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晚风从未想过对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自从他作为一具“复制体”醒来，所有人都认为他是重伤私下疗养至今，痊愈后才重新出现，而知晓秘密计划的人则断定他就是模仿体，并非真正的边晚风。
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到底是谁。
可谈星徽究竟因何做出他不是边晚风的判断？
莫非他也是秘密计划知情者的一员？
秘密计划究竟是谁主导？莫非涉及到整个谈家？
谈星徽和谈枭究竟处于对立面还是同一面？如果是后者，那谈星徽为什么会叛变？
事情的疑点越来越多，边晚风不得不去思考。
但面前的人显然不想让他分心想些其他的事情，手上的力道一再增加，刀尖对准边晚风的喉咙，稍不留神便会造成致命的结果。
边晚风将对方浓重的杀意归结于自己的“身份”上，或许谈星徽是因为参与了秘密计划，中途与其他人发生了什么，才会决心叛变。
这样一来，也就能解释的通他为什么说出这句话了。
刨去这个猜测，其他的可能都不太成立，总不会是因为私人恩怨，他和谈星徽之间的关系不冷不热，根本谈不上有什么仇怨。
“为什么不说话？”谈星徽目不转睛地看着边晚风，不放过他眼中任何一点波动，注意到他因不解而轻蹙的眉头，恶劣地勾起唇角：“是还没想好要交代的遗言吗？”
“你好像很在意。”边晚风决定不再去纠结这些问题，脸上的表情恢复到平日里的云淡风轻。
“……”听到这句话的谈星徽目光骤然冷沉，忽地矮身收刀，脚尖踮地，瞬间发起攻击。
一时间，匕首划过空气发出数道呼啸声。
谈星徽的攻势既快又猛，招招抵达要害，却都被边晚风轻易化解。
在寻常人眼中几乎形成残影的动作，在他眼里如同被放慢了倍速，运动轨迹清晰可见，想要避开轻而易举，更何况不知处于什么心理，对方只拿着一把匕首，连枪都不屑于用。
“铮——”
又一次枪刃交接，谈星徽向后跳了一步站稳。
边晚风单手持枪，再次指向谈星徽的眉心：“我是不是真的边晚风，对你很重要吗？”
他本意想问出一些关于秘密计划的情报，不料谈星徽闻言忽然陷入一阵沉默，良久不语。
在他无动于衷的时间里，边晚风没有干等着，放在身后的手摸到控制台上的自动导航，企图将目标定到程丰所在的主飞船附近。
按下定位键的前一秒，谈星徽的声音随着定位器的声音一并响起。
“你说得对。”谈星徽转动匕首，反握在手中，缓缓抬起手腕，匕刃上冷光乍现：“我改变主意了。”
话音未落，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箭步直冲而来。
他的速度比刚才还要更快，这次边晚风没再留手试探，直接扣动了扳机。
“砰！砰！”
枪响落下，强烈的撞击声接踵而至。
X198的驾驶舱不过十平米的空间，交锋之间，不知谁碰到了顶灯的开关，唯一的光源熄灭，周围被不见五指的黑暗吞噬。
边晚风借着超乎常人的反应速度，躲开谈星徽挥来的刀，趁着对方因惯性而平衡不稳时发难，将浑身充满了攻击性的人抵在舱壁上，滚烫的枪口顶住其剧烈搏动的劲动脉。
闪烁的警示灯为漆黑的空间提供了一点微弱的光，边晚风透过明明灭灭的光看到枪/管下一圈黑色的金属制品。
这东西紧紧环绕在谈星徽的脖颈上，边缘处依稀能够看到硌出的红痕，材质坚硬，重量不轻，且找不到解开的位置，根本不是用来装饰的物品。
至于用途，边晚风很快想了起来。
押送重刑犯时，会强制让这些穷凶极恶的人戴上类似的金属颈环，防止他们想办法逃跑。
这种颈环除非接收控制信号自行打开，否则很难强行破除。
他为什么会戴上这个？
谁给他戴上这种东西的？
边晚风神情冷凝，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火，罕见地被情绪所牵制。
手腕覆上温热的触感，有什么滴落在手背，顺着腕骨淌落。
边晚风垂眸，视线略过谈星徽攥住自己手腕的手指，瞧见一抹暗色，知道这是谈星徽伤口冒出的血，却没有避开，任由其不断滴落在手上。目光缓缓向上移去，偶然之间瞥见一闪而过的反射光，隐在谈星徽的衣领之下。
没等他看清楚，轻微的电流声在静谧的空间突兀响起。
