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淼寒毛倒竖:“什么东西?你别想再唬我,我和你说,我是被吓大的!”
聂时闻和窗帘后那蜷成一团的半透明的灵体对视,灵体是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小姑娘全身上下只着一条脏兮兮的白色内裤,瘦得就像排骨条,身上遍布青紫的於痕,生前应该遭受过严重虐待。
“真看不见?”聂时闻怂恿,“你静心凝神,凑近点看。”
余淼快要哭了:“真看不见!祖宗,求你了,这屋真有脏东西吗?”
聂时闻叹气:“你整租这套三居室和别人租一个单间一个价,我以为你早就清楚这发生过什么了。”
“我、我是听说这是凶宅,但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啊。”余淼吓到语无伦次,“哥,祖宗,您神通广大,能超度吗?”
聂时闻:唯物主义的神棍?不愧是沐浴在红色光芒下长大的。
“她有怨气,要化怨。”聂时闻指了条明路,“这样,给你个提示,她是个十岁左右的女童,生前应该遭受过虐待。你去问一下邻里或翻翻新闻,应该不难查证发生了什么。”
“好好好,我明天就给你打听出来!”余淼举手对天起誓。
聂时闻目光移回玄玉上,喃喃:“单接触没用,还是时间不够?”
聂时闻一拍余淼肩膀,余淼条件反射一激灵。
聂时闻:“……吓成这样至于吗?她还挺可爱的。”
余淼欲哭无泪:“再可爱也不是人啊,我连纸嫁衣都不敢玩。”作为一个怕鬼的神棍,他也很无奈啊。
聂时闻于心不忍,骗小孩:“这个玉佩可以辟邪,能让她不接近你。你要时刻带在身上,直到我把她送走。时间不早了,去睡吧。”
余淼一把抓住聂时闻衣角:“我今晚可以去你房间睡吗?”
聂时闻失笑:“你不是宁折不弯?”
“我、我睡地板。”余淼咬牙,“再退一步,我可以稍微牺牲色相只穿内裤,但提前声明,我真的是直男!”
“你喜欢裸睡别拿我当借口,真以为我没见过你半夜起夜遛鸟。”聂时闻嫌弃地把衣角抽走,“而且,色相,你有吗?”
“我怎么没有了,我好歹也是系草好不好!”余淼悲愤。
“你但凡有他半分姿色……”聂时闻话说一半陡然停住。他自己也没料到,在勾勒理想型时,竟是那个半卧病榻的白砚云。
真是鬼迷了心窍。
“她?谁啊,那个鬼妹妹吗?”余淼悲愤冲走恐惧,叭叭个不停,“我说你别过分,她虽然是个鬼,但也才十岁!我知道你们这种封建余孽女生结婚都早,但现在是文明社会了,你这种心理是犯法的!”
聂时闻听得耳朵起茧,轻飘飘来了一句:“她来你身后了。”
“啊——”余淼像见了黄瓜的猫,直接原地跳起。
聂时闻则趁机回屋,关门落锁。木石心肠的他,任凭余淼在外头鬼哭狼嚎丝毫不为所动。
次日晨。
“早。”
聂时闻一打开房门,就看见坐门口地上的余淼。可能是真被吓得不轻,余淼眼底乌黑,气若游丝,魂好似被抽掉了大半。
反思自己是否太不做人的聂时闻:“……你昨晚没睡?”
“睡不着啊,查了一晚上当地新闻,天蒙蒙亮就去小区广场上找晨练的大爷大妈打探。”余淼蔫蔫地打了个哈欠,“终于从一个大娘嘴里翘出来了。”
“小姑娘叫周亚男,父母离异。据说爹不知犯了什么事进去了,娘谈了一个混混男友,经常打骂小孩。前年的事,小姑娘闹着要改名,又遭了虐待……”
角落的灵体听到熟悉的名字,滞笨地抬起头,慢蹭蹭飘到余淼身边。
余淼沉浸在回忆里,没有丝毫察觉。
今早余淼去打探时,那些人一听余淼是那间房子的租户,都讳莫如深。只有一个大娘瞧着人走了,才悄悄提点他:“造孽啊,那天小姑娘哭得特厉害,我矮他家两层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我家老头子上门去劝,结果那男的让我家老头别管闲事,否则连他一起打。诶呦,你是不知道那男的,光着膀子还纹着花臂,一瞅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姑娘……被她妈和她妈男友打死了?”余淼不可置信。
“可不是,虎毒都不食子,这当娘的是多狠的心啊。那俩畜生把小姑娘害死,吓破胆跑路了。房东也是倒霉,上门收房,一开门那味,熏死个人!家里和垃圾厂似的,小孩也赤条条躺地上,烂得不成样子啦。”
余淼总结了下说给聂时闻,许是太过惊世骇俗,他说完狠狠搓了把脸,“就这样,房东报了警,又找人清了房子出租。可租客总说做噩梦,就有了凶宅的传言,再然后就有了我这个冤大头。可我怎么就没做噩梦呢?”
