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雷光城。
雷光城街上八街九陌，商铺林立。街道两旁是茶楼、酒肆、当铺、作坊，空地也挨挨挤挤摆满了摊铺，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琳琅满目的商品，街头巷尾热闹非凡。
季时野一边拿着雷光城雇主提供的地图，一边嘴里叼着新鲜出炉的冰糖葫芦走向雇主所在之地。
只见来到一座宽阔宏大的院落门前，府邸挂着白色的挽幛，门梁上挂着两盏素灯贴着「奠」字。
府邸门匾题字「柳家府」，上下联为「家兴人旺千秋盛，和乐事通万事兴」。季时野虽然不算书法大家，但观其书法撇捺横竖皆有致，笔走龙蛇气势雄。
季时野轻叩三下大门，须臾间就见有人开门。
只见年轻男仆声音低沉又嘶哑，“阁下光临所为何事？吊唁日已过，目前恕不见客。”
季时野微微颔首，微笑示意道：“在下捉妖寺首席弟子——季时野。奉掌门之命前来调查柳家案件，烦请通报一声。”
须臾，大门「咣」得一下大敞而开，脚步声接踵而至。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位年龄看起来五旬左右的男子，外边套着孝服，头戴白巾，脸庞似圆盘，应该就是柳家老爷了。身旁两侧分别站着四位女子，紧随其后的三旬男子和刚刚的年轻男仆。
柳家老爷一个疾步向前就拉起季时野的手，“快快快，请进请进。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季仙人了，这一个月真的是提心吊胆得很啊。”
“别....柳老爷可唤我季时野即可。”
话音未落就被拉着走过前院，须臾就到内院之中。他眼观八方，也不得不赞叹柳家府确实是布局规整，端方有序。亭台楼阁，飞檐青瓦，盘根交错，曲折回旋，精致典雅，又不失磅礴大气。
特别是非常豪横啊——内院大厅就置有火炉六处，房子四角以及大厅正中都放有火炉。虽是初冬之际，仍是温暖如春。
柳家一众一入厅便脱去了孝服，柳家老爷端坐于内院大厅主位之上，三旬男子站在其右边。季时野被安排在左侧第一座位，右侧坐着四名女子，后面都候着一个婢女。
柳家老爷看季时野饮茶后缓缓开口道：“季仙人，是这样的。两周前，我的妾室——温夫人...”
只见他突然哽咽，似是伤心欲绝。旁边三旬男子兀的开口道：“老爷，不然还是由我来说吧，免得伤心过头了，保重身体为重呐。”边说边从怀里掏出深紫色手帕递给柳家老爷。
柳家老爷抬眼看了一眼，略微迟疑地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三旬男子开口道：“季仙人，我乃柳家管家，日后唤我柳管家即可。事情起因于二周前，二夫人突然溺毙于家中池塘。当时我们只当是下雨天泥土易滑而致，虽然伤心但也未往邪祟之处所想。”
柳管家顿了顿，继续道：“可是....二夫人头七那日，小公子也同样溺毙于池塘之中，池塘我们已经将水抽出大半，水深仅至膝盖，断不可能溺毙啊。”
柳家老爷听到小公子三字顿时嚎啕大哭，右侧四名女子皆随之啜泣。
柳管家看季时野面露难色，赶忙解释：“我家老爷老来得子，本就宠爱有加。奈何天不遂人愿，夺走了小公子。请季仙人替我们小公子申冤呐！”
季时野：“稍安勿躁，可否先将众人引荐一下？”
柳管家闻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语气颇有几分自责道：“怪我，怪我。着急忙慌的，忘了给季仙人引荐了。”
“...”
