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喻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随手拨出一个号码。
姜之桓戴着口罩，安静地等待着。
她们在荔棠苑门口，因为没有出入凭证，只能把车停在大门外。
电话很快拨通。手机里传出沉肃的女声：“你好？”
季喻语气平淡：“妈。我是季喻。在家门口。你给个凭证让我进去。”
坐在一边凝神听的姜之桓睁大眼睛：？
这么直接？不会被当成骗子变态神经病吗？
但她没想到，季喻的妈妈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让季喻把手机交给保安。
保安接过电话，神色严肃，点头应几声后，顺利放她们通行了。
这是怎么样的一家人啊？
姜之桓神情恍惚地启动车子，慢慢驶入，按着季喻的指示沿着路走。
眼下这种境况，她一边觉得荒谬，一边又觉得情理之中。
季喻需要先见家人，被确定身份之后，才能再和其他人一一见面，最终成功实现“复出”。也正好她们一家人常年在首都，让她担任司机陪着一起来，季喻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归根究底，是姜之桓最先帮了她，既然如此，她不管家里人喜不喜欢，都得让她们见见。
姜之桓在临行前手忙脚乱地购入伴手礼。
季喻一边告诉她家人的喜好，一边嘲笑她像跟着女朋友去见岳母。
姜之桓：……我真是求你不要说这种话了。
把车停在三层别墅门前，姜之桓下车，摘下口罩，好奇地打量着。
在这里住的人非富即贵。但眼前的别墅外观上看着大方内敛，没有太突出的特征，不显山不露水的。
不过想到里面住着的人，姜之桓忐忑起来。她抿起唇绷紧面色，又担心妆容，转头对着车玻璃上的倒影检查一下。
她只化了淡妆，遮住几分眉眼上的张扬，整个人显得婉约。
此刻觉得唇妆有点花，姜之桓旋出豆沙色的口红轻轻擦了一下。
季喻下车就见她这幅紧张的模样。
她摘下墨镜，无奈地说：“你又不是去走红毯。已经很得体了，不用担心第一印象分。”
姜之桓愣一下，皱眉嗔她一眼。这人还在开她见岳母的玩笑呢。
季喻回以一笑，去后座把伴手礼拎下来，嘴上埋怨：“你送她们这么多东西干嘛？也没见你给我送过。”
姜之桓去拿剩下的一半：“毕竟是你家里人啊……”
季喻很快说：“我家里人有我重要？”
姜之桓一时梗塞难言。
“你说啊。”季喻眼眸逐渐幽深。
姜之桓直觉这个问题不好好回答必定逃不了一劫。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因为你重要，所以你家人也重要。”姜之桓满分回答。
季喻眉梢微动，满意了。
她把墨镜别在细腰带上，“走吧。”
穿过前庭，季喻走到大门前，按下门铃，门应声而开。似乎等待她多时。
开门的中年女人在看到她时愣住了。
季喻认出来是家里的管家，她露出温和的笑意，熟稔地打招呼：“何妈，好久不见。”
何妈呆滞地点点头，季喻拎着礼物走进去，一边转头示意还呆在原地的姜之桓跟上。
姜之桓亦步亦趋，路过何妈时，像她一样，礼貌颔首：“何阿姨好。”
何妈又呆滞地点点头。
等她回过神，两个人已经并肩走进门廊了。
那不是——那不是已经去世的季小姐吗！
何妈满腹疑窦，匆匆忙忙地跟上她们。
季喻熟悉家里，看着未曾改变的家中摆设，这时才近乡情怯。明明自她出事之后不过几个月而已，现在却忽然觉得之前的一切恍若隔世。