聂时闻:因为你天生缺根弦,小姑娘现在和你并肩蜷一起你都没感觉,更别提晚上你睡如死猪。
为了徒孙那纤细的神经,聂时闻没戳穿这事,转问:“那两人被抓了吗?”
余淼摇头:“没,只查到两人往南边逃,途中闹了分歧。女的被男的掐死丢黑旅馆了,男的不知所踪,现在男的通缉令还在警局挂着。”
聂时闻明了,蹲身与小姑娘视线平齐:“你听到了,没人忘记你,也会替你报仇,你还不愿走吗?”
小姑娘绞着手指,死气沉沉盯着聂时闻,口中反复两个字:“不够。”听到那两人结局,小姑娘非但没化怨,竟一反常态煞气愈浓,本半透明的灵体也愈加清晰。
聂时闻心沉三分:“你想要什么?”
“我要他死。”小姑娘死气沉沉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穿耳膜,“我要那个男人死!”
聂时闻面不改色地顺话:“我也觉得那个男人该死,去吧,找到他杀死他。”
小姑娘沉默,只是死死盯着聂时闻,眼神幽怨。她是个地缚灵,离不开这间屋子。
聂时闻自然知道这一点,没再劝:“我还是那句话,你不愿走就留在这,想通就找我。”
倒是余淼看见聂时闻对着他身边的空气说话又炸了,想想刚刚有只鬼和他一直挨着,他就后背发毛:“不愿走,为什么?”
聂时闻言简意赅:“因为该死的人没死。”
余淼秒懂,小姑娘想让害他的男人快点死,但他们无能为力。男人逃避了法律的制裁,逍遥在外,不知所踪。
不对,等等,聂时闻不是号称可以建立ESP?
余淼想到这一茬,急切问:“你不是说可以远程通灵动物,那个男人呢?我这有他的通缉令照片。”说着就翻出照片展示给聂时闻看。
聂时闻摇头:“灵智太高的行不通。”
“是吗?”余淼失望收起照片,“那个,她能听到我说话吗?”
聂时闻:“她又不聋。”
余淼一脚踹向聂时闻:“求求您了,您能不能留点口德,别刺激她!”
聂时闻第一次遭遇这种大不敬行径,愣了一下轻笑:这小子原来也是有脾气的,不过能干出这种事,也确实是怕极了。
怕鬼怕到要死的余淼深呼吸三次,做好心理建设对着空气盘腿坐,温声道,“抱歉,我们帮不了你,但警察叔叔一定会将那个坏蛋抓住判死刑的。妹妹有没有其他愿望?哥哥和叔叔会尽量帮你实现。”
聂时闻被内涵不爽:“说谁叔叔呢?”
余淼面色不善:“说正事呢,你能不能正经点。她怎么回?”
聂时闻瞥了眼有几分松动的小姑娘:“她没回,但我猜她想改个名字。”
小姑娘死气沉沉的眼中竟缓缓绽出几分生气。
“对啊,妹妹讨厌原来的名字。”余淼以拳击掌,“可死人怎么改?”
聂时闻:“改灵位。”
小姑娘黑色怨气渐淡,她踌躇良久嗫嚅说出两个字:“钰晗。”
“嗯?”聂时闻没听清,“叫什么?”
“金玉的钰,日含的晗。”小姑娘食指为笔,在空中画写。
她不是亚男,她是独一无二的珍宝,是耀眼的太阳,她会有自己的黎明。
“周钰晗?璀璨如钰、前路光明,不错的名字。”聂时闻打趣,“这么生僻的字都认识,看来学习不错。”
小姑娘瑟缩了一下,她成绩一点也不好,又丑又笨。就连钰晗这个名字,都是她从班里那个最耀眼的姑娘那里偷的。
——明钰晗和她截然相反,名字好听,长得漂亮,才艺出众,就连成绩都是年级第一。有次偷听到明钰晗说她名字的含义。明钰晗说,父母告诉她,她是他们天将亮时得到的珍宝。
为什么别人是父母的宝物,她只能是个“相当于男人”不得父母待见的贱东西?
压抑已久的她,终于在生日那天爆发了。明明是她的生日,母亲却忘了。那天她等了一整天,深夜了母亲才和叔叔回家。母亲那晚很开心,鲜少地对她笑了,笑着告诉她有小弟弟,问她开不开心?
