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黑了。
乔澜被极其微弱的声音吵醒,就感觉眼睛上像是被蒙上了层黑布那样,什么都看不见。
那哭声还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响着。乔澜没有动,装作还在睡的样子,想看看是真的有这么个人忽然出现在他家里了,还在他又在幻听。
窗外似乎在下小雨,但雨水打在窗棂上的声音有些奇怪,并不是他们家玻璃窗会发出的撞击金属的声音,而是有些发闷,就像水渗进了木头里。身下的床垫触感不对,枕头上也没有了沈淮序惯用的香水味道。
“为什么是你……?”
这个声音?
乔澜猛地瞪大了眼睛,他的手在被子下面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尖锐的疼痛让他彻底清醒起来,眼睛适应了黑暗,他逐渐能看到房间内的轮廓。
他真的不在家。眼前的房间布置很简单,床在最中央,正对面是整墙的巨大衣柜,衣柜旁边立着一个可移动的电视屏幕。床头摆着一杯水,还有一个正在点燃的香薰蜡烛。除此之外,靠门的墙边有一个装饰性的立柜,角落里堆着他的行李,一件件放得很整齐。
一目了然的房间内,唯一让人难以忽略的,只有立柜和门的夹角处,坐着一个弓着腰的男人。
他坐得离乔澜有些远,再加上他的声音很小,像是生怕吵到乔澜睡觉,因此他说的话乔澜其实听不太清,偶尔的几个颤音也足够压抑。只有那道目光,就像火炬一样烙在乔澜身上,直勾勾地看着他,毫不掩饰。
乔澜蓦地想起昨晚梦里的沈淮序,他说“你们这些累赘”时脸上阴森狠厉的神情。
……那真的是梦吗?
沈淮序还在哭:“我已经……逃走了,我是叛徒,你为什么还要跟来?”
“两年了……什么都该过去了。”
乔澜看着天花板,逐渐明白过来,他以为的幻觉并不是幻觉,沈淮序真的没有死。
但为什么要骗自己他死了?
刚才突然重逢给乔澜的冲击实在太大了,以至于他现在缓过来之后只觉得荒唐。沈淮序说得没错,他是叛徒,他抽走了他们关系中最坚不可破的那块磐石,一句轻描淡写的都该过去了完全不能概括这笔烂账。
乔澜抿着唇,忍不住想,沈淮序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他凭什么觉得可以替别人的人生做主?
“求求你,离我远点。”
这句话说完,房间内就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乔澜被这句话堵得心口窝都在冒火,但他仍然没有动,躺在床上像是做着场无知无觉的梦。
直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听起来是往沈淮序的房间去了。
很快,孙阿姨敲门声响起:“先生,饭给您放在门口了。需要我去叫乔医生起来吃饭吗?”
半天没等到沈淮序的回答,她抬高声音又问了一遍:“先生,乔医生睡前脸色很不好看,还是叫他起来吃点饭再睡吧!”
说着,也不再等沈淮序的回答,孙阿姨的脚步很快冲着他们所在的房间而来。
乔澜立刻闭上眼睛,他不想让任何人发现他现在醒着。
好在沈淮序在孙阿姨敲门之前打开了手边的那扇门。
他的轮椅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微乎其微的声响,从乔澜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忽然出去后孙阿姨被吓到惊惧的脸,和沈淮序竖在嘴边的手指。
沈淮序轻声说:“再让他睡一会吧。”
门被轻轻带上,乔澜在逐渐合拢的门缝里盯着他后脑勺——半长的头发披在肩上,发丝有些凌乱,让他想起两年前的清晨,沈淮序这个标准的起床困难户总是会在闹钟响了又响之后,像小狗一样蹭到他的枕头上撒娇,那时他的头发比现在短很多,扎在脖子上偶尔还会有刺挠的感觉。
“嗒”
门彻底关上,乔澜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了。他半支起身,从床头柜上拿过自己的手机,一看时间,竟然已经中午了,他足足睡了四个小时!
自从沈淮序“死了”之后,他只剩下碎片化的睡眠,就连在药物作用下都不能拥有完整的睡眠时间。
四小时,已经很难得了。
充足的睡眠让乔澜的脑袋重新活泛起来。他早上接到江岸电话就觉得奇怪,江岸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现在想想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乔澜重新给他拨了过去,电话那头传来正在通话中的提示,看来人已经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无法,乔澜只能按照江岸说的,打给了他的特助Ann。
Ann倒是很快接通了,甚至还没等乔澜开口询问,她就公事公办地说:“乔先生,您要的资料是发您邮箱还是我给您送文件?”
