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已经像是春天飘柳絮一样飘起了雪花，看样子一时半会不会停。
可能是之前对冬天的记忆总有死亡和饥荒的身影出现，现在换了新的世界，我还是不喜欢冬天。失去了皮毛，要穿着厚厚的冬服蜷缩在室内汲取空调产生的那点温暖，这种要对工具的强依赖性让我充满失衡的不安全感。
我蜷缩了下肩膀，不太高兴地起身躲开门口的寒气，把空调的温度调高。
“喝热巧吗？”我问小春。
小春有点苦恼：“早上好像把巧克力用光了。”
“有新到的，在楼上冰柜里。”
“角落那个吗？”
“嗯，你去找找看，应该就在那里面。”
小春去了楼上找要做热巧的材料，我起身去把柜台里的面包整理了位置。
今天天冷，在外面游荡的人大多是不得不出门的上班族和学生，剩下的面包打折一下应该能差不多在天黑前卖出去。
正在思考间，迎客的铃铛卷着雪落的簌簌声响了起来，我一边把手上的夹子挂到一侧，一边抬着头往寒风飘来的方向看去。
门外的雪光比屋内的白炽灯光还要晃眼，眼前的事物一瞬间变成了五彩斑斓的色块，还没等看清就听见来人慢悠悠的声音。
“两份水果可丽饼。”
我眨了眨眼，努力把视线聚焦在来人的身上。
“可丽饼水果的应该不够做两份了。”
“卖完了吗？”
声音很成熟，感觉是和七海差不多年纪的男人。
我嗯了声。“最近的天气会早关门，所以没准备太多的材料。”
“那可真是麻烦了。”
衣服在动作间摩擦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很年轻帅气的长相，有着似茶枳尼天宝相那般的眼睛和弥勒佛的耳朵。
显而易见，来人是个长发僧人。他身上穿着袈裟，此刻单手拢在袖子中，另只手捏着下巴，苦恼地往玻璃柜台里看。
“给十几岁的女孩，该选哪种口味比较好呢？”他自言自语般地向我问道。
“一般是水果或者抹茶冰淇淋……” 小春抱着巧克力箱子正往这边走着，我思考了下，“巧克力也不错吧，好像之前有段时间附近的JK们都很喜欢这个味道。”
“巧克力吗……抱歉，等我一下。”
僧人拢在袖子里的手掏出了震动的手机，当眼神落到手机上时，他的神情无端柔和了一些。
嗯，大概是替家里妹妹出来买。怪不得没有印象。
在经过一会手机上的交流后，他抬起头选定了替换的口味。
“就巧克力吧。”
把单据递给男人，我扭头去看正在放箱子的小春，“小春——”
“什么事，釉月姐？”
“两份可丽饼，巧克力和水果。”
她远远地应了声好。
我望了眼外面的天，又回头看了眼小春融巧克力的进度。
“巧克力的可能慢一点，可以去空调那边坐着等。好了叫你。”
“谢谢。”
男人笑了下，温和的笑容和电视剧寺院里的僧人如出一辙。
我又观察了下他的穿着，之前遇到的人类法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导致我对去寺庙神社都没兴趣，凭着看综艺和电视剧得来的经验，我大概只能分辨出他身上穿的是名叫五幅衣的袈裟，是真言宗的僧人。
大概是如此吧。
哎呀，无所谓了。
这边的僧人似乎也不是很正常的样子，江户时期有罪犯会为了免罪跑去当僧人，几十年前还有公害企業主咒杀祈祷僧团这样奇怪的僧人团体去咒杀导致了「四日市哮喘」事件的企业主们……
可能真的是咒杀也说不定呢。
建人他们不就是咒术师吗？虽然他们咒杀的对象是咒灵这些奇怪的生物——咒灵能算生物吗？算了，都可以吧——但他跟我提到过有咒术师里也有会受到雇佣咒杀人类的人，好像是叫做诅咒师，是会被咒术师通缉追杀的群体。
这群僧人可能不是诅咒师，但是这种信念中诞生出什么也说不好。我是不懂啦，反正和我没关系。
比起思考到底是诅咒师还是其他，还是空调不暖更让我关注。
说冷倒是算不上，比外面总归是要暖和，但要说温暖，也是算不上的。
那名客人去空调附近坐下了，我端着热茶杯也回到了沙发上披上了我的毯子。
“今天的天气真冷呢。”
