璃转过身去，她很快就对说话卡顿的0号失去了耐心，打断了0号的话。
她自顾自地重复着自己说的话，仿佛陷入一种宛如魔怔的状态中。“你不是来接我的，我等了这么久，妈妈还是不来接我。”
“妈妈什么时候才来接我。”
“妈妈！对！妈妈不要我，是因为我治不好信息素紊乱症……就像你，哈哈哈。”
“你也治不好他，真好，我们都被抛弃了。”
璃的面容开始变得有些扭曲，她贴着0号的鼻尖，满脸笑容地说道：“我们都只是止痛剂，不是吗？”
璃的声音不停地回响在0号的脑海中，0号无论如何静音都无法屏蔽，0号终于意识到，这是一种古早的光脑病毒。
他开始感受到这份声音里的痛苦。
一份执着的等待，一份等待不到的苦楚，一份被抛下的怨恨，这份痛苦侵蚀着璃也侵蚀着0号。
是啊，为什么要抛下他呢？
为什么要抛下清风呢？
不对，是清风抛弃了我。
……
藤蔓死死地缠住0号，0号几乎要被未知的黑暗吞噬，他最怕黑了，他想要尖叫哭嚎，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肩膀的仿生腺体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鼻尖满满都是兰花的味道。
是alpha的信息素。
0号疼得满头冒汗，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喂，你不会饿晕了吧？”
“哭什么哭！”
“你饿了也要哭吗？晕过去了也要哭吗？真没见过你像你这样娇气的。”
他听到耳边清风止不住的抱怨声。
天光大亮，0号感觉身体晃晃悠悠的，他隐约能感觉到是alpha正抱着他走，嘴上还是不停地数落。
然而少女的声音犹如恶毒的诅咒，一直在0号的脑海里回响，他根本就无法清醒。
他头疼欲裂，只能通过不断回想自己是颜知钰教授的科研产品来对抗这份怨念。
颜知钰教授对他可好了，他才不是被抛弃的孩子。
……
“斯诺博士。我们可以探讨一下怎么解决现在的难题。”
“判定：显然，它就在这里。”
“依你所见，是因为什么找不到？”
“判定：是你的问题。我参与设计的探测仪绝不可能出错，它能在星际中找【能源石】的准确定位，误差不超过1公里。”
0号迷迷糊糊地听到清风在和什么人讨论，可他好像记得，只有自己和清风来到这里了吧？
斯诺博士是谁？而且那人说话的音调一成不变，比0号还像个机器人。
等0号睁开眼，却只看见清风一个人架着一个易拉罐。罐头不大，底下却有搭建好的简易生火炉子，正煮着一罐头粘稠的褐黄色液体，0号甚至能闻到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杂粮味儿。
清风用勺子舀出一口汤食，举到他口边，面无表情地说道：“你醒了？吃吧。”
0号摆摆手，摇头示意拒绝。他之前还是见过人类怎么吃饭的，不用清风喂他。
清风已经对他的举动见怪不怪了，先前0号就这不会那不会的，对着他大哭一场，他还能指望一个F级的仿生机器人会什么呢？
他已经自我和解了这件事，总不能指望扫地机会制冰，那样才是他有病。
清风又对着勺子吹了几口，递到他嘴边，说道：“怎么你还嫌烫？”
0号接过勺子自己吃了，这是他第一次尝试人类的食物，粘稠的谷物味的液体粘在口腔里，他能分析出吃的是高度压缩后的蛋白质、碳水化合物和微量元素，却无法评判这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0号愣愣地看着清风，他学着清风的动作，吸溜几口将食物吃干净了。
“我刚刚、听到、有别人、的声音。”0号说道。
清风将东西重新收起来，放入口袋空间，他语气平淡地说道：“斯诺博士，是我的一位同事，不过他现在，已经是个虚拟生物了。”
“我是说、我听到了、一个叫璃，的机器人的、声音。”0号回复道，他把刚刚“梦见”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清风。
“所以呢？你中病毒了？那家伙从哪连接到你的？”清风皱眉问道。
“我、我不知道。”0号说道。
清风站起身来，上下扫了几眼0号，又将他的晶核摘下来仔细查看，晶核没有任何异样。
他说：“藤蔓，一定是藤蔓。”
“液体侵蚀到你的神经脉络了，我改造的晶核就算有裂痕，也无法入侵。”
“这几天你的债就先欠着。不过，等【能源石】找到了，你得连本带利地还给我。”
“还有！你不准动不动就哭了！哪有你这样哭的？你是不是刚才哭晕过去的？你还囔囔！万一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呢？”
“你听清楚了吗？”清风絮絮叨叨地说道，转过去一看，却看到0号呆滞的眼神，“0号，你看什么呢？”
清风心中没由来地一阵心慌，他忙丢出斯诺，问道：“斯诺博士，他怎么了？”
“判定：病毒入侵，已经失去自主意识了。”
“怎么会？就算被病毒入侵，我设计的晶核也有杀毒功能，顶多晕一会儿就该好了。他刚刚已经晕过了！”
“判定：晶核有裂痕，系统存在未知bug。”
“怎么办？怎么办？”
“判定：冷静，这是你设计的晶核，你可以用信息素控制。”
“判定：信息素控制成功率87%，副作用包括但不限于……”
清风释放了alpha信息素，兰花味的信息素像开花一样香味扑鼻，可是0号却依旧没什么反应，清风着急地问道：“这怎么回事，他还不醒？”
0号突然剧烈地抽搐，声音已然变成了冰冷的机械音，“错误！情感模块过载，负面能量过多，有较高报废风险。”
……
黏稠的黑暗里，0号听见有人轻声哼着他在omega信息研究中心听到的摇篮曲。
那是他出厂时被格式化的初始记忆——那个戴着戒指的男人抱着他，将他轻轻放下，声音忽远忽近。
“这下，我们应该都能解脱了吧。”
“你说是吧，清木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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