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几日过去,阳光热烈刺目,园里花树盛放,在地上投出一大片影子。
魏三娘昨夜被鸣鹤劝着吃了几盏酒,今儿早上的课便向后推了许久。
宫人卷起竹帘,李娥和沈清蕴一道进来,李娥挂着端庄得体的微笑,免了众人的礼。
沈清蕴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扫向邵窈:“邵五小姐的簪子真是栩栩如生。”
邵窈的眉眼盛着笑,抬起手抚摸上蝴蝶簪流光溢彩的翅膀,含羞道:“是,我也喜欢得紧。”
鱼儿上钩了,沈清蕴勾唇浅笑:“可我见了却有些眼熟,与我的一只蝴蝶簪像极了,甚至是一模一样,请问邵五小姐哪里得的?”
邵窈眼中有一瞬的慌乱:“在一位南方来的商人手中买下的。”
沈清蕴似笑非笑:“是吗?”
屋内不知内情的贵女面面相觑,姚黄默默地撤回搭在邵窈手臂上的右手,默默退了两步。
李娥蹙眉道:“你当真是从商户手里买的?”
邵窈心中忐忑,垂下眼帘,长睫轻颤,昨夜她意外看到曹绥芳那个贱人竟私藏了这样精致的金簪,不想她竟是偷窃而来,可自己怎么能承认自己拿了婢女的首饰。
邵窈决然地一口咬定刚刚的说辞:“是,我不知沈二小姐也有一只相似的金簪。”
沈清蕴:“公主,您掌眼,这样的工艺是不是宫里的?”
鸣鹤立刻走上前去,一把扯下了邵窈头上的金簪。
邵窈慌忙按住发髻,唯恐散了头发。
“除了宫里的手艺,我也没见别处有过,不如我去禀了母后,母后定能认识。”李娥的语气利若寒冰。
沈清蕴笑吟吟地点头道:“太后必定认得。”
邵窈瞬间软了膝盖跪在地上,她觉得沈清蕴的笑脸明晃晃的,要拖自己进宫赔罪,她立刻改了口风:“公主,我不知这是沈二小姐的东西,是我身边那个丫头献给我的,定是她偷的。”
沈清蕴嘴角噙着笑:“邵五小姐,我也没说是我丢的呀。”她转而对李娥说,“公主,我确实将此簪送给了一个与我投缘的小丫头,不过不知是不是邵五小姐的口中的姑娘?”
李娥:“鸣鹤。”
不多时曹绥芳就被带到了,她面色惨白,身上依旧洗得发白的旧衣,袖口处磨损的痕迹更加明显。
屋内窃语声渐渐大了,哪怕为了脸面官家小姐的贴身奴婢大多扮得光鲜亮丽,曹绥芳这般打扮,定是主家苛待。
几位贵女看向邵窈的眼神立刻变了如此行径,令人不齿。
沈清蕴笑了笑:“还真是她。”
李娥:“是你把簪子送给你家小姐的?”
曹绥芳瑟瑟发抖地抬起头:“不……不……”
还未听到后话,邵窈便如一只被惹怒的雌狮,瞬间暴怒:“你不要信口雌黄,污我清白。”
李娥冷冷瞪了她一眼,邵窈心有余悸地闭上嘴。
鸣鹤:“你不要怕,只管说出实情,公主会为你做主。”
旁人看着只觉得大抵是“公主”二字给了曹绥芳莫大的勇气:“是小姐抢走的。”
说罢,曹绥芳拉起自己的衣袖,横七竖八的狰狞旧疤,新生的血痂累累叠加在瘦瘦的胳膊上,旁边有胆小的贵女惊呼出声。
李娥亦是一惊,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清蕴:这是为何?”
沈清蕴给了李娥一个安心的眼神:“你且说说,你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竟得这般毒打?”
曹绥芳:“昨夜小姐看到沈小姐送奴婢的金簪,小姐觉得漂亮要拿去戴,可奴婢却想赎回自己的奴籍,我一条贱命用这样贵重的金簪来抵绰绰有余,可小姐说我是痴心妄想,她夺了我的金簪,说我的就是她的,小姐将我打了一顿还不解气……”
她说到这里,泣不成声,决然地扯开领口,一大片殷红的烫伤:“甚至还用灯蜡浇在奴婢身上。”
“我没有。”邵窈的反驳略显苍白,可她并未残暴至此。
沈清蕴默然半晌:“公主,主家打骂下人是家事,可是这丫头看着着实可怜,我同她有缘,不若今日促成我和邵五小姐的一笔交易,这个女婢归我,金簪归了五小姐,此事便就此揭过。”
李娥沉吟片刻:“也好,邵窈,你可愿意?”
