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这是聂时闻第一个念头，可是门口齐刷刷的枪上膛声，让他这个念头瞬间冷却。肉|体凡躯，哪能抗下枪林弹雨？
聂时闻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试探：“命数天定，贵人何故迁怒我这泄漏天机的无辜小卒？”
“命数天定？”白砚云仿佛听到什么笑话。
白砚云强撑起身子，抬臂凌空一压。
这是白砚云惯用的指令。白砚云胳膊压下瞬间，立刻有两个大兵一左一右上前，齐齐踹向聂时闻膝弯，熟练地擒住聂时闻胳膊就想压着他跪下。
聂时闻后牙槽一紧，老虎不发威把他当病猫呢？除了跪天跪地跪师父，其他人还没有资格让他下跪！
聂时闻强忍住膝弯的剧痛，膝盖硬是没丝毫弯曲。他使劲浑身力气想要挣脱两个大兵的钳制，就在此时，一个冷硬的东西抵上他脑袋。
“跪下。”黎承澜用手枪抵住聂时闻脑袋，冷冰冰命令道。
聂时闻那犟劲瞬间化成无，扑通一声，跪了个结结实实。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跪个绝世大美人，不丢面！
两个大兵见聂时闻老老实实跪了个实在，松开钳制退后。黎承澜这个死小子却盯得紧，抵在聂时闻脑袋上的枪迟迟没有挪位。
聂时闻心里飞快算计着，这里重兵把守，纵是他铜身铁骨，也得身上带几个豁口才能出去。除非，让那些士兵忌惮。
而最让士兵忌惮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白砚云，要想办法挟持他出逃。
聂时闻垂首盘算着，一只纤巧修长的玉足挑起他的下巴。
“刚刚没看清，现在一瞧，大师真是丰神俊朗，实在是我喜欢的模样。”白砚云说话柔中带媚，简直毒蛇吐信。
那冰冷的触点竟燃出一团火，烧得聂时闻口干舌燥。若不是场合不对，他真能做个登徒子，做一下入幕之宾。
“阿砚！”黎承澜又急又怒喊。
哟，小狼狗吃醋急了。聂时闻心里看热闹。
白砚云迤迤然收回脚，不再挑逗：“我不喜说话时仰视别人，所以委屈大师了。大师说我命数所剩无多，到底还剩多少呢？”
“想必贵人心里比我清楚。”聂时闻硬邦邦回。
“嗯，大夫说我最长不过七日。”白砚云平静以对。
黎承澜反应倒是大很多：“阿砚，不要咒自己，会有办法的！”
聂时闻却反骨上来，冷嗤：“七日长了，三日为限。”
“你，混蛋！”黎承澜气得倒抽气。
黎承澜下意识想开枪，关键时刻又停下，只是狠狠用枪狠狠敲了聂时闻脑袋一下。硕大的铁疙瘩那么一敲，聂时闻头破血流。鲜艳的红色顺着他的额角蜿蜒流下，血糊了眼睛。
这一下，反把聂时闻血性敲出来，他继续刺激道：“稳过这三日，都得去烧柱高香。贵人稍一动气，怕是要当场呜呼。”
黎承澜抬手，想寻个非致命伤部位点射：“我要杀了你！”
枪离脑袋，就是现在！
聂时闻一个翻滚起身，如矫健的黑豹矮身冲向黎承澜，迅速出臂格开枪膛。子弹因此偏离轨迹，凌空射向白砚云。
黎承澜心下一惊，满腔心思全到了白砚云那：“阿砚！”
而聂时闻就是趁此时机，握住滚烫的枪膛一扭，巧夺下黎承澜的枪。他顾不得手心被烫伤，迅速换手持枪，后退一步指向床榻上的白砚云。
“都别动！”
“你敢伤阿砚，我必会将你碎尸万段！”黎承澜气急又忌惮，不敢上前一步。
“那就试试。”聂时闻一把拉起柔弱无力的白砚云，将其挡在身前，“备车，放我出去。等我安全了，就放开他。”
