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开!”灵意惊叫,一脚把周威胁踹翻在地,周威惊魂未定的坐在地上,看着那把重重砸在地面的铁锹。
家仆没有犹豫,重新拿起铁锹,满眼疯狂的砸向灵意。
灵意变出缚鬼线,线感应到危险立刻冲上前把家仆缠了起来,铁锹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凡人的伤害对鬼差来说不足为惧,灵意甩甩手,疑惑道:“你这是做什么?要杀我们?”
家仆咬着牙,眼里是浓浓的怒火,他边笑边道,脸似哭非哭:“哈哈哈哈哈……我好不容易能好好活下去,你们为什么要来!为什么!”
灵意不欲听他胡说,使了个法术让他闭嘴,觉得万分奇怪,又忽然想起什么,拿出太婆镜,摆弄了两下,道:“太婆,帮我们问下吧,问真相。”
灵意反转太婆镜照向家仆,家仆顿时安静下来,双眼空洞却死死盯着镜面。
镜子照出他的脸,一张平凡的脸,细长眼塌鼻子薄嘴唇,脸颊有麻子。
灵意开始询问:“你姓甚名谁?”
在太婆镜的作用下,家仆老老实实回答道:“我叫刘言,言语的言。”
“陆凡爹娘是你杀的吗?”
“是我。”
“你为何要杀死陆凡爹娘?”
“该死。”
“为何该死?”
“愚蠢。”
“具体为何?”
刘言喃喃开口,开始叙述一个长长的故事。
这个故事要从他和陆凡小时候说起。
*
“别跑了少爷!你跑得太快了我追不上!”刘言气喘吁吁地喊着。
此时他和陆凡同岁,都是十岁。
陆府很漂亮,陆峰是个酸腐的文人,经常摆弄花花草草,假山奇石应有尽有,东面种枣树,西面种石榴,凡是有土的地方都被他种满了花草,府中央还有个大花坛,种满了各色菊花。
六月的天已经有了些闷热,这时刚下过雨,还是阴天,地面湿着,倒还凉爽些。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腿短的!让你多吃点你不吃,现在好了吧!”陆凡大笑着,前仰后合。
“少爷别拿我取笑了,您还得回去背诵《训箴》呢!背不过的话,要被抽手心的!”
陆凡闻言接着不笑了,取而代之的是怨恨和烦躁,火气十足:“怎么你也让我读!读读读!早上读晚上读,这劳什子书有什么好读的!届时我全撕了喂鸡吃!”
“少爷,鸡不吃的,你得喂它们麦麸。”
“……”陆凡捂住胸口,差点气背过去,他哆嗦着手指向刘言,用尽力气,扯着尖锐的嗓子喊了一句:“滚!!!”
刘言灰溜溜地走了。
陆凡的手紧紧握拳,眼里的不甘、愤恨揉在一起,良久,他最终还是回了房间,翻开了《训箴》。
刘言已经站在书桌旁帮他研墨了,见到陆凡,他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仿佛什么都不能让他伤心,陆凡见到刘言这个样子就更生气了,他语气不善道:“你记得我背到哪儿了吗?”
刘言只稍稍停顿了一下,立马开口:“记得,是那句‘人生所行,多非本心所愿’。”
“然后呢?”陆凡捏紧了桌面上的宣纸,任由旁边的墨水浸湿他的一片衣袖。但刘言丝毫不知,依旧说道:“然后是‘然人当于其中寻乐,勿妄自菲薄,勿自暴自弃’。”
刘言还欲再说,陆凡腾地站起来,把剩余墨汁全泼在了刘言身上。
他的眉毛、眼睫、衣襟、手臂,全都被染成了黑色。
刘言一言不发,还是那副温顺的模样,这更是惹急了陆凡,他火气上涌,气得脸通红,发了疯似的把桌子的课本纸张毛笔撕的撕、毁的毁。
他边发疯边尖叫,同时蹦着跳着在屋里转圈:“你倒是背的好,你倒是都记住了!要我何用!要我何用!凭什么你背的都比我好!凭什么!我不读了不读了不读了……让会读的人去读不是更好!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废物身上!”
刘言吓得一动不敢动,他站在墙角看着乱喊乱叫的陆凡,想起陆峰的脸,鼓足勇气还是劝道:“少爷,别喊了,老爷一会来了会挨打的。”
陆凡充耳不闻,他依旧自顾自发着疯,大约过了一刻钟,屋里的东西没有可以破坏的了,他才停下来,蹲坐在地上,慢慢抱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凡发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刘言照例去收拾屋子,他先捡起那些被撕成好几块的书,一点点重新粘起来,其实这书不知道被撕了多少次了,上面有些字迹都已模糊不清,幸好刘言记忆力很好,只要是陆凡学过的书他都记得。
收拾完房间后,陆凡也从地上坐起来,他重新恢复成了那个活泼的十岁孩童,笑着接过刘言手里的书,“好了,我要继续背了,刘言,你帮我检查吧!”
