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苏顶着一脸菜色回家，觉得今天的事简直离了大谱。
但昨晚没睡好，今天又醒得早，他哈欠连连的吃了个早午饭，就彻底没精神了，于是连工作都没来得及汇报，躺回去闷头补觉。
睡得很沉，甚至做了个梦。
梦里不知年月，好像比现在年长一些，身边有伴侣，两人驱车一路西行，来到了他日思夜想的珠峰。
他拍到了心目中最满意的日照金山，金光覆雪，是满目荒凉下的浪漫。
他欢心悦目的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然后对自己的伴侣招手，想让对方也过来欣赏自己的作品。
梦中那人背对着他，面朝戈壁荒途，黑色冲锋衣裹在身上，听到呼唤后退了一步，缓缓朝他转身。
像是有预感一样，唐苏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两股战战，立刻想逃。
可梦却像在脚底定了钉子，他没法动弹，于是看清了对方转过来的那张脸。
是郁铭洲！
救命！！！
唐苏感觉自己像个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对郁铭洲举起手里的相机，甚至满心喜悦的喊他，“来看！”
那人却对照片不感兴趣，目不斜视地朝他靠近，微微弯下腰，从身后将他环抱住，嘴唇几乎贴在他的耳朵上。
轻声对他说，“好困，想睡会儿。”
唐苏差点把相机扔出去，兵荒马乱中终于重新获得了双腿的控制权。
他踉跄着退开，想逃，没逃成功，才发现对方的手擒在他的腰上。
郁铭洲眼巴巴的又问他：“你不喜欢吗？”
唐苏上半身后倾，宁死不屈。
“……滚啊！”
“好吧。”
那人脸上划过一抹失落的神色，恹恹的神色像一只被抛弃的猫。
但他仍然没有松开他，甚至贴得更近了，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不喜欢就不要待在有我的梦里了，出去吧。”
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将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突然开始捏着嗓子唱童谣。
“一只两只三只小狸猫，四只五只六只小狸猫；狸猫狸猫呀软软的耳朵，狸猫狸猫呀长长的尾巴……”
诡异感堪比女鬼梳头，唐苏冷汗直冒，直接从梦里吓醒了。
枕头下的手机还在响铃。
“一只一只一只小狸猫，住在海边冰冷的沙巢；狸猫狸猫呀每天在寻找，寻找海底那鳞光的珍宝……”
唐苏大喘气平复着心情，摸过手机，按下接听键。
林嘉沐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怎么还查无此人了？”
唐苏又看了一眼手机。
六个未接来电。
汗流浃背了。
“补了个觉，”他对林嘉沐解释，“周末加班伤身体。”
林嘉沐：“说什么梦话呢，咱哪有周末？”
唐苏：…………
林嘉沐：“我回来了，十分钟后楼下接你，你赶紧起床，跟我一起去探望一下病号章。”
唐苏于是从床上爬起来，换了个厚外套。
捞过手机，脑海中自动回响起郁铭洲抱着自己用夹子音唱童谣。
浑身陡然一个机灵。
噫呃！
脏东西缠身了。
他将手机抛尸似的丢进口袋里，匆匆下楼。
林嘉沐来得很快，甚至贴心地替他准备了给明章的探望礼，到病房的时候某病号正在火热斗地主。
林嘉沐礼貌敲了敲床尾，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句激情澎湃的——“要不起！”
明章“嘁”了一声，抬头，目光扫过林嘉沐，滚圆着瞪向唐苏：“此战如何啊我的糖儿？可是捷报？”
林嘉沐扔给他一个大橘子，“大捷！”
“漂亮！”
明章猛地一拍大腿，橘子扔给唐苏。
“赏！重重有赏！”
“叫地主——”
唐苏没忍住跟着笑了声。
“提了挺多意见，明天回工作室加个班。”
林嘉沐：“别谦虚，金主都夸你了。”
