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别来无恙？”
席宸抽出车钥匙，把驾驶座的椅子往后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拧着眉，对电话里的人说：“不要叫我殿下……”
“不叫殿下，那叫你什么？”那人冷哼一声，语气有些不正经，“席宸先生？雇主？”
“说正事。”
“听听这语气，臭小子，小时候可不是这么跟人说话的。”
“陈叔——”席宸捏了捏眉心，有些无奈道，“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这么啰里吧嗦的？”
“这会儿嫌老子啰嗦了？当年在我跟前哭的时候……”
“你到底说不说？”
“说……说说说，说嘛！有什么好生气的，真是，一点意思没有，跟你外公比差远了！”对方先是抱怨了一通，终于谈起了正事，“我没查到伊丽莎白临死前更详细的情况，所有口径都说是坠亡，你姨母对这事守得很严，与其让我去查，还不如你再想想办法问她——你对那母老虎软磨硬泡不挺有一套的么？”
母老虎指的是席宸的姨母，当今的女王陛下。
席宸无语了一会儿：“我能从她那里问出东西来还用得着你？都没查到情况，你跟我瞎发什么消息？”
“逗闷子消遣你，不行？小兔崽子，越发跟老子摆谱……”对方轻嗤一声，却还是补充道，“我查到了那小姑娘先前的事。”
席宸：“先前？”
陈“嗯”了一句：“伊丽莎白在大学时期，跟反猫头鹰组织有接触，包括她的男朋友林恩，是反猫头鹰组织的人。”
席宸颇感震惊：“反猫头鹰组织？她怎么可能……她在里面是什么角色？”
反猫头鹰组织的宗旨是反对贵族，伊丽莎白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加入这种组织？
陈：“这我倒不清楚，也正在查，看你想要查到什么地步了。”
席宸沉默了一会儿。
在得知柏代替姐姐联姻的事后，他就派陈私下里调查起伊丽莎白真正的死因——毕竟坠崖这件事实在有些蹊跷，那么多皇家警卫在场，即便两人坠落崖谷，在场的魔法师也不可能完全拦不住。
怎么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可女王似乎并不想让他插手这件事，不仅隐瞒了诸多细节，连参与此事的人也都守口如瓶，席宸没能从王室内部探听出更多消息。
他了解过伊丽莎白的性格，知道这女孩生性叛逆，向往麻瓜们的科技与现代生活，跟在温斯庄园接受贵族教育长大的柏截然不同。
席宸问：“她那个男朋友林恩是什么情况？”
陈语气骤然严肃道：“这正是我想跟你说的，席宸，林恩很可能还活着。”
席宸：“什么！？”
陈：“我查过他的档案，这人是个交换生，出身于东共和国，如今不管是帝国还是东共和国的档案，都确认他已经死了，但我后来查到他在东共和国的家人，发现他父母并没有给他举办过葬礼，甚至连个牌位都没有。”
席宸皱起了眉：“这算什么证据？”
陈：“你一个西帝国人不懂，东共和国有‘入土为安’的传统，林恩是这个家族里的长子，即便涉及到两国外交封口，他父母也绝不该连个牌位都不给祭奠一下，这不合理。”
席宸：“也许……是他离世的原因并不光彩，毕竟是私奔。”
陈嗤笑一声：“私奔怎么了？他又没犯法，不过是勾走了你未婚Omega，有什么不光彩的？对东共和国人来说简直是光耀门楣好吗！不光彩的是你，小兔崽子——况且林恩的父母根本不知道他儿子真正的死因，由于你姨母的运作，那老两口只以为是自己儿子带着女朋友在边境游玩时不小心坠……”
席宸打断道：“伊丽莎白不是我的未婚Omega。”
柏才是。
陈：“……”
陈：“谁有功夫跟你计较这些，总之你姨母在处理这件事时做的很仔细，林恩父母按理说不可能知道他儿子的内情，但他们此后甚至还搬了家。”
席宸：“然后呢。”
陈：“然后我想法设法找到他家的新住址，并监听了他家里的电话，就在不久前，有个陌生号码打给林恩母亲，但这人只说了一句，似乎立刻察觉到被监听，立刻挂断了。”
席宸：“立刻察觉？”
陈：“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普通人绝不可能这么机警，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反应到——这人背后一定有庞大的反监察系统，势力并不简单。”
席宸：“这个陌生号码是谁？”
陈：“我分析了那句音频，不出意外的话是林恩。”
席宸：“确定？”
陈：“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我不能打包票给你，但如果是我的话，会宁杀一千地认定他就是林恩。”
席宸深吸了一口气。
林恩还活着。
如果林恩活着的话，那跟他一同被认定去世的伊丽莎白……席宸意识到事情背后的恐怖。
他问陈：“你觉得我姨母会知道这件事么？”
陈：“这我可不清楚，或许那母老虎也监听过林恩家里的电话，但我劝你还是透露一下，毕竟事关帝国的安危，林恩一个东共和国人，跟帝国的民间组织有勾搭，背后有那么大的势力，还拐跑了安路易斯家的嫡女，这件事绝不正常。”