她们抱着东西跋涉到宽敞的客厅，季喻示意姜之桓可以把东西放下了。
何妈这时现身在她们眼前，还没开口，季喻就说：“何妈，我妈在家吗？”
何妈愣一下：“在的在的。”
“那麻烦你去叫她下来。就说，她女儿没死，回来了。”季喻笑眯眯的。
何妈目光在她们二人身上来回，最后落在季喻显然年轻一些的面庞，欲言又止，眼中仍是止不住的震惊。最终她选择去请季明澜。
季喻坐到沙发上，拍拍身侧的位置，示意姜之桓：“等着吧。”
姜之桓拘谨地坐到她身边，坐姿端正。
来之前，她问过季喻，她妈妈是个怎么样的人。季喻想了半天，才回她说：很严厉。
虽然季喻又补充，对于姜之桓这样的小辈会亲切一些，但姜之桓心中还是惴惴不安。
没多久，她们就听见脚步声。
姜之桓抬头，看见雍容的中年女人缓缓走近，肩上搭着墨绿的丝绸披肩，气质端方，身姿挺拔如松。
和姜之桓对上视线时，季明澜神情明显有些意外，但很快面色严肃，走到沙发旁，皱起眉，仔细地端详季喻的脸，眼中的怀疑毫不掩饰。
季喻不甘示弱地对上她。
姜之桓莫名从二人身上闻到硝烟味。
姜之桓心中不安，不敢出声，悄悄用指尖触了一下季喻的手臂。
季喻心头微动，牵住她的手，微微勾唇，对季明澜一笑：“妈。”
季明澜注意到她们的小动作，别开眼睛：“嗯。”
姜之桓暗暗不解，这是顺利相认了？
季明澜从容坐下：“原来你没死啊？”
季喻眉眼弯弯：“不好意思，命大。没死成。”
姜之桓听得心头剧震，一时都没顾上手被牵住了。
季明澜没计较她的阴阳怪气：“没死就好。回来了，想干什么？”
季喻收敛笑意，眸色认真：“我要复出，所以，得先回来。”
季明澜又皱起眉：“还想演戏？”
姜之桓敏感地听出点不赞同。
季喻辩白：“那只是意外而已。”
季明澜沉默不语。
季喻接着说：“这是姜之桓。我带她来见你。”
季明澜不动声色地打量一下她们牵在一起的手，把眼睛转向姜之桓身上：“你女朋友？”
一语惊人。
姜之桓顿时提起个心，如芒在背，她注意到交握的手，吓得立刻撒开。
她吞咽口水，面上镇定自若：“不是的，季阿姨，我是季喻的朋友。”
她一边暗暗捅了捅季喻，让她配合一下自己。她心里实在有点怵。
季喻接受她的信号，心里不满她刻意划清界限，懒懒地回：“不是我女朋友。”
季明澜闻言，意味深长地看着姜之桓：“那意思是，以后就是了。”
姜之桓面色一僵，心如死灰。
她眼里的审视仿佛化作实质的刀子，似乎姜之桓如果真的敢说一个“不”字，下一秒就能捅穿她。
姜之桓整个人麻麻的，抿紧唇不说话。
这时候说多错多。
季喻不着痕迹地挪身，遮住她犀利的目光：“她这几个月帮了我很多。”
季明澜没再说话，把视线转到她脸上：“你怎么还变年轻了？”
季喻：“可能是佳人在侧，吃好喝好睡好，日子过得舒坦，心情也很好吧。”
季明澜睨一眼努力维持面部平静的姜之桓，冷笑一声：“我把你干妈叫回来。”
季喻抽了一下嘴角：“……你叫吧。反正也好久没见她了。”
旁听的姜之桓又呆住了。
季喻还有个干妈？而且……看样子和季明澜不太一般的关系。
季明澜说叫就叫，真的上楼去打电话了。
季喻在她走后很没包袱地翻白眼：“这么大年纪了，还喜欢秀恩爱。”
欺负她没得秀是吧？
姜之桓目击这一切，突然觉得这对母女能成母女是有原因的。
姜之桓好奇地问：“你妈妈和你干妈是……？”
“是。”季喻漫不经心答她，“不过，她们分手好多年了。我十岁的时候才见到干妈的。当初我妈在海外选择独身生育，都怀上我了，她俩却分手了。更具体的，我也不太了解。”
姜之桓默默消化这个真相。