手腕上的力道忽而一紧，接着松开，刚老实了没两秒钟的谈星徽开始奋力反抗，竭力将边晚风推开。
以为他想要反击，边晚风顺势后退拉开距离，不料对方站在原地未动，手中的匕首毫无征兆地掉落在地上，垂着头弓起背，死死攥住颈环，手指颤动着紧绷起来，手背上青筋鼓起。
“滋滋——”
再次听到电流的声音，边晚风恍然大悟。
这是颈环的惩戒方式，会发出令人失去行动能力的电流，达到控制罪犯的目的。
即便是再难以对付的人，也无法忍受电流所带来的痛苦麻痹。
很明显，谈星徽戴着的颈环有人在控制，并且大概率是利斯塔人，目的是为了惩戒他擅自行动。
他的生死不该由这些人来决定。
边晚风上前一步，抬手正要触碰颈环。
“滚……开！”谈星徽低喝，声音嘶哑地不成样子，努力拼凑出来一句简短的话，警告他不要再靠近。
人的□□并非绝缘体，如果边晚风碰到他，同样会被电流击中。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他并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
但他不知道的是，经过“改造”的边晚风身体机能已经不再局限于正常范围。
早在研究院训练的时候，边晚风就接受过耐力测试，他能够承受普通人承受能力五倍左右的数值，甚至能够自发的控制这些电流。
简而言之，这种金属颈环发出的电流对他来说完全不痛不痒。
感受到颈侧贴过来的温度，谈星徽瞳孔轻颤，难以置信睁大了双眼，竭力抬起了头。
由于电流所带来的麻痹感，让他一时间竟分不清眼前的画面究竟是幻想还是现实。
摇晃的视线中，边晚风靠得很近，低垂的眉眼与曾经如出一辙。
因为太过怀念，以至于谈星徽开始怀疑这是自己死前的幻觉。
触碰到颈环的手指传来阵阵酥麻的感觉，边晚风专心找着能破开颈环的地方，他以前了解过有关这种戒具的使用原理，颈环中间靠后某个地方的厚度有明显对比，是控制芯片的位置，用于接收控制信号，只要把芯片破坏掉，就能够免除控制。
想要破坏芯片并不简单，不能随便用枪暴力毁坏，否则有可能触发颈环的保护机制到时候更难解开。
他的手指卡进颈环内部，在谈星徽颈后的皮肤与坚硬的金属之间探索，很快摸到一处凹陷。
半倚在舱壁上的人身体僵直，隐隐出现小幅度的抽搐，却还是埋着头一言不发，似乎不想让边晚风看到自己的丑态。
尽管谈星徽极力隐藏，边晚风还是听到了他沙哑的抽气声。
指腹下的凹陷处有一丝缝隙，边晚风用指尖扣住这一点缝隙，另一只手拿过谈星徽掉在一旁的匕首，动作沉稳，利用薄薄的刀尖抵住缝隙。
由于颈环正释放电流，此时包合控制芯片的环壁打开了一道口，露出里面的精密线路。
正寻找关键位置时，身前的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向前倾身，颤动的手臂揽上边晚风的脊背，指尖轻触他后脑的发丝，逐渐收拢，像是将要溺毙的人找到了救命的稻草，迫不及待抓住了他，寻求生命最后的一点慰藉。
边晚风却没多想，只当谈星徽已经神志不清才会如此，可这样的姿势实在过于亲密，让他难以适应，下意识想要松开，偏偏手上差一点就能破开颈环，便忍着继续动作。
三厘米不到的宽度，里面却有近十几条信号线路，边晚风找准连接在芯片上的那条总线，小心翼翼用刀尖对准。
倏然，边晚风动作一顿，感觉到后脑勺上不轻不重的力道，记起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
强制阻隔器。
严毅峰曾对他说过的，安置在他后脑枕骨部位，能够强制切断链接的阻隔器。
他独处的时候，曾用手指触碰过那个地方，清楚地了解阻隔器在什么位置。
现在，谈星徽抱着他的手就虚放在这个位置上方。
阻隔器不会被轻易地开启，好巧不巧正需要一点点电流的刺激。
而此时谈星徽浑身正因这种电流而微微痉挛着。
一旦芯片的链接被切断，后果无法预料。
眼下两件紧要的事，边晚风没有犹豫，正欲将贴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刚要动作，沉闷低缓的声音在他耳旁呢喃。
说话的人已经开始口齿不清，边晚风甚至能够听到他牙齿相互磕碰的声音。
“晚风……”
谈星徽不断重复念叨着相同的两个字，似乎已然失去了意识，仅凭着本能这样做。