柳管家朝着右侧座位第一位拱手介绍：“这位是我们的柳夫人——柳月。”
柳夫人头戴红宝金钗，身着碧色荷叶的墨绿缎长裙，腰间挂着墨绿色玉佩，腕间戴着晶绿色手镯。年纪略大，但整个人气质娴静清雅，透着一股雍容华贵。她朝季时野颔首施礼：“见过季仙人。”
柳管家继续道：“这位是我们的三夫人——柳诗雨。”
柳诗雨身着紫色的长裙，乌发轻挽成高髻，几根珠玉钗斜插其间，整个人看起来端庄秀丽。与柳夫人张弛有度的气质相比略显得怯懦之意，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季时野便低头喝茶。
“这位是我们的大小姐——柳莺。”
柳莺身穿一袭青色的长裙，头上只简单挽起一个发髻，插着一支精致的金簪，腰间挂着青色玉佩。似乎是和柳夫人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不同的只有柳莺年轻了不止十几岁。
“这位是我们的三小姐——柳诗音。”
柳诗音比起诗夫人多了几分自在，她穿着一身豆青色的衣裳，通身上下倒是没有多余的首饰，只在挽起的发髻上松松插了一支木钗，腕间一个素银的镯子。眉目间有种淡淡的书卷气息，她眼神直视季时野，颔首施礼。
柳管家收尾道：“其余的对应的都是几位夫人和小姐的婢女，刚刚给季仙人开门的是柳家男仆——柳七。”
季时野摸了摸下巴，没感觉到谁身上携带着妖气，还是先看看尸体情况吧。开口道：“恕我直言，柳夫人和小公子的尸体是否已入葬呢？”
柳家老爷似乎是早已收拾好心情，沉重道：“实不相瞒，刚好头七下葬之日犬子遭劫难。故先通报衙门，只是——衙门调查后结案依旧是溺毙。”
柳家老爷顿了顿，端起茶盅浅酌一口，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衙门师爷与我多年故交，他说我可以试着请捉妖寺的季仙人前来调查，看看是否是有邪祟。师爷让我尸身也全部放至地窖，并储存冰块。至于衣物和房屋也都统一封存其中，没让人动。”
季时野眼睛一亮，开口赞赏道：“师爷做得好，如此一来便方便许多了。事不宜迟，快带我前去地窖。”
柳家老爷冲柳管家颔首示意，柳管家便带着季时野前往地窖。
季时野一边抬步跟上柳管家，观其府邸之大，但婢女及仆人竟才五人。思忖了一下，道：“柳家是倡导勤俭持家之策吗？前番前院走至大厅内院，再到这地窖。竟只有五人仆役。”
柳管家神色一紧，似有所犹豫不决，季时野朝其颔首道：“还请柳管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管家叹了口气，“小公子出事，老爷伤心至极。觉得府邸仆役众多却看护不当，便索性只留了几名老仆役和伙食工人。”
季时野嘴唇一抿，说得委婉，但实则就是迁怒于他人。随后继续问道：“平日里柳家众人感情可好？”
柳管家敛起眉，笑眯眯道：“甚好，和乐融融。”
季时野抬眼看了一眼柳管家的头顶，果然，是红色狐狸耳朵，是说谎。
***
地窖门口一开，阴测测的寒风呼啸而来，带着几分尸臭的腥味。
柳管家瑟缩着脖子，拢了拢身上的袍子，不自然地僵笑道：“季仙人，你看看是否还需要我一旁伺候吗？”
季时野款款一笑，善解人意道：“柳管家若是不想一同入内，可在地窖口等我。待会我还需要探查一下池塘，烦请带我。”
柳管家状似松了口气道：“自然，自然。我在此处等季仙人。”
季时野举步往地窖深处走去，等到看不到柳管家身影之时，他捏起一个火诀给自己取暖，虽说早已修炼多时，但此处地窖处有不少冰砖堆积，冷气是窜窜的往上冒。
两具尸体摆放在地窖正中间，一女一男，都早已经过衙门仵作勘验完毕了。
季时野从万宝袋拿出探妖石，有一丝丝缕缕的妖气，很淡。他将火诀立于上空，从万宝袋拿出蚕丝面巾、蚕丝手套、银剪，开始验尸。
温夫人口鼻处含有蕈样泡沫，衣物无损，中衣偶有沙砾，确实符合溺毙之症。季时野拿起银剪将胸腹部的缝针剪开，肺部并未有溺死斑和溺液。
他连忙查看温夫人的眼睛，瞳孔散大，含有出血斑。手指指甲干净，倒没有见到任何水植植物。他从万宝袋取出银针，探入其口中。
须臾，银针取出。季时野一惊，并未变色。探妖石往胃部检测，果然！
季时野将温夫人的衣物穿好，走向小公子，探妖石对小公子并无反应。
小公子的口鼻处也有蕈样泡沫，眼球结膜充血。外衣倒是脏乱，里衣干净。肺部有溺死斑和溺液，手指指甲有黑色东西。季时野轻轻刮下黑色东西，用衣巾裹住，再将其衣物穿好。
季时野默默思索，“看似两个人皆是溺死，但实则并不是。”
抬步走向地窖出口，只见柳管家在地窖门口似醒未醒的模样。
“柳管家？”
柳管家一惊身体抖了两下，看清眼前之人是季时野后定了魂取出怀中的紫色手帕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季仙人，实在抱歉。近些时日睡眠不佳，终于盼来了你。一时之间心头就安稳了不少，故打起了瞌睡。”
季时野不着痕迹扫了一眼柳管家，天色将暮，看来自己验尸时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晚一些。
他沉思片刻，徐徐开口道：“温夫人和小公子都是什么时辰遇害的呢？仵作当时是否有给出具体勘验时辰呢？”
柳管家肃然沉声说道：“有的，温夫人是亥时，小公子则是酉时。”
季时野悠悠开口道：“现在恰好酉时。”
柳管家怔愣片刻，“季仙人是想前往花园池塘探查吗？”
季时野闻言颔首，冲柳管家咧嘴笑道：“无妨，烦请柳管家带路，我们前去花园池塘一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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