季喻的父亲其实有被一些媒体探究过。但都很快销声匿迹。姜之桓没在意过这些，她也从小没有父亲，刚开始会好奇，但长大一点，母亲和她坦白，二人又一直相互扶持理解，便觉得生命中也无需这样的角色。
但也一时没想到是这样的过去。
季喻忽然转头，低低地问：“有没有觉得，我妈不符合你的预期？”
季明澜成名日久，当年风光极了，像她们这一代人只听过传说，都觉得遥不可及。
姜之桓诚恳点头：“是有点。”
“不过，人前人后，又不是一定要一直一副面孔。更何况，她和你是家人，这里是你们的家，也不用为了顾忌我而演戏。而且，我本来，就没有那么了解你和你家人的事。”
季喻眉眼认真，久久凝视她，起身，去那堆季明澜看都没看一眼的礼物里挑挑拣拣，“我妈其实不注重这些。”
季喻选出一个盒子塞给她，“这个玉镯还可以。”
姜之桓抱着盒子，明白她意思，一时出神。
季明澜打完电话下楼，吩咐何妈准备几人的晚饭后，又坐回来。
姜之桓清了清喉咙：“季阿姨，这是季喻和我给您选的礼物，希望您收下。她其实一直很想念您，但是这些天出了点意外，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回家。”
季喻心里嫌她多话，但瞥眼季明澜，垂下眼没说什么。
季明澜微顿，接过来，神色不变，“谢谢你对小鱼的照顾。留下来吃个饭吧。”
小鱼？
季喻神色微变。
姜之桓捕捉到字眼，立刻睁大眼睛，露出来到这里后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谢谢季阿姨。”
季明澜多看她几眼。网上说姜之桓漂亮，她不得不承认，确实是漂亮。但要说和季喻长得像，她根本没这么觉得。
季喻如果是个臭石头，姜之桓就是个小天鹅。
季明澜：“小鱼，带小姜去参观一下。”
季喻拉起姜之桓，凑近她说：“我房间在二楼，你先去，那边是楼梯。我和我妈说一句话。”
姜之桓应了。
临走前，还不忘戏谑地看她一眼，眼尾勾着笑。
季喻一阵耳热，飞快扭过头。
姜之桓扬唇，心情愉悦地离开。
季喻等她消失在楼梯间，转过身，很不满地：“你怎么突然叫我小名？”
季明澜缓缓张口：“不行吗？”
季喻咬牙，想着姜之桓戏谑的目光，她瞪一眼，匆匆走开。
季明澜看她活蹦乱跳的身影。
幸好。命大。
.
季喻去找姜之桓前，特意找何妈嘱咐了几句饭菜事宜，之后才在二层追上姜之桓。
“我带你去。”
姜之桓不疾不徐地跟着她：“你慢点。小鱼。”
季喻身形急停。
啊！她就知道。都怪季明澜！
季喻转过身，面无表情：“别这么叫我。”
“是你之前让我这么叫你的。”姜之桓委屈。
季喻噎了一下，选择对她指指点点：“你也说了是之前了。”
“可是，无论是之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在我眼里都是你。”
季喻莫名想到之前，她缩在姜之桓怀里，脸埋进胸口……她闭了闭眼，又觉得耳热。
姜之桓看她陷入沉默，最终还是没再打趣她，“你介意的话，我就不这么叫你了。”
季喻握上门把手，一手将长发拨到肩后，很不在意似的：“一个称呼而已，随便你怎么叫。”
姜之桓凝视她的背影，不禁微笑。
她跟着季喻走进房间，房内宽敞整洁，装饰简单，生机盎然的绿植在飘窗上摆了一排，家具一应俱全，角落的玻璃展柜搁置许多奖杯证书，还有几个戏曲扮相的泥塑小人。
姜之桓一眼就被吸引住。
季喻坐到床上，环顾未曾改变的房间。其实她也有几年没回来了。就算回来，也只是过个春节，睡一晚又走了。
她看向姜之桓，姜之桓已经走到那个展柜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个姿势不同的塑像小人。
