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江叙便开始着手准备离开安溪镇,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要准备什么,但既然决定要走,总得做出点样子来吧。
所以他这些天老是在镇上闲逛,试图找到一些路途中有可能用到的东西,同时他还得小心,不能让江白看出端倪来。
此外,他还特意叮嘱林净不要露馅,若是江白还有找他,就和之前一样就好,但也不能真的教他什么。
林净自然是依他的,江白对他来说,顶多算江叙的弱点,而且是真的会坏他好事的弱点。
那封绝笔信被他藏在枕头底下,他打算将信和钱一起交给王婶,若是他太久没回来,再让她交给江白。
江叙如往常般在市集里闲逛,只是刻意路过了林净所在的客栈。
这些天他都往这边走,只是为了和林净交换信息。毕竟他从来没有来过客栈听他说书,若是主动走进去,怕是会被江白发现。
虽然他也可以晚上去客栈找他,但自己总不能夜夜都去吧。
这像话吗?
这不像话。
总之,他们现在没有什么直接的交流,如果林净有给暗号一类的东西,江叙才会去找他。
而且江叙不知道林净在策划什么,这么多天也没个准信,找他去也就是随便聊聊江湖近些年发生的事。
曾经的江叙很喜欢听这些事,林净也总是会给他说那些往事,说哪家的姑娘又寻得了什么宝物,说哪家的公子又喜欢上了谁一类的,他很擅长说这些,江叙总是能从他简短的描述中品味到一丝江湖。
——潇洒、快意、以及那些情义。
是他所追寻的江湖。
但现在的他对这些并不算感兴趣,思来想去,这些人归根到底和他没有关系。
江湖他已经见过了,比这些故事要无聊的多。
不过他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这些事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不,或许还有一个人值得他挂念。
但他不敢问林净,曾经他还在如故门的时候,林净就不太喜欢他的这个“朋友”。
算了,有缘自会再见,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
江叙想了许多,终于走到那家客栈门口,他抬眼往里面看去,对上林净的目光。
林净看到江叙,左手食指按在醒木上轻轻点了三下。
这就是今晚要见面的意思了。
江叙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忙不迭地离开那里。
林净说书的本事确实不错,即使要偷偷给他传递信息,面上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如常讲着他的故事——当然,和江叙有关。
他听的耳根发红,自然是要早点离开。
入夜。
江叙如往常般翻进林净的屋子内,毫不见外地坐在桌前,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有话直说。”
林净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看着江叙,直言道:“三日后出发,去泉纵庄。”
泉纵庄?
江叙当然知道这里,此地就在安溪镇附近,最近就是因为这里要举办什么群英会,才来了这么多人,扰人安宁。
但这和他们要寻的密钥有什么关系?
若是泉纵庄真的和密钥有关系,绝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更不可能如此平静。
江叙把心中所想问出来,放下茶杯,对上林净的视线,等待他的回答。
林净不需要隐瞒江叙,便将他得到的消息和盘托出。
“泉纵庄本身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据说琛王妻子一脉的后人会出席此次宴会,我们要做的是借这次宴会接近她,得到钥匙。”林净顿了顿,补充上后一句,“不论手段。”
听上去很糟糕,江叙想,什么叫不论手段,他突然觉得眼前的林净有些陌生。
那双眼睛和他分别之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眼角或许多了些细纹,但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他的眼神却不似当年那般纯澈,但多出来的那些东西,江叙看不懂。
但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点头,然后问了些关于钥匙的事情。
“我对这些事所知甚少,为什么是琛王的妻子,他的后人呢?”
“琛王早逝,没有后代,据传当年的钥匙最后交给了琛王妻子的妹妹,这才传下来。”林净简短道。
江叙“哦”了一声,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于是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林净最终还是心软了些,补充道:“我知道有些事你不愿做,我会替你。”
“嗯。”江叙不置可否,却是再也待不住,转身便翻出客栈。
他不愿做,难道就愿意看着吗?
