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昭盯着他，轻笑一声，轻飘飘地朝他投去不在意的一眼：“是啊。”
二人目光相撞，还是江烬最先移开目光，他没由来得感觉耳尖发热，似乎于无形中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移开目光，扭头朝戚元宝道：“去找濯缙。”
刚喘一口气的戚元宝便只好认命地再次折返回去。
虞昭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眸中的点点笑意逐渐消散。慕芸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有些困惑地叫了一声“阿姐？”
随着这一声，虞昭的思绪逐渐回笼，她揉了揉慕芸的脑袋，眸光望向远处，淡声说道：“人族真的该死。”
慕芸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但她随后却又说道：“阿姐，那他们也是坏人吗？”
这个“他们”不必多说，虞昭也知道是谁。
她手中的动作一顿，良久后才说：“现在不是。”
慕芸听出她的话外音，只是乖巧道：“没关系的阿姐，不论如何，还有我和玉宸阿姐陪着你呢。”
虞昭对上她那双紫色的眸子，不由又笑出声来：“好。”
*
等江烬他们两人赶到的时候，正看见濯缙同应星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又是一道天雷落在他们脚边，戚元宝差点被劈中，心有余悸地躲在江烬身后。
应星身形高大，却长了一张过分清俊的脸，只可惜他面上满是结了黑痂的疤痕，以至于整张脸看上去像是用针线缝补起来的一样。
他额头上的两只犬耳，只有一只看上去较为完整。
江烬看见他耳朵的那一刹那，脑海中不可避免地想起虞昭。
他此前并不是没看见过虞昭那只略有残缺的猫耳，但只有这次是他主动想起她。
她的耳朵会是那时候变成这样的么？
“江烬！”
他思绪瞬间回神，就在破土而出的绿藤即将把濯缙捆绑起来之时，被他一剑斩断。
此时的应星也注意到他，只见他面无表情道：“你让开，我不想滥杀无辜。”
江烬暗暗叹气，于是转身去拦濯缙：“让他走。”
此刻濯缙唇边依旧挂着笑意，但莫名多了两分冷意：“他走不了。”
江烬知道他现在很不爽，可他却还是要开口：“为了什么？真的是为了那群人的死活，还是为了你风光霁月的美名，”他琥珀色的眸子有片刻深沉，凑近濯缙道：“又或是为了堕骨？”
他早就怀疑濯缙还有事情瞒着他，可却在看见墙上所记载的“堕骨”“仙门”“祭祀”等字样后，他心中的怀疑才彻底落实。
濯缙根本就是为了堕骨的真相才会从雷音阁离开。
江烬不免感到一阵头疼，他眸中的神情毫无波澜：“难道你是要和整个仙洲作对么？”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也是整个仙洲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么?”
下一瞬，江烬带着风的拳头便已经砸在他身上。
“做仙道魁首难道不好么？做天下第一宗的首席大弟子难道不好么？！”
濯缙本来可以躲开，但是他没躲，向来镇定自若的脸上出现愤恨的神情：“当然好啊，做仙道联盟的狗有什么不好？！”
见他两人突然打起来，一旁的玉宸和戚元宝纷纷上前拉架。
戚元宝抱住江烬的腰：“表兄！濯师兄快被你打死了！”
此时玉宸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直接扑进他怀里，将他往后拉，她那张娇俏的粉面显露出焦急的神情：“你是想被他活活打死吗？”
她说话间，一股淡淡幽香钻进濯缙的鼻尖，待看清怀中人面上焦急的神情后，他神色微怔，片刻后才稍稍冷静。
一旁的应星歪了歪头，不由冷笑着拍掌：“精彩。”
他唇边的犬牙露出些许寒意，目光瞥向远处被阵法困住的阿雄等人。
“你们杀我的那日，有想过自己的下场么？”
他们都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此刻感受到应星身上的杀意后，各个不由自主的打颤。
只有阿雄毫不惧怕地抬眸同他对视。
他手中胡乱比划着什么，但应星却皱了皱眉：“你们不会说话么。”
见他这么说，阿雄才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自从我们意识到你没死以后，我们就很少再开口说话了。”
应星觉得好笑，眉眼间没事压制的暴戾气息：“我没死你们很失望？”
阿雄那双浑浊的眼紧紧盯着他，下一瞬，便带着身后的族人“哗啦啦”地跪成一片：“当年的人都被你杀了干净，你若是想再杀我们一遍我们也没有反抗的余地。只希望你能放过族中的孩童。”
他话音刚落下，那皮肤黝黑的少年便扯着他的衣袖，着急地唤了一声：“阿爹！”
应星双眸微眯：“好。”他话音刚落，无数绿藤便从地下钻出，叫嚣着要将他们所有人一同拉入地狱。
恰在此时，一支长弓穿透云霄，将绿藤拦腰截断。
应星冷着一张脸，朝弓箭射出的方向看去。
一道清脆爽朗的声音响起：“犬妖还不束手就擒？”
远处的虞昭也注意到此处的异动，眉头微挑，这是仙道联盟来人了？
濯缙几人也齐齐朝说话的那人看去。
只见那人身着一袭银白锦袍，高束着墨玉发冠，右手小臂处绑着一圈臂缚，颇有丰神俊秀之姿。
等濯缙看清来人是谁后，不由压低了嗓音：“牧川。”
牧川像是心有所感似的，他目光落在濯缙身上，明明是恭维的话，可落在耳中却偏叫人听出不屑地嘲讽意味：“这不是我们雷音阁的大师兄么？”