她起身，走近，心生几分怀念。
姜之桓转头看她，眼眸亮着：“这是你吗？”
季喻看着她眼底里细碎的光，一笑：“是我。”
姜之桓继续新奇地打量着。
季喻见此，找了展柜钥匙，打开玻璃门，“你可以拿出来看看。”
姜之桓：“可以吗？”
季喻笑着：“当然可以。”
姜之桓小心地捧出一个，看着眉眼六分肖似季喻，心生喜爱，“谁做的？”
“我干妈。”季喻语气平平。
姜之桓敏感地从她话里听出点不对劲。她抬头，放回去小人，犹豫片刻，斟酌着问：“你和你干妈……关系不好吗？”
季喻看眼她，又帮她取出来，放到一旁的桌上。
她撑着桌子，靠在一边，垂眼端详着：“也没有不好。更像不熟的亲戚吧。”
“这是她在我十二岁生日送的礼物。”季喻转头看她，“你喜欢吗？”
姜之桓乖乖回答：“我觉得很可爱。”
季喻看她那副手痒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你选一个吧。当我送你的。”
姜之桓惊讶地看她，“可以吗？”
季喻又说：“当然可以。”
姜之桓对上她温柔含情的眉眼，心尖颤了颤。
她也笑：“那就，谢谢了。”
姜之桓出于要见另一位长辈的担心，让季喻介绍一下。
季喻不甚在意地提了几嘴：“她很自来熟。你到时候别被牵着走就行了。不用太在意。”
她说完，不经意看眼夕照满天的窗外。
季喻走上前，推开窗，晚风带着馥郁的香气而来，吹得人心旷神怡。她转头看向姜之桓，风把她的发丝撩起，季喻一手挽住，对姜之桓笑：“去不去花园看看？”
姜之桓沉醉在她的眼中，情不自禁点头应允。
别墅自带后院的花园，占地不小，姜之桓看着打理得规整的花草，主人家明显很上心。
她们在葳蕤繁茂的小径里散步。初夏的风光近在眼前，百花争艳，晚风宜人。
只是和身边的人一起静静欣赏，就觉得心神一定。
姜之桓悄悄注视先她半身在前面领路的季喻。她自从回家之后，身上那股从前的痕迹愈发明了，也与人前的季喻渐渐重叠。她本应该为陌生而慌张，但现在却意外地平静。
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她垂眸想，如果世界就此停止，或许也不错。
她觉得又了解几分眼前的人。随即想到季喻之后会和她一起拍戏，至少还会相处几个月，交集只会被扩大，不会缩小，心中更加描摹出一个明晰的未来。
大概正是这些让她安定。
姜之桓笑起来。
季喻余光注意到，转头看她，目光明晃晃是在问她笑什么。
姜之桓扬起唇角：“我只是，很高兴。”
“我很高兴你愿意让我陪着你。”
季喻被她的笑容晃得失语。
这才哪到哪？她转过头，小声嘟哝。
要是真和她在一起了……姜之桓不得天天在梦里就笑出声来？
季喻一想那个场景就觉得好笑。她憋住，良久后说：“我也很高兴。”
姜之桓头一次听她这么直接地表达情绪。
虽然季喻之前也不会遮遮掩掩，但终究多了几分别扭。要么是做出些表情和小动作，要么是引着她猜。
季喻郑重地说：“我想告诉你，我很感谢你。”
“感谢我？”姜之桓愣住。
季喻看她一脸懵懂，哑然失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只做了一点小事？”
“那不然呢？”
季喻转过头，背对着她，缓缓地走。
琐碎的一点一滴意外地都被清晰地记着。
她在很多个瞬间感觉到自己被人捧在心上。在公众面前，她永远是目光的集中点，粉丝的喜欢让她愉快。但姜之桓的对待却让她明显地感觉到一点不一般。
