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中没有实际的昼夜之分,但按照生物钟现在已经是深夜,娱乐设施大都关闭,大部分乘客都回到客房消磨时间。
观景台上只有白观一个人,他仰头拍了几张星云流淌的照片,好友的通话请求弹出来。
“我弟快毕业啦,他的综合评定在年级排第一,好几个地方都给他递了橄榄枝,”那头似乎才刚下班吃上外卖,传来一阵嘶溜嗦粉的声音,“现在纠结去皇室还是军部,你有什么建议?”
白观安静地听了一会,“他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说全听你的,毕业前想约你聊聊,”于易水酸溜溜地说,“每天都白哥长白哥短的,眼里都没有我这个姐姐了。”
总觉得这话听着有别的意思,白观一边安慰自己想多了一边温声说,“可是我不太了解这方面,还是不要误导他了。”
帝国皇室与军部在几百年来都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虽然天天喊着共建和谐文明帝国的口号,明面上君臣一家亲,实际上都在相互制衡,只要有一方露出一点虚弱的模样,另一方就会毫不留情地扑上来大口啃噬掉。
但普通百姓其实不需要考虑什么站队的问题,什么工作本质上都是当牛做马,军部的几个舰队逼格虽然高,但皇室给的钱多啊。
自助吧台机器人哼着歌经过白观的身侧,滴溜溜围着他转,白观微微释放出一点精神力,与机器上的电子神经元一触即分,过了几秒,机械臂从吧台里伸了出来,递过来一杯他想要的冰镇气泡水。
“哎呀没有关系,你们都好久没见了,可以先一起吃餐饭,坐在一起参谋参谋,跟你讲,我弟现在身高一米八八,精神力A级,机甲作战系优秀毕业生,在军校练出了八块腹肌,手感超好——”
白观越听越不对劲,打断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于易水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节奏一乱就有些慌张,“不是……就是……我弟是个闷葫芦,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所以……哎,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用了,曲黎很优秀,不是他的问题,”白观斩钉截铁直截了当地说,“是我很早之前就决定了,我不会谈恋爱,这辈子都不会。”
于易水愕然,她嗫嚅了一会,“这种话心里想想就好了,说出来很容易立flag的啊。”
白观正要解释,楼道的转角迎面跑过来两个打闹的孩子,他侧一步想躲开,结果没注意到身侧有人。
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站在那就像一堵结实的墙一样,白观的脑袋撞进他的胸膛,震得手上的气泡水洒到自己单薄的衬衫上,冷冰冰地贴着身子。
顾不上解决衣服的事,他赶忙转过身,一个一头耀眼金发的男人正倨傲地看着他,他的身形非常高大,估摸有一米九往上,穿着一看就昂贵又考究的礼服,黑色的口罩上方露出精致的眉眼,活像是从荧幕里走出来的大明星。
他英气的眉毛一挑,语气很差,“你走路不看路的吗?”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白观一脸诚恳地说,“我的左眼看不见,有碰坏您什么东西吗?”
那人听完在原地静止了几秒。
他蹙着眉脸色变来变去,最后有些生硬地说:“没有,没事了。”
不知道自己闯祸的孩子嘻嘻哈哈地跑远了,气氛一时陷入沉默,男人看了看眼前人,璀璨星辰倒映在飞船的天幕玻璃上,星光勾勒出白观柔和的脸廓,又倒映在他潋滟的眼睛里,衬得他的皮肤白得透明,湿漉漉的衬衫让能看的和不该看的都若隐若现,更是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于是他的手比大脑还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把外套脱下来了。
白观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刚要开口拒绝,那男人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强硬地用外套把他拢住,“你这样会着凉,给你就穿着,还要我求你吗。”
人是挺好,但是攻击性好强,白观心想,识相地把到嘴边的话地改成“谢谢”。
“您住在哪个房间?我一会把衣服还给您。”
那人脱下外套后就只剩下一件服帖的黑色衬衣,把他的宽肩窄腰衬得更加明显,他摆手说“不用”,然后趾高气扬地离开了,白观这才发现这人身后几步之外还乌泱泱跟着好多人,都穿着精致的西装或警卫制服,发胶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一眼看去阵仗十足,这群人一言不发,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他走远。
在耳机里旁听了整个过程的于易水目瞪口呆,“天,这是什么电影里才有的情节,那人长得帅吗?”
