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未暇的脑子里很乱,晃悠了几圈也无定向。
他决定去找找工作。
至于找工作的真实原因,他自己心知肚明。
并非为了填口饭吃。照宋未暇现在的生活条件,大可不必再去奔波劳碌。
宋未暇就是想图个内心的平静,否则的话,他感觉自己几乎要心乱如麻。看着一张张招聘启事,他能稍许安定。
坐在地铁口的凳子旁,他买了一个小汉堡。
为什么傅鸿桐要屡次出手?他的心里忽地快了。
一方面是因为羞耻,宋未暇感觉自己没来由的又欠了傅鸿桐一笔债,无异于是居人之下。
另一方面,宋未暇竟然会开始隐约怀疑,是不是傅鸿桐对自己心生怜悯……
这一念头甫出,宋未暇就忍不住敲自己脑壳,“别多想了。”
他当初主动上门,没想到傅鸿桐会娶了自己,那时候,他也曾做过这样的天真白日梦。
每一次都事与愿违。老天爷总是会跟自己开个大玩笑。而始作俑者,往往都是傅鸿桐。
这一次会不会有所不通。
宋未暇只是在想傅鸿桐的种种态度,包括那份合同。毕竟这一次是傅鸿桐先行上门。
宋未暇的拳头一点一点握紧,筋脉握得用力,生出丝丝单薄的白色。
他对自己说:“傅鸿桐怎么可能喜欢你,别痴心妄想了。”
他真的不想再尝一次痴人做梦,自讨无趣的滋味。
宋未暇深呼吸。
他正准备起身,离开。
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高大的影子一下子遮去道路。宋未暇一时不觉微愣,抬头。
“……”宋未暇嘴巴微微张开,“德成?”
虞德成面无表情看着自己。
“你什么时候到的。”宋未暇一下子站起来,“我还以为你依然在国外。”
虞德成说:“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宋未暇心一咯噔,急忙掏出手机,才看见自己无意中关了机。
虞德成斜过视线,也显然看见了。他说:“你要我怎么说你,你才肯长点记性。”
宋未暇摆弄着手指尖:“找个地方说话吧。”
地铁口人流量之大,显见的不失聊天的好场所。
来到附近一家快餐店,虞德成先把行李放了,然后点了一桌子菜。
虞德成挑着筷子,说:“你也吃一点,看你瘦的。嫁了个豪门,短短几天,反而又把自己折腾瘦了。”
“嗯。”宋未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腮帮子。
他才想起来,自己差点命丧黄泉这件事情,还没告诉虞德成。
宋未暇正在犹豫怎么开口。
听虞德成又说:“吃块排骨,你不是最喜欢这里的骨头了么。”
“我吃饱了。”宋未暇这句话硬生生又吞下去,“那我吃一点吧,饭就不吃了。”
虞德成的脸上略显风尘仆仆的疲态。
他支着脸,说:“说吧,你想要一个金钱堆砌的泡影美梦,还是一个真心实意不离不弃的伙伴。二选一,现在就弄明白了。”
宋未暇立刻就吃不下去了,扯了扯袖子,“德成,你这话不是为难我么。”
虞德成的目光从眼镜里冷冷射出,“你都忘了刚离婚那阵子在我家哭成那副狼狈样子的事了。你让我怎么想,我现在看你就不顺眼得很,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和傅鸿桐之间的调剂品,玩物?”