她在相处中，才意识到，是因为她对姜之桓的感情不一般。
很难去寻找感情萌发的起点。她仔细地回忆，发觉最深刻的是初见的情形。
令她讨厌的大热天，在树荫下昏昏欲睡的姜之桓，面对她时乍然明亮的双眼。
她知道并非一见钟情。只是印象深刻。脑海里一直存在着这么一个青涩、漂亮的姜之桓。
这种印象一直跟随她。
直到再遇时被打破。
季喻缓缓启唇：“可是，就是那些你觉得不起眼的细微之处，才让我认识到不一样的你。”
让我一点点喜欢的你。
姜之桓闻言，敏感地察觉未尽之意，但读不出来。她不知所措。心剧烈地跳着，目光飘忽，看到季喻露出的一截耳尖。
红的。
二人再度安静。各自都不敢再擅自开口打破宁和的气氛。
小径走到尽头，是一间温室。
季喻去推开门，姜之桓跟上，温室里满是大型的长势可人的植物，满眼浓绿，空气中是草木的潮湿味道。
季喻从容走在前，里面竟然别有洞天，摆着供人停足的桌椅。
还有一只白猫。
季喻看到躺在桌上的猫，喜上眉梢：“糖糖。”
白猫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姜之桓看着，莫名联想季喻。
白猫认人，轻快蹦下来，很亲昵地钻到季喻怀里。季喻抚摸她，猫在她怀里呼噜呼噜地叫。
姜之桓看得心痒手痒。她没时间养猫狗，但是心里很倾向小动物。
季喻看出她的意图，把猫塞给她，“糖糖，这是姜姐姐。给她摸一下。”
白猫眯起眼睛，似乎是不满，抗拒地挣扎几下，季喻不留情地按住她，最终还是顺从到了姜之桓的怀抱。
姜之桓对季喻笑了笑，快乐地撸猫。
季喻看着一人一猫和谐相处，露出笑，随后就听猫在人怀里很快呼噜起来。她嘴角一抽，笑容逐渐消失。
季喻看姜之桓手法熟练地给猫顺毛，一双修长的手白若玉脂，手背上肌腱随着动作起伏，指尖灵巧地来回勾着白猫的下巴。糖糖满意地闭着眼睛，享受她的伺候。
季喻突然恼火。
姜之桓正摸得高兴，怀里一空，愣住：“怎么了？”
糖糖还意犹未尽，想从季喻怀里跳到姜之桓身上。
季喻按住它，面无表情：“你别摸了。”
姜之桓：？
不是，对猫占有欲这么大，摸一下也不行？
她幽怨地看着季喻。
季喻顶着她的目光，无情地把糖糖丢到一边，糖糖不满地叫一声，似乎轻蔑地瞪了一眼季喻，然后姿态高傲，翘着尾巴走了。
季喻问她：“喝茶吗？”
姜之桓不舍地目送白猫远去，身体却诚实地坐下来，“喝。”
季喻安然若素地取出茶具。
姜之桓安分坐着，看到她的举止，微愣。她还以为泡茶就是简单地烧开水。
季喻从容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随着茶香渐渐散出，一举一动更带着说不上来的韵味。
这都可以叫欣赏了。
姜之桓凝神端详，她淡然的眉目藏在氤氲的水雾之中，如山似水，覆着面纱一般若隐若现。
季喻的美一直都在于她的一颦一笑，奇异地有着惑人的魅力，总像迷人又危险的漩涡一般，只要她想，就可以立刻抓住一个人的心。
季喻沏好茶，一推瓷盏，澄澈的茶水微晃，“好了。”
姜之桓眼睛亮晶晶的：“你还会这个啊？”
“跟着家里人学的。不算什么。”季喻谦虚地笑笑。
姜之桓端起茶盏，她不太懂茶，但是却品出悠长的清香，回甘在齿间流连。
姜之桓心里千百个喜欢：“好喝。”
季喻也端起茶，掩住唇角的弧度：“那就好。”
她们相对而坐，各自默契不语，只是享受分外安静的独处。
半晌，何妈来叫她们了。
何妈：“季小姐，云女士来了。”
季喻颔首：“知道了，我们马上去。您先去忙。”
何妈应下，转身离开。
两人收拾完茶具，回到了房内，客厅里确实多了个陌生的女人，正在有滋有味地看着电视上的脱口秀。