她当然不开心,她有什么地方值得开心?她哭了,还吼了妈妈,说在学校被人嘲笑,要改名字。其实,改什么名字,她也不清楚。什么都好,只要不是亚男。
情绪失控中,她推了妈妈。下一秒,他就被叔叔狠狠踢中肚子踹飞了。叔叔说,她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缺乏管教,把她关在阳台罚站。
阳台的窗户漏风,外面的风叫得那么大声,钻进来刺在她身上,那么冷,浑身都冰透了。她十岁的生日最后一小时,在罚站中过去了。
半夜,母亲和叔叔不知道怎么又吵起来了。叔叔气呼呼出来问她错了没,她说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叔叔骂她白眼狼,不知感恩不配穿他买的衣服。叔叔撕了裙子,抽出皮带狠狠打了她一顿,还不准她回屋睡觉,不准她吃东西,让她好好反思。
母亲出来看了一眼,没有管,回卧室掩上门了。应该是怕肚子里的弟弟受惊吧。可是她真的好冷好饿,肚子也好疼。她站不住蜷在地板上睡觉,睡得昏昏沉沉的,没有人管她。眼皮那么重,几经挣扎合上后,就再也没有睁开过。
或者说,再睁开时,她已经不再是她了。没人看得见她,没人听得见她。她想恶作剧引起人注意,可是那些人都屁滚尿流地吓走了。
直到这个叔叔进来。
“小妹妹,你是这个屋子的地缚灵吗?”
她没有回答。
“是谁欺负你?告诉我,我或许可以帮你讨回个公道。”
她还是没有回答。
“好吧,不揭你伤疤。至少告诉我你的叫什么吧?小淼不在家,我还挺无聊的,能聊天的也只有你了。”
可是告诉他那个名字会被嘲笑吧。她更缄默了。
“难道是个哑巴,还是鬼都不会说话?”男人喃喃自问,“算了,小妹妹,灵体逗留人世太长是会受损的,我可以超度你。当然,你要是不愿意,就继续住,不收你房租。只有一个条件……”
条件?
“我那个徒孙好像怕鬼,连恐怖片都不敢看,你别对他恶作剧。”
哦,是那个她恶作剧了好几次都没有察觉的大傻子。
大傻子余淼现在还眼神睿智,视线在空气和聂时闻之间逡巡,战战兢兢地问:“怎么样,谈成没?她是不是改了名字就愿意走了?”
生前被人讨厌,死后还被人讨厌。她也讨厌这个大傻子!
钰晗恶向胆边生,灵体狠狠撞向余淼:“我不走,这是我家!”
恶作剧了无数次的剧情重演,然而,之前只是让人背后发寒的举动,这次竟然迸发出刺眼的白光。
好暖,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半透明灵体,在柔和的白光包裹下,渐渐变得清晰。通体环绕的黑气也被白光驱散,露出小姑娘最本真的模样。
“啊啊啊——”余淼猛弹跳到聂时闻身上,树袋熊一样死死缠着聂时闻嚎叫,“妈妈,我见鬼了!”
“谁是你妈!”聂时闻耗九牛二虎之力撕下余淼,顺手牵羊捎回了玄玉。
“你再碰一下?”聂时闻将玄玉递向钰晗。
钰晗小心翼翼戳了一下,果然玄玉再次泛出柔和的白光。
谜题似乎揭开了——果然,这块玄玉只有灵体才可以催动。
聂时闻之前虽然干的是算命勾当,却不信神佛。师父临终前将这块玄玉留给他,叮嘱要贴身珍藏,切莫丢了,关键时刻可救命。他当时只当老头是年纪大昏了头,没放心上,然而在遇到白砚云后,一连串超乎现实的事接连发生。
先是身穿百年,后是在小森死后窥见了他的魂体。起初,只以为开了阴阳眼。但在余淼播放那个视频时,他模仿尝试了下,居然真触到了一个莹白的光团——属于那只猫的魂体。
一切改变,因这块玄玉而起。
聂时闻拿余淼做实验,但余淼并没有变化。钰晗的灵体触到玄玉,却使得同接触玄玉的余淼的眼中世界发生了变化。
难道说,不是溅上血的原因,而是白砚云触碰玄玉的那刻死了,灵体催动玄玉,促使他得到这些机缘?如果是真的,再遇到他可要好好感谢一番。
可惜没有如果,白砚云早已葬身在百年前的湖底。
疙瘩解开一身轻,聂时闻又起了玩小孩的心思。
聂时闻踢了一脚缩墙跟装鹌鹑的工具人:“不再看一眼?这可是你之前哭着喊着求来的通灵能力。”
“不看!”余淼闷声拒绝。他想通的是可爱毛茸团子,不是鬼啊。
聂时闻刺激:“出息,谁说要帮她化怨的。”
余淼一僵,牙关咬紧,豁出去了!
求生欲:没有歧视“亚男”这个名的意思,这是钰晗的想法(因为她因为这名和性格被同学霸|凌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