好了小半辈子的好友忽然之间不留情面,撕破了所有的脸皮刀剑相向。
宋未暇整个人都好像涌上气血,手不住地发抖。
“我没这么想过。对不起。”宋未暇食不下咽。
“我要你现在,就从傅鸿桐和我之间选一个。”虞德成声音抬高了一度。
此时正是将近整点人流渐多的旺点时分。
宋未暇再忍气吐声也难以承受,虞德成这近乎犀利的质问。好像他出轨了似的,虞德成咄咄逼人。
宋未暇有点恍惚。
他承认自己不够有骨气,也确实是贱得慌。
但他看见虞德成那种泛着寒光的目光,更是胆颤心惊。
好像宋未暇如果不单选虞德成,两人这辈子就仅此为止了。
宋未暇搁下筷子,站起来说:“我先回去了,你也累了,以后改时间再见面吧。”
宋未暇匆匆推开椅子,脚下不停地往外走。
他步子很快,任凭虞德成在后面怎么气急败坏,他也都只当充耳不闻,埋头闷走。
到了大马路上,虞德成抓住了宋未暇,“你往哪里走,不要命了。”
宋未暇看着转绿的信号灯,仍是要走,“不要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
虞德成冷笑一声,“怎么着,你成了良家妇男了,和我拉个手都得顾忌三分了。怎么不立个贞节牌坊呢。”
宋未暇说:“你累了,我不跟你吵。”
“你给我发的都是什么狗屁短信。”虞德成大声一吼,失去素日风度,“你还爱傅鸿桐的钱是不是?我怎么不如他了?就因为我不是世家子弟。”
宋未暇喃喃,“随你怎么想。”
虞德成说:“我看傅鸿桐不如死了倒好。那你还真能名正言顺地载入列女传了。”
宋未暇脚步戛然止住。
转冷的风吹在脸上,宋未暇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声音轻轻的,但是很决绝:“你不能这么说傅鸿桐。他刚救过我的命,你收回那句诅咒吧。”
虞德成说:“我就说,怎么了。他救过你的命,我他妈不算救了你的命,你三年前要死要活的都想找个地方悬梁自尽了,不是我,哪有今天和傅鸿桐这男的再甜言蜜语的你。宋未暇,你真气死我了。”
说到最后,虞德成忽然停住话音,看着宋未暇。
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因为很快他就凑下身。宋未暇一激灵,又想起那个台风夜虞德成的亲密和暧昧。
“暇暇,有句话我一直没跟你说,我这次去国外散了一趟心,终于都直视我的内心了。”
“你别说。”宋未暇捂住耳朵,“我不想知道。”
虞德成稍稍蹙眉但还是回过身,深呼吸了几口气方缓过神。他的眼神空虚寂寞,完全没了庭上的风采。
就在这个节骨眼,绿灯唰地转红,一辆名牌黑车停在面前。
车窗缓缓地降下来露出内景,只见一个男人熟悉的侧脸。他透过半降的玻璃车窗,转向斑马线前纠缠不清的两个年轻男人。
“傅……傅鸿桐。”看清男人的一刻,宋未暇双腿打战。
他就想要往后退一步,腕子一紧,虞德成抓得更牢了。
“上车。”傅鸿桐目不斜视。
宋未暇双唇死死地抿在一起,转过眼看见虞德成双眼冒火,也正紧锁着自己的脸,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宋未暇挣脱了一下,力气不敌,脑门渐渐冒汗。
虞德成看着宋未暇,齿关里挤出了三个字,“不许去。”
不消一会儿功夫,宋未暇的手腕就已经红了。他摇摇头,“放我过去吧。”
他心里知道,傅鸿桐铁定又要误会什么。
这么一想心里就愈发的发急,心跳加快,就伸出另一只手把虞德成的小臂抓住,逃到一边,他整个人往另一头缩起来,却因为力气过大,一个没控制住,就摔倒了地上。
虞德成发狠了声音,“暇暇。”
宋未暇的屁股碰在地上,狼狈之至,又是大庭广众下,整个人犹如丧家之犬。
他以为这样就算成功了,结果躲开了虞德成,抬头看过去却发现傅鸿桐走了。
傅鸿桐关上了车窗,似乎是懒得再投来一眼,绝尘而去。
虞德成蹲下身,把他一下子抱起来:“人家早就走了,你还想做戏给他看。怎么想的,这么看轻自己,我就讨厌你在他跟头委曲求全。”
宋未暇看见那辆飞快消失了的车子渐行渐远,马路上的车辆鸣喇不绝。
原来傅鸿桐宁可吩咐司机闯红灯,也不想多看自己一眼。
现在想来,刚刚他说“上车”时的眼神,其实是**裸而不加掩饰的嫌弃。
好像在说:你算个什么男人,也敢拿乔,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几杯酒下去,虞德成眼圈越来越红。这个大排档,是他们学生时代常来的处所。
“说吧,之后你还想怎么样。”
宋未暇皱着眉头把酒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干脆利落得好似喝酒一般。