姜之桓觉得有点眼熟，又悄悄地左看右看，却没见到季明澜。
季喻先迎上去：“干妈。”
云归应声转头，看见她时吓了大一跳，从沙发上蹦起来：“小鱼？你不是死了吗？！”
云归一脸防备和惊恐地藏到沙发后，“你别过来！我要活到九十九，我还不想死！”
她又恍然大悟：“难道是季明澜那个狗女人想要让你索我的命？所以她才把我叫过来？”
季喻：……
刚下楼的季明澜：……
云归这时候才看到季喻身后的姜之桓，两个人都认出彼此，震惊地张大眼睛。
姜之桓硬着头皮说：“云姨，季喻……不是鬼，她还活着。”
季喻面无表情。她真是毫不意外。
季明澜终于现身，黑着一张脸：“云归。”
四人一时面面相觑。
云归尴尬地直起身，歉意地对二人笑笑，“不好意思，我真的是被吓到了。”
她恢复温温和和的样子，对上姜之桓，显出长辈的关切：“没吓到你吧，之桓啊？”
姜之桓扯出个笑，摇头：“没有。”
季喻和季明澜的眼睛分别扫向姜、云二人，异口同声：“你们认识？”
云归先开口：“我和她妈妈认识。”
姜之桓对季喻点头：“是。”
姜之桓又转向云归，一时有些尴尬，“原来云姨你……”她眼神飘向季明澜，发觉到她再度审视过来的目光，立刻噤声。
她妈妈和云归从校园时代起就是好友。当初在困难的时候受过人家照拂，也时常会来关心她们。
她知道云归人好，就像姨母一样，不过她不甚了解云归。至少感情这方面是真的从来没听她说过……和季明澜在一起过，还有个女儿，而且这个女儿是季喻。
姜之桓不禁感叹，世界真小。
云归这时手搭上季喻的肩膀，眼中闪着泪光：“还活着就好。”
季喻看她这幅样子，一时无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云归很快说：“打小我就看这孩子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错不错。”
季喻：……
她转向姜之桓：“之桓啊，你怎么来啦？”
姜之桓想解释，但季明澜淡淡地开口：“这是小鱼的女朋友。”
云归愣了。看她的眼神瞬间变了。
姜之桓读出来那是“你这丫头本事不小哇”的意思：……
危急关头，刻不容缓。姜之桓立刻慌忙开口解释：“不是的，我和季喻真的不是季阿姨您想的那样……”
季明澜：“你不喜欢她吗？”
姜之桓哑口无言。
面对季明澜，再一想到季喻，她就像遇上天敌，本能地惧怕，心虚得说不出一句字。
季喻注意她已经被吓得面色苍白，快维持不住表面的镇静，立刻上前解围：“妈，你别这么说了。让人家多尴尬。”
“干妈。她是我朋友。这些天她一直在帮我。”
云归了然：“这样啊。”
姜之桓打小就脸皮薄。她知道。而且季明澜这么直白，真是不怕把人逼走。
她用胳膊怼了一下季明澜，季明澜沉默一下，开口：“饭菜好了。吃饭吧。”
四个人这才堪堪结束尴尬的“认亲”氛围，齐坐到餐桌上。
姜之桓看到桌上的饭菜，愣了一下。
季家人口味都倾向清淡。但是偏偏饭桌上出现了几盘油大味重的菜肴。
她并不挑食，但确实更青睐刺激口腹之欲的饭菜。而那几盘都是她爱吃的。
季明澜和她刚认识，肯定不知道，那就只剩下……
她抬眼去看身旁坐着的季喻。
季喻已经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姜之桓暗暗勾唇。她悄悄在桌下伸出腿，蹭了一下季喻的小腿。
季喻筷子猛地一停，但面色不变，继续夹菜，吃完一口，眼眸幽深地瞥她，见姜之桓亮晶晶的眼睛，心里又顿时失笑。
她翘起腿，脚尖踩上姜之桓的脚踝，没动了。