林净这样说,分明也没有尊重他,但自己又必须得去。
林净变了。
他在心中向自己强调一遍。
那是他的事,与自己无关,他只是不想让皇帝好过,其余的,他管不了。
江叙决心将这两句话烙在心里,这样或许会舒服一点。
他站在楼下,抬头去看林净的房间,烛火将他的身影映在窗上,不过刹那,蜡烛却灭了,江叙没法再从中窥见什么。
打更人的声音远远传来,江叙轻叹,隐入夜幕中。
三天后,深夜。
江叙准备好一切,或者说,他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反正林净什么都会准备好他没带其他的行李,只是悄悄地翻出他曾经的那把剑,那把名动四方的惊语剑。
剑是好剑,即使十年未动,被丢在杂物堆里,在江叙找出他的时候,不过蒙尘而已,江叙用布仔细地将它拭净,它仍然熠熠生光。
江叙随意挥舞一番,试着找回曾经的感觉,却感觉有些陌生。
林净没有说什么时候去找他,所以江叙选择在入夜后离开,白天他已经将信和钱都交给了王婶,他本想做些好吃的,可是又怕江白察觉,思来想去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趁着夜色离开,江白就算发现也已经第二天了,到时候他或许已经到了泉纵庄,那里虽然说不上近,但他们的轻功都很好,想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最讨厌不告而别,但最后自己也做了这样的事。
只希望江白最后不要太恨他。
林净或许算准了他会在这个时间来,见到江叙,道:“来了。”
“嗯,走吧。”江叙的目光落在林净面前的包袱上,不禁想到从前,他们每次离开如故门也差不多都是这样,江叙什么都不会,但林净总是能将一切打理好,江叙只需要跟着他就行。
只要不和林净走散,他就永远不用担心这些琐事。
江叙此时才恍然发现,明明已经分开十年,但再见到林净时,他仍然下意识的选择依赖他。
思及此处,他暗骂一句自己不争气,说着要和林净划清界限,但是却还是这样。
林净看了眼两手空空,只背上背着一把剑的江叙,笑道:“怎么?十年过去了,师弟还是和从前一样吗?”
江叙知道他是在说自己依赖他这件事,偏偏自己还没办法反驳,他磨了磨后槽牙,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师兄不也没变吗?不然怎么什么都准备好了?”
林净丝毫不恼,眉眼弯弯:“那是自然,师弟娇生惯养,我这个做师兄的自然也要好好宠着你。”
此时已然夜深,林净的声音不觉有些嘶哑,但他嗓音本就好听,并不特别影响,反而带着点暧昧的感觉,尾音略微上扬,带着点勾人的意味。
尽管江叙知道林净说的是事实,不是在故意调戏他,但是还是不免被他的用词弄的有些不好意思。
江叙吃一堑又吃一堑,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不要再顺着林净的话往下说了,也不要再反过来调戏他,这人现在好没底线,他认栽了。
于是江叙换回那副生疏的态度,一拱手道:“多谢师兄。”
林净一怔,却也没再说什么,拿起桌上的包裹,向江叙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跟上自己。
江叙随着林净的动作翻身下楼,却没看到他的剑,于是他问道:“你就带这些?”
林净似乎没有听懂江叙的意思,疑惑道:“那我还应该带什么?”
“你的剑呢?”江叙直言道。
林净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但在这漆黑的环境下只有一弯弦月提供着一点微弱光源,所以江叙并没有看到那点异样。
林净只是沉默了一瞬间,很快便解释道:“我现在是个说书先生,拿着剑不合适。”
江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怪那天你拿着扇子,倒也合你的身份。”
林净一笑:“嗯,我现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说书先生,还请江大侠好好保护我。”
江叙明知道这是个玩笑,但是他不想再这种小事上说那些绝情的话,于是他也应了一声:“嗯,我会的。”
即使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
当然,这种话他就不会说出来了。
他心里知道就好。
“快走吧,我怕走得不够远。”江叙抬头看了一眼月亮,又望向他和江白的住所,最终又说了一遍:“走吧。”
那不是他在催促林净,而是他想要对自己说的话。
走吧,就像当年他离开家那样,就像当年他回京救走江白那样,如今的他,也要向前走,走上那条他曾经决定放弃的复仇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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