他余光瞥见一旁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江烬，眸光中透出一副了然神色：“传闻都说你们兄弟二人早就闹掰，我们尊贵的濯师兄甚至被你这叛出师门的魔头掳走。”
“依我来看，其实不然。”
牧川上前一步，一副好哥俩的姿态揽住濯缙的肩：“难道说，濯师兄也要和那魔头一样，叛出师门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江烬。
别人可能不清楚这两人的关系，他牧川可是最清楚不过。
当年还在仙道联盟的时候，这两人的关系就好得仿若亲兄弟。
还记得江烬一战成名后，无极岛曾派人来寻亲，那江烬仗着自己年少成名，拽的二五八万，说什么他娘从未说过自己有个兄弟，无极岛莫要随意认亲。
无极岛几次三番派人叫他回去，听说要不是有濯缙劝着，江烬早就打上门去。
外人可能会信“反目成仇”这一套说辞，可他却万万信不了一点。
江烬冷眼看着牧川，他袖中的极火像是感知到他的心情，隐隐有要喷涌而出的架势。
在人前，濯缙向来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此刻却连个笑都装不出来，他面上流露出明显嫌恶的表情，一掌拍掉牧川揽住他的那只手：“滚开。”
牧川面色难看起来，他冷笑：“仙道联盟的人马上就到，你就不怕我说你们二人相互勾结？”
濯缙满脸自得：“你说出去也要有人信。”
想到这里，牧川一张脸变得更臭了。他自知打不过江烬，更打不过濯缙，于是便只好朝应星走去：
“你若是乖乖和我们仙道联盟离开，说不准我还能饶你这只卑贱的犬妖一死。”
应星方才看他们几人叙旧良久，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唇边的笑意愈深，莫名显出他犬齿的锋利。
“你大可以来试试。”
他话音刚落，一阵迅疾的风平地而起。
牧川感受到夹杂在风中妖魄的气息，面上的神色一变。
他扭头朝濯缙江烬二人道：“不杀他难道一起等死么？！”
却见那两人一派镇定自若的模样。
玉宸心中早已觉得好笑，此刻站出来说道：“你再不跑快点，等死的可就是你咯。”
牧川察觉到玉宸身上妖族的气息，面上的神色惊疑不定：“好哇，你们二人同妖族勾结，是要反了不成！”
应星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绿藤像是故意戏耍他一般，只追着他一人不放。
养尊处优了十几年的牧川哪里受得了这份屈辱，他瞄准时机，顿住脚步后便再次射出手中的长弓。
这长弓巨大，泛着寒芒的铁制箭头就有人的脑袋那么大。倘若被射中，几乎就是必死地结局。
应星却依旧不放在眼中。
玉宸余光瞥见身后那群战战兢兢的普通人，心中一软，对着阿雄半是恐吓半是威胁：“还不走，是真的要等那犬妖反应过来后将你们全杀了么？”
她也算是看出来了，那犬妖若是真的想杀这群人，根本不用等到现在。
直接先杀了他们再去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族。
阿雄听玉宸这么说，眸中闪过错愕神情。其余人闻言后，纷纷看向对方。
见他们还在犹豫，玉宸直接道：“快走吧，不然那长弓射下来，你们被误伤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听她这么说，阿雄才叫族人离开。
“你不走吗？”玉宸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只见阿雄从怀中拿出一个陶土罐子：“这东西是祭司死前留下的，里面的虫子会让人神志不清，或许会对你们有用。”说着他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就算无用，这样害人的东西也比放在我们手中要好。”
玉宸眨了眨眼睛，心道，这东西不如收下之后让昭昭看怎么处理。
她接过后，便说：“你们快走吧，要是再被犬妖找到，那可就说不准是什么下场了。”
阿雄这才跟着自己的族人离开了。
虞昭刚一赶到，就看见应星逗狗似的遛着牧川。她虽认不得牧川是谁，但她却认得牧川袖口处的五朵金丝祥云刺绣。
她眉头蹙起，朝玉宸道：“仙道联盟的人？”
玉宸点点头：“好像是。”
虞昭看向远处的江烬，意味不明地笑道：“耍他就这么好玩？”
江烬双手环胸：“谁让他这么欠。”
听见这话的濯缙装作没听见，表示赞同。
而一直默默看热闹的沈怀风此时却道：“该走了。”
其余几人都知他卜卦的本领，自然没有异议。只有牧川暗中多看了他一眼。
他的长弓大小任意，方才他趁乱，于暗中放了一支极小的利箭出去报信，这人又是如何得知？
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无法得知真相了。
虽然虞昭并不惧怕仙洲的仙门人士，但她暂时却也还不想和他们撕破脸皮，于是便带着玉宸和慕芸离开了。
江烬自然要跟着虞昭一起离开的。
可濯缙却迟迟未动，他朝还在同牧川纠缠的应星说道：“虽然你修为高强，但你而今却也只是在硬撑着最后一口气。你不打算和我们一起走么？”
应星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你是要我和一个人族离开？”
他在这世上只相信应钧。
可惜应钧死了。
濯缙闻言后，有片刻沉默。
不远处的沈怀风开口催促他：“仙道联盟的人很快就要来了。”
一阵疾风吹过，吹动濯缙宽大的衣袍，随风猎猎作响。他的长发遮住他的眼，只能看见他唇边的浅淡笑意：
“你们先走，迟早还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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