“军长！”
“放开军长！”
卫兵们见白砚云被挟持，齐刷刷将长枪指向聂时闻。
聂时闻胳膊紧紧锁着白砚云脖子，枪侧指着白砚云脑袋，步步朝门口逼去，“卸枪，后退！”
白砚云一直没发话，卫兵们迟疑不决。倒是黎承澜疯了似的叫唤，“你们没听见吗？！收枪后退，管事备车！”他又冲着聂时闻大喊大叫，“阿砚他身体不好，你不要勒他那么紧，我让你走就是！”
“真是情真意切，美人，你这便宜儿子可真孝顺。”聂时闻凑到白砚云耳边调笑着。
白砚云置若罔闻，反而岔开了话：“你不是瞎子。”
“是，装得像吧。”聂时闻边挟持着白砚云后退边贫，“但你便宜儿子那一刀来得太突然，我差点就露馅。这主意那奓毛小子想不出来，是你嘱咐的吧？”
白砚云听着聂时闻一口一个便宜儿子有点忍不下去，开口反驳：“他不是我儿子。”
“哦，二嫁丈夫？”
“……”白砚云深呼吸，“反正我命不久矣，你再多嘴一句，我就下令开枪，让你陪葬。”
“好啊，我们葬个合棺，地下作对死鸳鸯。”聂时闻丝毫不惧，甚至更进一步，“你知道吗？你挑我下巴的时候，我真想一把抓住你脚腕，把你抵床上，干、死、你。”
“混蛋！”白砚云因薄怒，两颊竟染上少许血色，看起来更灵动许多，“我，咳咳咳——”
聂时闻立刻心生怜爱，小心安抚：“我不气你，你顺顺气。你既知自己命不久矣，还派人押我来，不是为了算命吧？这次也是，我不信你没办法挣脱，这么乖顺被我劫持，是为了什么？”
白砚云沉默一刹，缓缓开口：“逆天改命。”
聂时闻冷情戳破幻想：“天命不可违，寿数不可逆。”
“我既然能从那胡同里翻身爬到如今的地位，就不信那可笑的天命。”白砚云冷哼，“我要活，别说还剩三天，只剩三个时辰，我也要去搏个活路。”
聂时闻惊诧又佩服，可他无能无力：“抱歉，你找错了人，我没有为人续命的能力。”
“你没有，你师父有啊。”白砚云声音又刻意媚起来，“听说，你师父有一块玄色奇石，为星宿下凡尘，可偷天换日改人命格，他想必传给了你。你送给我，好不好？”
“假的，那玩意要是真有用，我师父不会死得那么早。”聂时闻嗤笑，挟持着白砚云后退到车旁，命令道，“把门打开。”
白砚云顺从地打开车门，嘴上仍不忘目的：“真假一试才知，那玄石在你身上，还是在旅馆？”
“我身上，等会你亲自来摸。”聂时闻一把将白砚云推进车室，长腿一迈，就要跟着进车。
“射击！”
黎承澜突然发难，子弹如雨袭来，聂时闻快速掩门卧倒，胳膊上还是不避免中了弹。
“操，真他娘的疼。”喜提人生第一次中弹的聂时闻终是暴露了混混本性，爆了粗口，“他们不怕打到你吗，怎么敢开枪的！”
白砚云咯咯笑出声：“我是躺着的，那子弹射不到我啊。”
“靠，你说就说，别动手啊！”
聂时闻本把白砚云严严实实压在身下，白砚云的手却如蛇般灵巧解了他的侧身盘扣，滑进他衣服里摸索。他想躲，又不敢起身当活靶子。
“在哪呢？”白砚云手细细摸索过聂时闻胸膛，眼见就要滑入禁区，“你说在你身上，不会是诓我吧？”
“住手，再往下就入裆了！”聂时闻一把拽住那为非作歹的手臂，咬牙切齿道，“我没有宝贝镶玉的癖好。”
白砚云不依不饶：“有没有，试一下才知。”
聂时闻被白砚云的流氓架势给惊到了，他暗自骂了声脏话，枪口粗暴怼上白砚云下颌：“我让你起身开车，马上。”
白砚云丝毫不惧，仿佛挑起他下巴的不是随时走火的枪管，而是情人的手。他媚眼如丝道：“好哥哥，你压我身上，我怎么起来？”
聂时闻：能不能看清形势，现在撩人算什么！
聂时闻不自在地侧身：“快点，你便宜儿子要耐不住性子过来了。”