他眼神迷蒙且模糊,深深吸了一口气,“随你怎么想吧,反正,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暇暇。”虞德成咬牙切齿,“傅鸿桐那男的什么德行你还没看清楚。你叔叔欠什么钱,直接来找我就是了,何必给他下跪。”
“我没有。”宋未暇扶着脑门,“但是随你怎么想。”
虞德成把他的酒夺过去,一口闷了。
啪的一声,摔在木质坚硬的桌子一愉。虞德成低沉地说:“要是他想要和你上床呢,你怎么办。”
眼见话题尖锐,宋未暇的脸上火辣辣的烧成了一片。要不是对面是虞德成,知根知底,他早就摔桌不干走人了。但要他面对虞德成去尥蹶子撒野,他宁可不干。
不然就太狼心狗肺了。
虞德成帮过自己多少回,每次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宋未暇全都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间。
所以他这么个性子,还能一次又一次在虞德成面前当沉默人。
“不会的。”宋未暇捏紧酒瓶子,“我们这次和上一次一样,还是契约夫妻。”
虞德成鄙薄地哼了声。
“去他妈的什么夫妻,你当傅鸿桐的妻子,就跟给猪去喂饭没区别。”
“虞德成,把酒杯给我。”宋未暇伸出手要再斟一杯,“我心里难受,你不要刺我了。”
虞德成打掉他的手,“我送你回去。”
宋未暇说:“我自己走吧。”
他说这话前,脑子还转了一圈。随后想到自己租的那地方已经没了,哪里还有“家”可言。
当初上学的时候,宋术还有个小房子,勉强能称之为家。
后来,宋术在牌桌上玩得越来越不亦乐乎,就把房子抵押了出去,从此,连处落脚点也再也消失不见了。
虞德成的房子,有一段时间一直是他收容宋未暇的地方。
宋未暇现在却是不可能再去虞德成的屋子。
曾经他和虞德成打打闹闹,在一张床上抵足而眠,或是在他的浴室暂且小浴,都不是大事。
但他发现了虞德成的情意,就不能够了。
“我自己走吧。”宋未暇低着头,声音也轻如游丝。
“你又想回那个傅家?”虞德成的脸色立刻翻脸,“你去了那就别想再到我家来。”
宋未暇的脑袋里好多的浆糊。他自己知道,不是因为虞德成的步步紧逼,而是宋术和他说的那番话。
今天一整天都在想这件事,想傅鸿桐寄给自己从未提及过的那名母亲的钱。
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他是想迷惑自己,和自己游戏寻欢。玩一场谁先动心谁就输的游戏么。
宋未暇呼吸一窒。
“嗯。我先回傅家了,虞德成,我又嫁给他了。这一次是真的为了钱,你看低我,鄙视我,都是应该的。就如果想因此和我绝交,我也……毫无怨言。”
他没再去看身后桌边的虞德成是何脸色,说完了话,就逃也似的溜了出去。
回到傅家时,下人们都不知去了哪里。想来是被遣退了,但也很奇怪,这个点就不见踪影,再宋未暇几次和他们打交道里,都是少见的事。
宋未暇发现整个老宅空空洞洞,诡异得吓人,仿佛没有一丝活物。
只有穿堂风嗡嗡作响,听得人心下发寒。
宋未暇喝了酒浑身发热,上了洗手间赶紧先反手锁上门,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完蛋,不该喝得这么上头。
随便闻闻,都是酒气。
傅鸿桐嗅到了不知又会作何感想。宋未暇想到这,忍不住探出头去。
书房的灯还亮着。
傅鸿桐在家,宋未暇的心落回胸口。还以为傅鸿桐不在,不想见自己,会至少好几天不来家里省得脏了他的眼。
宋未暇一边胡思乱想着这些,一边把脸扎到冷水里狠命冲了两把。他拿毛巾擦干,换上干净衣服,拿着浴巾左右踟蹰。
他终于还是换了拖鞋蹑手蹑脚地去到书房。
傅鸿桐坐在书桌前,两条修长的腿随意搭着,眉头微微蹙起,似乎不悦,却不知道为了什么。他对着笔记本,想来应该是公务繁忙,所以才这么满脸阴霾。
也是,现在的傅鸿桐早已不是几年前的他了。
现在的傅鸿桐是傅家掌舵人。
抬手,敲了敲门。傅鸿桐仍是没有吭声,半晌才往门口这瞄了一眼。这一眼,他在宋未暇脸上停留了几秒。
傅鸿桐又挪开眼,淡淡道:“进来。”
不是请进,而是进来。
是个轻描淡写的命令口味。宋未暇先把头钻进去,然后才一边关门一边走到里面。
他胸口轻轻起伏,竭力遏制,“我给你送点水果。”
傅鸿桐垂着眼皮,漫不经心,“放桌上。”
如果他这时说一句放那吧,宋未暇也许还要纠结一番。但他既然明确说了是书桌的桌面,宋未暇倒吸了一口气。
这骤然而来的机会,慢慢靠近的距离,每走一步,宋未暇都感觉自己不太像话。
他是谄媚的,讨好的。
因为宋未暇怕傅鸿桐误会,所以心虚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