席宸皱着眉，心底盘算起来。
陈：“不过话说回来，我也很难理解你们王室，既然还有个安路易斯·柏，为什么当初非逼着伊丽莎白联姻不可？害得人家私奔不成，没准儿还要东躲西藏地过日子……这件事瞒下去还好说，万一捅出来，王室的声誉可要遭到重创。”
席宸：“……”
陈并不知道柏原本是个Alpha的事。
他没做解释，相比伊丽莎白咎由自取地活该过什么日子，他更担心柏。
柏是被迫联姻，甚至被迫成为Omega，如果他姐姐还活着……
席宸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陈在电话那头继续道：“但伊丽莎白如果真还活着……说实话，如果我是她，我会直接把被逼联姻的事捅出来，这个年代，要是真把事情闹到沸沸扬扬，你们王室反而没办法。”
席宸摇摇头：“她不会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伊丽莎白无论如何也是安路易斯家的人，逃婚、私奔，终归只是叛逆，安路易斯和塔利亚都可以私下解决。可若是将事情闹大，闹到人尽皆知，让帝国和王室无法收场，那么安路易斯家族对王室的忠诚，必然会在公众眼中遭受质疑。
一个贵族之女在帝国局势如此微妙的情况下，公然引发舆情攻讦王室，几乎就是背叛。
不管温斯公爵多么忠心、又多么功勋累累，借此机会，所有看他不顺眼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起身攻讦。
那些眼红安路易斯家族的权贵们，会像秃鹫一般围上来，想方设法地分食掉这个世家。
伊丽莎白再冷漠、没有良心，也不至于把整个家族拖下水。
所以从逃婚那一刻起，但凡她聪明一点，只能当自己死了，从此与安路易斯家族再无瓜葛。
席宸：“你继续追查这件事，查清楚林恩的动向，还有他背后的势力……至于伊丽莎白，先确认她是不是活着。”
陈在电话那头“嗯”了一声。
席宸：“切记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哪怕线索断了，也不能让伊丽莎白以为我们在追她——如果她真还活着的话。”
否则这胆大包天的女孩真不一定做出什么事来。
陈：“不用你说，这些我都了解……只是，席宸，如果伊丽莎白真活下来，你还要不要跟她联姻？跟她弟弟比起来，她是个女性Omega，对你来说似乎更合适一些。”
席宸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你在想什么？我现在有……”
顿了顿，他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了。
陈不过随口一问而已……毕竟伊丽莎白是他原本的联姻对象，作为一个女性Omega，她是比柏更适合为塔利亚王室留下血脉的人，柏即便接受了手术，也有无数不可控的风险。
若是他姨母，大概率也会认为伊丽莎白更合适。
但席宸不答应。
柏已经牺牲了那么多，他怎么可能在这种状况下放弃柏？
席宸随便寻了个理由：“强扭的瓜不甜，伊丽莎白一心想跑，我还能把她拴回来不成？”
陈思考半晌：“也是。”
末了又忍不住八卦道：“那你跟她弟弟相处的怎么样？那个叫柏的，他喜欢你吗？要是不喜欢，可不能让他知道他姐姐可能还活着的事，免得人家也要闹退婚。”
席宸气不打一处来：“我就那么不招人待见吗？滚！这种事用不着你操心！”
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席宸几乎想摔电话，忍了半晌：“再帮我查些东西。”
陈：“还有什么？”
席宸：“一种奇特的武器，以及一个人：李威尔。”
*
跟电话那头的陈交代完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挂掉电话的席宸靠在车座上，平复了一会儿心情，然后思索起自己跟柏的关系。
伊丽莎白可能还活着……
这件事情如同惊雷般，在他心底炸起一片尘烟来。
他不知道柏听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总之一定不会是他所期望的结果。
柏已经成为了一个Omega，这是无法挽回的，即便柏知道了自己姐姐还活着，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变回去，不可能再成为一个Alpha。
这对柏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
况且席宸很清楚，柏其实并不想接受这场联姻。
他是被迫的。
他甚至会从自己身边离开。
嘶——
一想到这个可能，席宸简直难以压抑内心那个卑劣的念头：伊丽莎白死了才好！
她死了，柏才能顺理成章留下来。
我可以给柏一切。席宸想。
除了放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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