低着头放下喝了一口的茶杯，我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僧人对我的视线报以友善的神情，看上去想交谈点什么。
“嗯。”我这么回答着，“毕竟是下雪天。”
他看了眼外面的落雪，露出了一个有些苦恼的笑容。
“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家里的妹妹们很着急呢。”
“着急？”
“是啊，说是担心可丽饼冷掉，口感会变。”
“我们用的保温盒能保温一小时，只要距离不是太远，应该是不用担心这个。”
“是吗？那真是好呢。”僧人客人说，“家里的女孩们都很喜欢吃店长你家的东西，今天我出门前还要一定帮她们买竹下路最好吃的可丽饼回去。”
我忍不住笑了，被客人当着面夸店里东西最好吃什么的超级高兴。
“最好吃什么的还算不上啦……”
嘴上要谦虚一下，心里已经想好了等下要跟小春一起庆祝一下现在的好心情。
嗯、看着天气也不像人会多的样子，一会就把那些蛋糕都端过来当赏雪茶点吃掉，然后让小春提前下班吧。还有给藤木发消息，让她晚上不要来了。
在我们聊天这段时间，可丽饼已经做好了，香味弥漫在空气里，我忍不住思考要不要等客人走了也做一份吃。
就是爱吃甜食才会选择开咖啡厅嘛。
小春把可丽饼递到了客人的手中，说了声慢走。
那名僧人客人接过了小春的可丽饼，笑容温和地道谢。
而变故就发生在那转身的一瞬间——我似乎看见那名客人拿着可丽饼的手非常用力地在袖间蹭了蹭，他脸上原本温和的神态也闪过了一丝厌恶。
……嗯？
是我的错觉吗？
那种熟悉的厌恶。
我抱起手臂，凝神望着僧人客人的背影。
是很正常的背影，没有在一转身就变成什么妖怪，给的钱也是很正常的人类货币——哦对，这个世界除了我也没有妖怪，更不会有飘荡而来的幽魂来我店里就为了买两个可丽饼。
可能七海说的那个咒灵——就是像狐姬那样的家伙——也会露出那副熟悉的厌恶人类的表情，但那个客人抱手转身，端着一副佛陀像，怎么看也都是个人类僧人的模样，更何况小春作为非咒术师的普通人也能看见他，那肯定不是咒灵吧。
唔。既然不是妖怪，不是幽魂，也不是咒灵，那就不是什么大事，人类而已，自有人类去管。
我无所谓地继续进行和小春赏雪的计划。
嗯、拿破仑，最先吃掉。黑巧慕斯，唔开心果碎的，吃一小块吧。芝士挞，啊，是紫薯泥的，吃掉吃掉。布朗尼，又是巧克力，好腻，不想吃……
“那个啦，配热巧是这样啦。但配茶吃就不腻啦！”
小春煞有其事地挥动着叉子，像是挥动魔杖在施展厨房魔法。
我咕嘟咕嘟地喝掉了自己面前的那杯茶。
“唔。是好多了。”布朗尼，吃掉，“不过，红茶的话，感觉味道也很浓……不如下次试试做绿茶味的甜品？”
“和菓子那种吗？”
“是绿茶布朗尼，但是，说起和菓子，也可以试试吧，加点抹茶或者绿茶粉也很不错。”
“啊、干脆再来份羊羹吧。”
“喂，怎么点起单来了。那不如再来份红小豆年糕汤吧。”
“哈哈哈哈哈，变成了老婆婆的口味呢。”
“也没什么不好。一会吃完了就回去吧，趁雪还没下大。”
已经吃饱了，雪景也赏够了。
小春收拾了后厨，打包好了余下的糕点面包，拿着店里的伞准备离开。她家离竹下路很近，打着伞步行也能回去。
“我走啦，釉月姐。”
她挥了挥手告别，推开了门，像是樱花的雪还在簌簌地落，在门打开后也飘进了室内，看起来一时半会完全没有要停下的趋势。
总感觉今天不是什么很好的天。
“小春。”我叫住了她。
“雪太大了，你等一等，等建人到了，我们一起送你回去。”
“诶？不用啦，我走快点几分钟就能到家，而且我还有伞。”小春晃动着拿伞的手，装出强壮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一下，“你看，很结实的！”
“还是等等吧，建人应该马上就能到。”
我说。
“我有一点不太好的感觉，不要冒险了。”
小春被我劝了下来。
然后，我们坐在沙发上继续等七海来。