唐苏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谁夸我？”
林嘉沐：“郁铭洲啊，我联系不到你，还以为他把你吃了，直接去问他了。”
唐苏眸光谨慎，“说我什么了？”
林嘉沐：“夸你的脑子像漂亮海螺。”
唐苏：？
林嘉沐：“靠近能听到大海的声音。”
唐苏：…………
“我已经帮你谢过了。”
林嘉沐说完，翻出手机聊天页，举给唐苏。
【林嘉沐：还是你会形容，让我想起“艺术海”这个词，多谢金口玉言。】
【Z：应该谢的。】
林嘉沐真诚道：“他虽然脾气不好，说话却很有美学色彩，每次都能激发我一点灵感，你有没有同样的感觉？”
唐苏：…………
指被骂脑子全是水后自我洗脑那叫“艺术海”么？
没有。
他只想撕烂对方的嘴。
三人闲聊了半小时，陪明章吃过饭，顺便将郁铭洲这单完成交接，最后决定将拍摄任务全权交给唐苏。
明章又是老父亲的担忧。
“多定几个闹钟，到时候别迟到，要是有突发状况赶紧给我打电话。”
“行了你，抱着糖儿玩养成呢！”林嘉沐说，“赶紧休息吧，早养好早返工，早被我压榨。”
明章：“呦呦！心声泄露现场！万恶的资本家！”
林嘉沐稳稳接住称号，表示资本家对语言攻击毫无压力。
*
医院的饭菜寡淡无味，两人没胃口陪明章就义，出病房后买了点新鲜肉菜，回到唐苏家摆了顿菌汤火锅。
唐苏甚至外卖点了几瓶啤酒。
林嘉沐替自己开了一瓶，看他也要来一瓶，不太放心地问，“你能喝么？”
唐苏：“李医生说今年可以适当喝两瓶。”
林嘉沐于是给他也开了一瓶，“宝贵的两瓶贡献给我啊？不觉得亏了？”
唐苏摇头。
今天太惊悚了，需要一点微醺压压惊。
林嘉沐看出来了，闷头开始笑，“吓到了啊？”
唐苏半天才点头，“是挺刺激。”
不但吓到了，还害他做了个噩梦。
林嘉沐笑声又大了两个度，“本来想和他再约时间的，可他那宣传展三天后就要举办了，最近又都忙，实在挤不出别的时间，就只能拉你过去顶一下。”
又说，“他脾气就这样，要是说重了话，也不是针对你，纯粹就是对艺术的苛刻。”
唐苏：…………
别的不谈，单从这句话就能看出林嘉沐对郁铭洲的滤镜堪比马里亚纳海沟。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对这件事比较好奇。
自家老大和死对头是朋友，甚至从语气中猜测像是比较亲密的朋友，这事他居然在工作室待了一年多了才知道。
果然每个人都逃不过六人定律。
林嘉沐也乐意闲聊。
“金主嘛！一回生二回熟的，而且搞画的和咱们搞相机的也算半个同行，共同话题多，聊对路以后自然就成朋友了。”
“你还记得去年接的第一单公益短片吗？也是四月份，美院的艺术画廊宣传展。”
唐苏点头。
“那次金主就是他，跟我磨了整整三天，我跟他说了一万遍咱们只接商摄，不拍微短视频，他非说我有这天赋，我他妈的……，因为他这句话花了小十万买摄影装备。”
唐苏又点头，“拖了我和明章哥两个月的工资。”
“……共渡难关的事，能叫拖欠工资吗？！说这话真是让人心寒！”
林嘉沐瞪了他一眼，继续说。
“当时是想让你和明章接单的，正好练练技术，结果你俩旅拍死活不回来，我只能把任务派给齐源。后来成片出来，他挺满意，又夸我有这方面的天赋，说可以在这块领域拓展市场。”
唐苏恍然道：“我还纳闷你当时怎么突然要搞短片，原来是被他忽悠了。”
林嘉沐反驳三连。
“没有，你还真别说，还真有搞头不是！而且人家还用实际行动支持我们，每次活动都找齐源，我入行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好的人！”
唐苏：…………
以他对郁铭洲的了解，那家伙更可能是懒得每次都费时间找合适的跟拍，所以干脆吃牢一家，一劳永逸。
真是个成熟的PUA大师！居然把牛马驯得任劳任怨。
林嘉沐跟他碰瓶，一饮而尽后又开了一瓶。
“巧了这次齐源不在，你可以趁这个机会跟郁铭洲要个联系方式。”
唐苏不解：“还要我后续对接？”
他打算拍完直接扔给齐源剪辑的。
林嘉沐却意味深长，“不是，那是大佬啊！我是想让你趁机和他交个朋友，以后说不定有要请教的地方。”
唐苏立刻皱眉，“我请教他？？”
请教什么？