姜之桓僵直一瞬，低头喝汤掩饰表情。
云归注意到她们的小动作，夹了一筷子糖醋排骨放到姜之桓碗里：“之桓，快吃，难得她们家开一次荤，不用客气哈。”她瞟眼季明澜，指望她打配合。
季明澜夹了片青菜，面上古井无波，毫不接茬。
云归恨铁不成钢，只好转向季喻，问出满腹好奇：“小鱼，你怎么和之桓认识的？之前你们不还天天看不顺眼？还有，你怎么变年轻了？”
季喻启唇，漫不经心给予致命一击：“我根本没有老过。”
云归一噎。
她这个当干妈的在孩子面前没有威严。云归早已接受这个心碎的事实。
但她没放弃探问细节，笑眯眯地面对姜之桓。
姜之桓被她看得头皮发麻。
她下意识看向季喻，季喻轻飘飘递来个眼神，她明白了，只是冲人微笑一下，没敢多话。
这件事的解释交给季喻。季喻来之前和她商量过了。不用她费心。
云归见她还没在一起就显出一副乖乖老婆奴的样子，心里又恨铁不成钢一阵，只能作罢。
她单纯地关心起姜之桓的近况。姜之桓觉得这个话题没什么不能说的，一一作答，只是偶尔感受到季明澜看过来的视线，再想季明澜心里可能已经认为自己是季喻的女朋友，她难免感到压力山大。
也幸好桌上有她爱吃的。要不然这顿饭别指望能有东西填肚了。姜之桓心里抓狂。
吃罢晚饭，姜之桓感到疲累，有点待不下去，但两位长辈在前，尤其是季明澜，她实在不敢直接提出告辞。
四个人就这么干坐在客厅里，面对脱口秀节目，只有云归没心没肺地乐着。
季喻早就发现姜之桓如坐针毡，暗地冷哼。
姜之桓是忘了今天之后，她们就要分别了吗？
就一点也没想着她吗？
虽然有很大概率很快再次见面，但是在人前她们又能做到什么程度？顶多就是多留点眼神在彼此身上，半句话都说不上。
季喻深吸一口气，看她煎熬心里还是不忍：“时间也不早了，回去吗？”
云归等到机会：“你们回去？”
季喻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云归几次三番都想打听她们的事情，季喻早就烦了，没理会，只是看着姜之桓。
姜之桓也装没听见，选择顺着季喻给的台阶：“季喻说的对，你们好不容易再聚，我就不叨扰了。季阿姨，云姨，谢谢你们的招待，我先回去了。”
她起身，看向季喻，季喻也站起来，“我送送你。”
二人离开客厅，一唱一和，分外默契，让另外二人没插上一句话。她们彼此对视一眼，又各自嫌弃地别开目光。
季喻叫住姜之桓，让她先去门口等着。
姜之桓微顿，点头，错身离去。
她走出大门，先回到车上，打开前排两座中间的置物箱，从中取出首饰盒，不放心地检查一眼。
银灿灿的项链，与几年前她送给季喻的耳饰一样，坠着玲珑的月亮。在路灯的光线下在散发幽亮的光。
其实是一套的。但是她当时没敢一起送，怕季喻误会，拿这个当她的把柄不放，往后不知道怎么羞辱调笑她。
她藏到大衣口袋里，深呼吸几下，背靠车门。
穹顶的黑幕已经点缀零零落落的几颗星，已近月底，月亮看不见。她吹着晚风，耐心等待着。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季喻出来了。
她走到姜之桓面前，随意地塞给姜之桓一个东西，姜之桓抓在手里，愣一下，发现是那个泥塑小人。
季喻：“你忘拿了。”
姜之桓讷讷：“噢。谢谢。”
特意上去一趟，帮她拿下来啊？
姜之桓打开车门，将其小心地摆在车内，确保一眼就能看到。
季喻看她的举动，欲言又止，轻轻勾起唇。
姜之桓重新退出车，站好，季喻下一瞬取出手机——是她自己的。
季喻：“加个好友。”
姜之桓乖乖地打开手机，先添加她的电话号码，再去添加她的联系方式。