“他不是我儿子！”白砚云闻言秒翻脸，“你再提，我们就一起上路！”
白砚云发动了车，径直开离瑞王府。卫兵很快被甩在后面，聂时闻松了口气直起身。
“要我说，你命挺硬的，明明脉象油枯之兆，结果被我折腾这一番还活蹦乱跳，根本不需要那破石头续命。”聂时闻往窗外眺去，什刹海碧波荡漾，“你多出来走动走动，比什么良方都管用。瞧，外面多好看。”
白砚云眺向聂时闻那边的车窗，因为车窗玻璃被子弹击碎，现在视野无遮无拦一片广阔。他眼睛追着一不知名的白色水鸟飞远，低喃了一句。
聂时闻没听清，追问：“你刚刚说什么？”
白砚云偏回头看路：“我说，你这个神棍，根本不是摸出了我的命数，是探出了我的脉。”
聂时闻愣了一下，爽朗大笑：“是啊，这世上哪有玄之又玄的命数，都是我全靠一张嘴哄骗。”
“那你刚刚说说玄石在你身上，也是哄骗我的？”
“这倒不是，在这。”聂时闻撩起长衫，露出脚踝。
只见，那脚踝上系着一节红绳，绳上吊着块漆黑如墨的莹润玉盘。玉盘被精巧地雕琢成五趣生死轮，正中的鸽、蛇、猪栩栩如生。[1]
白砚云眼睛刷得亮起，抬手矮下身就要去拽。
聂时闻放下长衫，就往后躲，边躲边喊：“车，开着车呢！”
失去控制的车辆行路变得歪歪曲曲，聂时闻一边要压住已经埋进他怀里的白砚云，一边伸手去控制方向盘，“我给你，别闹！”
但为时已晚，车辆已驶出正道，高速冲到河坡岸上，失去平衡发生侧翻。
“该死！”
聂时闻当机立断丢掉手枪，他一手护头，一手将白砚云护在怀里，避免两人在车翻滚中受伤。
而白砚云竟不顾生死去抢那五趣生死轮，最终得偿所愿将玉盘握进手心，露出纯真的孩童笑容。
聂时闻觉得荒谬，骂了句：“疯子！”
下一秒，白砚云猛呛咳出一口血，喷溅在聂时闻脸上。他手失去力道，缓缓松开玄石，没了呼吸。
“白砚云？白……唔。”
车沉入水，湖水从破碎车窗漫入，顷刻呛进聂时闻口鼻。
聂时闻当机立断从车窗逃出，想绕到另一侧把车门打开，救出生死未卜的白砚云。但白砚云那侧车门却因撞击变形被卡住无法打开。
车缓缓下沉。
聂时闻透过车前挡，清楚窥见白砚云早已没了生气。白砚云双目紧闭，嘴角噙着满足的笑容，茂密的长发在水中如海藻一样肆意散开，恍若白衣水鬼。
一阵暗流无端从水底涌上，模糊了聂时闻视线。
该死，快憋不住了！
好在湖水不算太深，聂时闻准备先潜上去换个气，再下水拖出白砚云尸身。
聂时闻快速上游，猛地破水而出，大口大口贪婪呼吸着新鲜空气，转而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但却怎么也游不到底，沉底的车也没了踪影。
怎么可能？这水最深不过六七米！
一个暗流又喷涌出来，聂时闻不小心呛了口水，意识变得模糊起来，手脚也变得无力。
要给他陪葬了吗？
意识昏沉之间，一道咋咋呼呼的女声刺入他耳朵。
“呀，那边有人溺水了！”
1.五趣生死轮：又叫生命之轮，佛教昭示生死轮回的图，多以唐卡形式出现，这里雕成玉盘是杜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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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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