请教什么渠道看bl，还是请教怎么做个合格的gay？
林嘉沐：“我知道对你这个社交困难户来说不容易，但抱大腿的事，能认怂吗？！咱得迎难而上我的糖儿！”
唐苏痛苦面具：“迎男而上有风险的。”
而且……
“抱他哪门子大腿？”
林嘉沐却表示要谈这件事可有的说了。
“你有所不知，他是何朦老师的得意弟子，去年刚留学回来，现在在美院兼授课，去年十二月那次洲联藏品拍卖，他一幅《残蝶》成交价近三百万刀，这种人要是能在我们这里挂名个艺术顾问，该多有牌面！咱就应该多结识这种人才！”
他说完静等唐苏消化一会儿，才又问，“是不是也有抱大腿的**了？”
唐苏摇头。
林嘉沐：“真没有？”
唐苏继续摇头。
他在思考三百万刀是多少钱。
“这种人都没兴趣认识，唐苏你脑回路是不是被外星人改造了？”林嘉沐恨铁不成钢地锐评完，泄气道，“算了，我直接把你推给他，就说对接工作。”
唐苏：“不用！”
对方已经在他好友列表里落灰快四年了。
林嘉沐：“推完了。”
唐苏：……
算起来林嘉沐也没比他大几岁，但老父亲当习惯了，挑着机会还是忍不住想念叨。
于是酒过三巡，话就越来越多，甚至要担心一下他的婚恋问题。
“人是群居动物，你再这样下去找女朋友都困难，真打算抱着你那几张风光孤独终老啊？”
唐苏酒量一瓶倒，这会儿已经喝迷糊了，话难得多了些，抱着啤酒对林嘉沐傻笑。
“老大你知道么，抱着梦想终老是最浪漫的事。”
林嘉沐不听这套，“得了吧你，守着梦想能吃饱饭吗？”
说完想了想工作室墙上挂的那些获奖作品，又折回了一下，“……你还真不一定。”
唐苏也毫不犹豫地伸出了三根手指，“你刚刚还举例了，郁铭洲靠梦想拍了三百万刀。”
林嘉沐表示这种人不需要出现在该类话题里。
“请把天赋型选手踢出讨论圈，咱们和他能一样吗？”
唐苏皱眉不满，“怎么不一样！”
林嘉沐：“哪里一样了？人家当年那幅毕业作品、什么来着……”
唐苏：“《探光》。”
林嘉沐：“哦对，成名作！现在还在美术展馆挂着呢，咱们这种……”
唐苏打断他，“那幅画有我的功劳。”
林嘉沐：？
他盯着唐苏看了半天，觉得这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人家的毕业作品，有你什么事？！”
唐苏：“我指导的。”
林嘉沐看着唐苏严肃的样子。
吹得跟真的似的。
他不乐意跟喝醉的人钻牛角尖，于是顺着话题打趣。
“……行，你指导的，你厉害。”
本来就是。
唐苏又喝了一大口酒，半天才咽下去。
“可我现在一年的参赛奖金加起来也就是他画几笔。”
林嘉沐一听他还认真比较上了，乐道：“几十万不少了！你还真想一张照片赚三百万刀呐？又不是一个领域的，有什么可比较的。”
“早就不和他比较了，”唐苏轻声说完，又开始激情放豪言，“我现在的目标是评上PTO国奖！”
可惜去年都没入围。
林嘉沐瞅着他那副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多逗了两句。
“说得有模有样的，你和郁铭洲真认识？”
唐苏：“真的！骗你干什么，我和他一个寝。”
林嘉沐算了算时间，发现俩人居然真的是同级，一下子来兴趣了。
“真指导过啊？那你俩该关系不错，怎么从没听你提过他？”
唐苏只摇头。
林嘉沐：“他没好好谢谢你？”
唐苏一口把酒吞下去，噎得不轻。
“他哪有感恩心？！……连拿给我看都没舍得，改完偷偷摸摸就交了。”
而后气不过似的，又喃喃了句。
“他那种性格才最该孤独终老呢。”
“……”林嘉沐说，“别这样，我还想过段时间把我妹妹介绍他认识呢。”
唐苏却摇头：“没戏。”
林嘉沐笑他，“这也要发表高见？怎么你看上我妹妹了？你要是看上了就先让我妹挑挑你，看看她会不会给你留牌子。”
“不是，”唐苏犹豫了一下，示意林嘉沐凑近点儿，悄声道，“郁铭洲是同性恋。”
林嘉沐一愣，“……啊？”
唐苏：“可我不喜欢他。”
林嘉沐：？？？
林嘉沐：“不是，你先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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