白观已经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跟前几天一直挂在热搜第一的那个长得一模一样。”
不弄清楚这个于易水一晚上都睡不着觉,她火速打开搜索页面,找到前几天的热搜榜——
帝国四皇子布拉德利疑似在议会上做出不雅手势。
配图是那个帅得惨绝人寰的男人身形板正、表情傲慢、对着远处竖起第三根手指的画面。
于易水一时间不知道作何评价。
她忧心忡忡地说,“我知道这人,脸确实没有缺点,但风评一直都不行,油条新闻上不是说他天天开银趴吗?这种不守男德的男人过了三十岁就不行啦。”
白观不想和女生讨论男人三十岁行不行的问题,于是选择性失聪,对方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之后,他三两下把外套扒下来,生怕它被沾湿一点,“如果还能再见面就还给他吧。”
Vela的春季限定,皇室特供品牌,价格抵得上首都星一套大平层的首付,他再打几年工都不一定买得起上面这颗扣子,在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就是比人与狗还大,
不过两个人的阶级如同鸿沟,身份云泥之别,这次碰面是巧合中的巧合,再来第二次几乎不可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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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现在两个人在白观的房间里面面相觑,以一种零距离相贴的姿势靠在墙上。
一分钟前,白观打开终端,准备检索一些关于军部的资料,虽然于易水这个中间人弄出了一番尴尬操作,但作为一个合格的“长辈”还是想给曲黎提供一点绵薄的帮助。
然后他就听到了锁舌被弹开的声音。
有人正在打开他的房门。
白观反应很快,一下就抄起床头的玻璃杯戒备起来,但那人的动作迅如闪电,门一开一关,三两步就冲了进来,他一手拿着电子束枪,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小巧的手提箱。
紧接着二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怎么是你!?”的震惊。
就在白观迟疑要不要把凶器舞到这位强闯别人客房的皇子头上时,布拉德利突然把箱子一扔,一个箭步冲上来死死捂着他的嘴,把他压在墙上,宽大的手掌几乎盖了白观半张脸,身躯又像一座小山一样,从背面看能把他的身体完全遮住。
白观被制住手口,体型的巨大差距几乎让他动弹不得,扑腾了几下就放弃了挣扎。
房门外这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听着至少有四五个人,他们从门口快步经过,又迟疑地来回踱步,像是在疑惑目标怎么突然消失了。
过了一会,他们停在门口不动了。
布拉德利的眼里出现一丝焦躁,流光女神号飞船的客房围绕着中庭设计,除了门以外,这里唯一的出口就是一扇封闭小窗,从这里跳下去倒是可以抵达一楼的中庭,但这里有六层楼高,此时底下的灯光都很反常地关闭了,楼下一片漆黑,像张着大口的深渊巨兽,就算是一个A级精神力的战士跳下去都很难毫发无损。
那些人低声讨论了一会,突然敲响了房门。
一个男人温和地说,“您好,我是飞船的警卫队长埃文,袭击者已经被抓捕,现在安全了,请您快出来吧。”
白观看向布拉德利,对方的动作纹丝不动,没有一点松了一口气的意思,表情很难看,他的口罩已经摘下来了,又或许是在路上被蹭掉了,俊美又带有一丝侵略性的脸上有一道血痕,衣服有些凌乱,扣子都掉了两颗,露出热汗淋漓的胸膛。
就好像刚经历完一番生死激战一样。
电光火石间,白观已经弄明白了现在的状况,这位皇子在不久之前可能遭遇了袭击。
但现在外面自称警卫的人恐怕也不是善茬。
几秒钟的等待都变得漫长,拍门的声音变得大了一些,有那么一丝原形毕露的感觉,“请立即开门!否则我们将作出紧急处理!”
布拉德利突然松开手,目光转向那扇窗,就在他迈开脚步准备继续逃亡的时候,白观突然从后面抱住了他。
于是两个人在惯性的作用下连滚带爬地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个拖后腿的傻子!布拉德利怒火中烧,正要强硬地把他推开,突然发现白观现在的表情十分冷静,哪怕他正在用十分激动又慌乱的语调大喊大叫,“太危险了!您要做什么!”
听到屋里的动静,外面的人也骚动起来。
“你……”布拉德利惊疑不定,白观伸出手指点在他嘴唇上,示意他噤声,然后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轻声说“相信我”。
布拉德利只觉得耳朵一阵酥麻,那一瞬间他还能分神想“这男的喷了什么香水还挺好闻的”,白观的手移动到他脸侧,拇指在他划出血痕的脸上轻轻蹭了一下。
温柔不过一秒,然后就一脚把布拉德利的手提箱踢进床底下,再粗暴地按着他的头试图把他一起塞进去。
布拉德利别扭地挣扎了一下,猜到了对方想做什么,小声很没有气势地说,“别碰我!我自己来!”,自觉地蠕动进了最角落里,灰尘环绕着他,床底板几乎要挨着他的鼻子,这种把命运交由他人的事他从来没做过,但回想起白观淡然的眼神,内心又感受到奇异的平静。
确认他已经藏好后,白观抡起椅子,在窗户上砸出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大洞,然后把刚刚蹭下来的红色血液沾在玻璃杯碎片上,丢了出去,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于是警卫破门而入的时候,只能看见一个慌张又摸不着头脑的普通乘客站在破碎的窗前,支支吾吾地指着外面,“警卫先生……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人突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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