边晚风微微怔忡，推开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虽然他的名字并不特殊，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会傻到觉得谈星徽在说其他毫不相关的话。
或许是被对方无意识中一遍遍喊自己名字的行为所动摇，边晚风竟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在谈星徽再次用力抱紧的最后一刻，他目光一定，握住匕首的手用力，将颈环内的主线路切断。
指尖的酥麻感顿时消失，不等他来得及反应，所有的感官如同被切断了电源键，瞬间失去了本有的功能。
失去意识之前，边晚风有些后悔，更多的是困惑。
谈星徽是在喊自己的名字吗？为什么？
*
没能成功定位的X198在茫茫星域中漫无目的航行了很久，来到鲜为人知的区域，能源箱中储备的能源因长时间的高速行驶快速消耗，主控台发出能源即将耗尽的警示，不断“滴滴滴”的闪烁。
聒噪的警示音持续了很久，终于唤醒了半梦半醒的人。
靠在舱壁上的人垂着头，摊在地上的手指轻颤，呼吸的频率增快，缓缓抬起了头。
僵硬的肢体显然还没能适应突然的活动，谈星徽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将双眼睁开。
入目是一片昏暗，狭小的空间在闪烁的红光下明明灭灭，莫名有种幽冷的氛围，像是影视剧中地狱的场景。
意识彻底回笼之前，谈星徽以为自己身处虚幻，或许眼前就是死后的世界，安静且孤寂。
直到他试图转动僵硬的眼珠，意识到也许自己还没有死这个可能性后，才完全清醒过来。
由于周围的光线过于微弱，再加上双眼还未从长时间的黑暗中适应，谈星徽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异样，在混乱的思绪中勉强集中精力。
走了吗？
脑海中浮现出某一张脸。
他撑起胳膊，想要挪动身体站起来，终于发现腿上多出来的重量。
谈星徽低头望去，做到一半的动作突然凝固，连带着呼吸一同凝滞。
只见脑海中的那张脸在眼前出现，闭着眼睛，神情安静地躺在他的腿上。
一瞬间，谈星徽完全忘了之前的事情，浑身如同冷水泼下，手足无措地揽住不省人事的边晚风，伸手扶上他的脸：“晚……”
感知到手心中的温度，才如梦初醒，事先的记忆纷涌而至，想起面前根本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手中的温度骤然变得滚烫，谈星徽猛地松开手，神色复杂地注视着陷入昏睡的人，阴沉的表情和刚才判若两人。
他不明白这个“边晚风”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但这并不妨碍怨恨在心中疯狂滋生。
这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谈星徽无声抬手，虎口落在边晚风的喉结上方。
五指因用力而轻微抖动，指尖甚至能够清晰感受到对方脉搏有力的鼓动。
明明被扼住了喉咙，双眼紧闭的人依然神态安然，仿佛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刺激，眉眼舒展，鼻梁高挺，如同一具精心雕刻的人偶，看起来易碎到了极致。
谈星徽猛然闭上眼睛，自暴自弃似的将手挪开，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入肉中。
就算他心知肚明面前的人不是边晚风，也根本下不了手。
风风：死不了，根本死不了
星星：我的手有自己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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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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