刘言早已习惯陆凡这副喜怒无常的性子,他只是默默点头,专心同听着陆凡的朗诵声。
他作为陆凡的书童自幼被养在陆府,陆凡这一路的刻苦努力他都看在眼里,只是陆凡实在不是读书那块料,他背书太慢、脾气太犟,小小年纪总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姿态,自认为自己的道理全都对,因此气跑了十几位教书先生。
陆家是世袭官位,陆峰早年一直试图科举,让自己的仕途更上一层楼,但不知是自己没用还是跟考官有仇,连续考了二十年都没考中,第二十一年,陆凡出生了,这位科考钉子户转而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陆凡身上。陆凡刚会走路时,陆峰就亲自教导他认字念书,在此期间,只要陆凡念错写错一个字,就会遭到陆峰的暴力殴打,皮鞭、藤条、细长木板……这些都是陆凡的家常便饭。
就这样一直教到七岁,陆峰渐渐精力不济,便花重金请了当地最好的老师来教。
老师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第一天教陆凡时,陆凡洋洋得意地率先背起了《慎全》,老头是个老教师了,教过的学生不说三千也有一万了,一瞧就知道这类学生的典型性格特点——笨。
乃是傻到极致了。不过此傻非彼傻。
其一,冒尖出头不懂谦虚,九成九都是被家长教育成这样的;其二,目中无人,不知道先跟长辈问好作揖;其三,面相不好,三角眉吊梢眼,两颊无肉狗耳朵。
长大后,定是个自私自利之人。
老头自觉不能以貌取人,但这孩子长得实在奇葩,他十分有耐心地听陆凡背完《慎全》,便去找陆峰请辞。
陆峰当即同意,老头也退还了钱。
老头走后,陆峰的笑容消失,他飞快找到在书房的陆凡,把他和刘言一起提溜出来,扔在祖宗祠堂面前。吴素正在念经,对身后之事毫不关心,她心中只有她的佛,至于其他,皆是虚幻罢了。
无所谓父母,无所谓孩子,无所谓自己。
陆峰从旁边拿了把扫帚,直接往陆凡背后抽去,“不肖子,还不跪下!”
陆凡吃痛登时跪下,一旁的刘言跟着跪下。
扫帚分别落在二人身上,陆凡痛得直冒冷汗,一下又一下,陆峰痛骂道:“你知道老师已请辞离开了吗!你可知老师为何要走!你可知刚才老师跟我说了什么!他说你太冒失、太激进,既然什么都会背,何必再让他教!他教不了你!你这个废物还能干点什么!”
陆凡死死咬着唇,咬出血了也没出任何声音。
祠堂里吴素跪在蒲团上,手里转着檀木佛珠,眉目舒展,口里念念有词:“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①
无所谓被打,无所谓被骂,无所谓看不见。
最后,陆峰整整打了四十三鞭,打得二人皮开肉绽,血淋淋的肉往外翻着,陆凡死犟着不喊疼,刘言作为他的伴读,也得跟着主人不喊疼。
陆峰打完后,气也消了,把已经打秃且满是鲜艳红色的扫帚扔在了一边。
待陆峰走后,陆凡和刘言才敢互相搀扶着离开,他们边走边在后面留下长长的红痕。
孤零零的扫帚躺在地面,不一会儿,被扫洒庭院的婢女捡走扔进了垃圾堆。
*
陆凡回到房间,他命令刘言立马给他上药,刘言低眉顺从着,迅速拿出了跌打伤药粉。
粉末洒在陆凡后背,疼的他龇牙咧嘴,疼着疼着,便晕了过去。刘言松了口气,脱下衣服,把剩下的药粉一点点洒在自己背上,有些不小心掉在地上,他重新收集起来洒在伤口上。
一切都做好后,刘言去他隔壁的房间睡了。
累极了,痛极了。
沉沉睡去。
院子里的鸡刚叫第一声,刘言就条件反射地起来了,他慌忙穿着衣服,接着跑到隔壁去找陆凡。
他刚推门进去,就见陆凡早已端坐在书桌前念书。
刘言很是欣慰,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以往都是他催着陆凡他才读,现在不用催就自己会读了,真是可喜可贺呀。
他安静地陪在陆凡身边。
更令刘言惊讶的是,陆凡今天背书背的非常快,不仅没有停顿,连一点错误都没有。
刘言忍不住夸赞道:“少爷你真厉害,这篇很难的,你居然全都背下来了!”
陆凡反手扣上书,眼睛盯着面前发灰的墙壁,幽幽开口:“是啊,因为我一晚上没睡,这篇我读了六百遍……我终于做到了。”
“……”刘言看看这篇文章,总共三百个字,又看看陆凡乌黑的下眼皮,重重叹了口气。
陆凡不再说别的,开始背诵下一篇三百个字的文章。
这一背又是一天。
月光渐明,黑漆漆的天空没有一颗星子,仿佛是为了躲避耀眼的月光藏了起来。
陆凡背会了,他合上书,扭头对刘言说道:“我要出去一趟,不许告诉我爹。“
“这天都黑了,少爷你要去哪儿啊?”
“不该管的事别管!”
陆凡出去了,刘言实在担心,悄悄跟了出去。
外面月光很亮,不费力就能看清所有东西。
陆凡在前面走着,不多时,他走到一户人家门前,往里看了两眼后,后退几步,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刘言看着那这东西在陆凡手里挥了几下,瞬间冒出一点闪亮——那是火折子!
刘言捂住嘴,他不知道陆凡要做什么。
火苗已经很明显了,陆凡把它高高一抛,火折子掉在屋顶,这房子是由茅草堆成的,火一过,不出多少时间就会化为灰烬。
果然,屋脊刹那间被烧毁了一半,漫天灰尘簌簌落下,被刘言吸入口鼻。
刘言跑过去想阻止陆凡,他刚要捉住陆凡,陆凡先他一步往门口跑去,在那一瞬间,刘言看清了门里的人。
他正要挣扎着爬出来。
是昨天请辞的老师。
①摘取自《大般涅槃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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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冷冷清清,一片虚无(任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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