因为屋里太安静了，还有暖气，我在等待的过程中开始升起了一些困顿。用余光看了眼对面的小春，她趴在沙发扶手上似乎已经先睡了过去。
真的好暖和啊，空调的暖气好像忽然变好了，暖风吹得我额头都起了一层薄汗。
嗯、我也睡会吧？
这个想法刚浮上大脑，我就被门外吹来的冷风吹清醒了。
伴随着初雪一起走进店里的，是撑着伞的七海。
他皱了下眉，收起伞的时候又松开了眉毛。
“唔？你到了吗？”
七海嗯了一声，“等很久了吗？”
“还好啦……就是暖气太足了，差点睡过去。”
也可能是吃太多蛋糕了，碳水吃多了也会困。
我伸了个懒腰，歪头看他。
“话说，刚才怎么了？看到你皱眉了。”
他没说话，扫了一圈店里，然后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一点蝇头。”
我坐直身体，凑到他的面前，“真的吗？看着你很累的样子。”
他忽然沉重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可能是跟五条先生出差，头都觉得有些痛起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五条那个人——到底对我家七海做了什么啊。
我看着明显疲惫，像是被电视剧里的狐妖吸去精力——这是电视剧改编哦，我们的狐妖不会做这种没品的事啦——一般的七海，忍不住拍了拍他的手臂全作安慰。
“那我们早点回去吧，我去把小春叫醒。”
我走过去拍了拍小春。
“小春、小春，醒醒，我们该走了。”
小春被我从睡梦中拍醒了。
她迷蒙的视线盯着空气逐渐聚焦，然后看到了在一旁站着的七海，小春揉揉眼睛，坐直身体。
“我居然睡着了吗？……莫名其妙的，好困……”
“嗯，暖气的问题啦。”
我们把小春先送回了家，看到小春刷卡关门后，我侧身去看今天稍显沉默的七海。
车里也开着很足的暖气，七海的风衣外套没有再系满每一个扣眼，而是半敞着，我思考地看着里面的西服外套和领带。
建人的领带是不是花纹太重复了呢……
我捏着下巴，拎着他风衣的带子晃来晃去。
“明天还有工作吗？”我问道。
他点了下头，眼睛目视着前面的路况：“事情还没解决完，但不用再去群马了。”
“诶、为什么？”
他停顿了几秒钟，嘴边的弧度莫名绷起了一点。
“那边提前得知了消息，离开了群马。明天只是回高专处理报告和上报消息。”
这样啊。
是那个电话里提到的杰的事吧。
看起来这个杰应该跟建人还有那个五条关系很好。
故友变敌人，确实很让人悲伤啊。
要是我当时再继续留在那个世界里的话，可能迟早也会经历这样的事吧。
车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花坛白茫茫的，蒙着一层雪，像开了一片白蔷薇。我靠回车座上，车里的暖气比店里还要热，我完全没有了当时的睡意。
我记得我离开的时候，天就已经开始容不下妖族了，说不定在天的安排下，哪天妖族自己内部就会开始为了活下去互相争斗。
其实说来也没什么，可能我本质还是野兽吧，怎么说呢，对我来说就算为此杀害别人，只要能活下去也无妨——这种情况下，互相背叛也无所谓，我反正不会伤心。
嗯，我就是这种人啦。所以对我说没什么。
可七海他们明显不会是我们妖族的情况。
总归是故友，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七海的反应应该是很难放下的事。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手。
“我爱你。”我突然说。
他转过头，好像没反应过来：“什么？”
趁着红灯，我凑过去亲了下七海的脸颊，装作若无其事地缩了回去。
“就是这个啦。”我说，“我爱你。”
他目光下移到我的嘴唇，又看回我的眼睛。
然后，他微微笑了起来。
“我知道。”
心情看上去好很多了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