邵窈红着眼框抬头,她此刻已然没有退路,只能不甘地说:“愿意。”
李娥看着她松散的发髻,到底不忍让她如此上课,便叫了鸣鹤带她下去整理头发。
沈清蕴扶起曹绥芳,嘱咐她自行去倚绿苑找银霜上药。
一场闹剧结束,众人默契地缄口不言,各自坐回了座位。
过了许久,魏三娘才慢腾腾地来了,她宿醉未消,歪歪地支着额头,又讲起了北辰往事。
“当年北辰同燕北王府屡屡交战,却一直尝不到胜利的甜头,北方有燕北王府坐镇,中原太平。
直到七年前北辰各个部落统一尊赫凉为王,赫凉虽为蛮族,却能改了北辰的战马,借此赢了一仗,燕北王带着部下仓皇而逃,不出几日便有了燕北王府尽数死绝的消息……”
沈清蕴神色复杂,指腹摩挲着书简,燕北王府覆灭的往事一直是讳莫如深的话题,魏三娘敢在公主府提起,还是完全不同于虞国境内的故事,当真是个不怕死的。
李娥横眉冷笑:“燕北王府男丁死于三锅峡,中了北辰埋伏而死,女子是被北辰血洗王府而死,燕北王府满门忠烈,老师到底是哪里听来的乡野故事?敢污蔑我朝忠良?”
魏三娘:“这是北辰境内的版本,给诸位讲讲。”
沈清蕴笑着打圆场:“往事终究是过往云烟,燕北王府的忠烈之名也早已载入史册,人云亦云的故事倒也不必再提了。”
魏三娘却似乎并未领会李娥的暗示,依旧自顾自地说道:“燕北王府的覆灭,说起来也是天意。都说燕北固若金汤,赫凉却能暗中收买了燕北王府的内应,可惜燕北王府满门忠烈……”
鸣鹤慌忙打断魏三娘,道:“魏娘子大概是还未醒酒,昨夜的酒浓烈,瞧我竟忘了这茬,不若娘子先随我去歇息。”
魏三娘似乎才察觉到自己失言,紧紧抿起唇跟着鸣鹤走了。
“今日之事只当你们没听到,否则掉了脑袋便怪不得本宫。”李娥心中对这位魏三娘的不满快要溢出来,“我去见母后,诸位姐妹今日便休息吧。”
鸣鹤带着魏三娘匆匆离开了厅堂,穿过曲折的回廊,直到确认四下无人,才稍稍放缓了脚步。
魏三娘的面色如常,引得鸣鹤多看了几眼。
两人进了屋子,魏三娘后知后觉地问:“刚刚公主可是生了气。”
鸣鹤语气温和:“娘子不必多想,只是昨夜酒劲未散难免有些失言,我们公主是菩萨心肠,只要娘子今后谨言慎行不再提旧事就好,如此也免得惹祸上身。”
魏三娘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懊悔:“是我糊涂了。”
鸣鹤很快离开,魏三娘即刻恢复如常,唇角挂笑:“梁上非君子,请下来吧。”
魏三娘看着来人,身型高大,肩宽窄腰,冷峻的下颚角是她魏三娘喜欢的类型:“竟是位俊俏公子。”
陆之野:“竟是小菏城的十娘子。”
魏三娘:“你竟认得我?这京城果然是卧虎藏龙,有趣得很。”
陆之野歪头笑了,眼中的寒冰却未消融:“十娘子不在小菏城经营着你的生意,怎么来了京城?”
魏三娘翘着脚尖,媚眼如丝:“我若在小菏城哪能遇见公子呢?”
陆之野俨然是极好的观众,他直勾勾地盯着魏三娘,一副沉醉痴迷的模样。
魏三娘起身勾着陆之野的脖子,整个人软绵绵地贴上去:“公子若是满意,可随时去小菏城找我,我那的姑娘们比京城的更妙,你一定满意。”
陆之野坐怀不乱,低声说:“十娘子为北辰做事,怎么还甘心待在小菏城。”
魏三娘被一把推开,她扯了扯自己的衣服,面色瞬间冷了。
不知道怜香惜玉的莽夫。
陆之野:“想来赫凉定不愿意娶个假公主,十娘子再等,就要等到第二个公主了。”
魏三娘不以为意,兀自倒了一杯热水,水汽氤氲,她有些看不清陆之野的五官了,只隐隐有一个轮廓,魏三娘喃喃道:“萧问疏?”
陆之野身子一僵,眼中闪过一瞬不易察觉的波动:“十娘子认错人了,燕北王早死了。”
魏三娘放下水杯,水汽消散,她定睛仔细瞧着,摇摇头:“确实不是,他应该很老了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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