乔澜动作一顿:“我还没说我要问什么。”
“是的,”Ann的声音在电流里显出近乎冷酷的味道,“但江总已经交代了,无论您问什么,只有这份文件可以看,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种无力感又回来了。只有他像小丑一样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太让人抓狂了。
乔澜急迫地需要抓住什么东西来证明自己和沈淮序之间的链接。
他跑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但不知道是隔音太好了还是怎么,什么声音都没有。
乔澜偷偷拧开门把手,打开一条细缝,刚把头凑过去,一眼就看到沈淮序正坐在他门口。
他还没走。可能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原因,他的脸色很白,肩膀宽,穿着浴袍,几乎和走廊上颓废的气息融为一体。
他撑着头,正对着乔澜睡觉的房间门,神情很是柔和,有几分从前的影子。
下一秒,沈淮序对上乔澜的视线,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乔澜会这么快醒来,目光眷恋得不像样,再加上他刚刚哭过,眼角还挂着猩红的颜色。然而还没等乔澜看清,一瞬间,他的神情就变得极为冷漠,按动轮椅的扶手,很快倒车走了。
电话那头Ann提醒了一句:“乔先生?我一点十分可以到达别墅,您还有什么要求吗?”
乔澜看着沈淮序离开的背影,面色沉下来,颇有些心不在焉地说:“不用了,直接发我邮箱就可以。谢谢。”
挂了电话,他没有第一时间查看邮件,而是下楼吃了饭。
孙阿姨已经离开了,把他的饭煨在炉子上,以保证始终是热乎的。清炒时蔬,黑椒牛柳,排骨玉米汤,乔澜甚至在冰箱的最上层找到一块装盘很好的布朗尼,以他对布朗尼的资深了解,这盘蛋糕的出炉时间最早不超过昨天晚上——上面的腰果看起来还很脆。
乔澜拿出来看了看,又放了回去。孙阿姨大概是听说了什么,连他的喜好都准备地这么充分。很可惜,人是被时间推着走的,正常人才配拥有喜好。
吃完饭,乔澜回到房间,打开电脑,登上邮箱,结果并没有收到未读邮件。他左右找了一圈,刚想拿起手机重新和Ann确认一遍,鼠标忽然误触到旁边的切换账号上,另一个封尘已久的头像蹦出来的时候,乔澜瑟缩一下,猛地怔住了。
这个名叫“shenqiaoqiao@”的邮箱号还是大学时期沈淮序帮他注册的。他在沈淮序“死”了没多久,就听从医生的建议弃用了这个邮箱。
里面杂七杂八的信息很多,除了大堆广告和最新收到的文件之外,去年乔澜生日那天还收到一条没有任何文字图片的空邮件。
发件人是沈淮序。
乔澜盯着这封空白邮件看了好半天,忽然苦笑一声,脑袋里像是被谁无端锤了一拳。
如果他当时再坚持一下,会不会他们俩都不要经受各自分离的痛苦?
虽然不知道沈淮序经历了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但乔澜自考康复师证后,见识过很多出了事故始终走不出来的病人,他们被困在自己的世界里,更多时候,身体上的伤痛远不及心灵上的痛苦。
乔澜揉了把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点开Ann发来的文件。
文件内容很多,其中有几张图被做了显眼的标记,显然是江岸给他划的重点。
从当初和殡仪馆签的过场协议,到乔澜现在就职的康复医院,每一步都有江岸插手的痕迹。
就连乔澜自主接手沈淮序这么一个难搞的病患,都是江岸在其中运作的结果。
至于他为什么忽然良心发现,决定把真相告诉乔澜,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乔澜给江岸发了条信息,让他下飞机给自己回电话。随即起身,把自己的行李收拾了,这才出门,想简单熟悉一下别墅环境。
谁知道还没走到楼梯口,就突然听见沈淮序房间内传来巨大的声响,“哗啦!”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
乔澜脸色猛变,等他反应过来,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推开了房门。
沈淮序的房间和早上见到的没有区别,窗户被封死,遮光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模糊间只能看到床上睡着的凸起,正在剧烈挣扎着,呼吸幅度很大,面上布满冷汗,但人就是醒不过来。
乔澜不敢贸然喊醒沈淮序,摸黑往床边走,还要小心脚下碎掉的玻璃杯。
蓦地,他踢到一个东西。随着他的走动,被踢到的东西叽里咕噜地往前滚,乔澜打开手电筒,从地上捡起一个药瓶。
【奥施康定】
一整瓶药已经被吃完了。乔澜攥着药瓶,一阵天旋地转。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连睡梦中的沈淮序都蜷缩起来步入更深层的梦境了,乔澜才被刺耳的手机铃声吵醒。
他哆嗦着接通,声音带着极度的恐慌:“江岸……致瘾性止痛药是谁给他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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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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