她看到季喻纯白色的微信头像，想她之前临时的微信号也一样如此。
一切在变，又好像没在变。
她偷偷设置成置顶，然后关闭，把手机收回口袋，摸到首饰盒，手指在口袋中蜷缩起来。
她盯着季喻背着灯光、轮廓模糊的面庞。
季喻神色不明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仿佛有千言万语。
现在就送？
现在就送。
姜之桓抓住四四方方细长的盒子，拎出来，抿起唇。
季喻注意她的动作，垂眼看，神情微愣。
姜之桓递给她：“送你的。”
季喻抬眼，灼灼地盯着她：“是什么？”
“项链。”
季喻微抬下巴：“打开看看。”
姜之桓打开盒子。季喻看到一弯月亮。
她慢慢地吸气。
她立刻想到耳坠：“一套的吗？”
姜之桓没想到她还记得，脸热起来：“是一套的。”
季喻轻笑。姜之桓又觉得耳热。
她走近，二人距离咫尺，“帮我戴上。”
姜之桓：“现在？”
“不然呢？”季喻挑眉，“等你走之后吗？”
姜之桓不说话了。季喻拿过盒子，取出项链，递给她。姜之桓手接过来，把搭扣捏住，没动，在等季喻转身，却没想到，她忽然上前一步。
季喻抱住了她。
姜之桓紧张地屏息，一时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季喻埋在她的发间，嗅着熟悉的木质香气，低低地问：“戴上了吗？”
姜之桓回神，心里埋怨季喻的突然。
她手环过季喻的脖子，到她的后颈。发丝贴在鼻尖上，惹痒，她不适应地皱皱鼻子。
很快，她把季喻的长发从项链下细致地拨出来，说：“戴好了。”
季喻却没动，“那你怎么还不抱我？”
姜之桓深呼吸一下，顺从地回抱她。
季喻：“你要走了，姜之桓。”
她的话音无波无澜，但姜之桓却听出来几分无奈。
“很快就会再见的。”
“到时候在人前，你会这么抱我？”
姜之桓霎时羞得面红耳赤，但乖乖回答：“我会的。”
季喻笑起来，“算了吧。我不想和你炒绯闻。”
姜之桓：“你介意这个？”
季喻心说，我更希望我们一起上热搜是因为直截了当的官宣，而不是因为真相不明的绯闻。但她怕说出来把人吓跑。
“怎么？你不介意可以，但你经纪人或许会介意得要死。”
姜之桓哑然失笑。
安意是这样的。比起在意她的事情，更在意季喻的，有关季喻的风吹草动比粉丝都清楚。有时候她都怀疑安意其实是季喻真爱粉来的。
季喻在她温暖的怀里叹气：“我突然不想工作了。”
姜之桓：“为什么？”
“享乐太久，不舍得。”季喻开着玩笑，“其实我是个好逸恶劳的人，只想找个人专心伺候我一辈子，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姜之桓乐了：“你这是找女朋友呢，还是找老妈子呢？”
季喻：“就不能都要？”
“人不能太贪心。”姜之桓笑着，“但也说不定——说不定就有一个倒霉鬼被你看上了。”
季喻闷声笑。
她们忽然就这么安静下来。
安静得姜之桓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季喻的呼吸声。
她突然不想离开了。
但是季喻松开了她，姜之桓也只能不舍地撒开手。
季喻：“你回吧。”
姜之桓耷拉着眉眼，“嗯。”
她慢吞吞地拉开车门，坐上车，最后看眼季喻，季喻眉眼平静，目光如水，勾着唇：“明天见。”
姜之桓知道她们明天不会见面。
但这是令人愉快的告别。
她笑着：“明天见。”
她关上车门，启动车子，还没踩油门，车窗又被人敲响。
姜之桓疑惑地降下车窗。
季喻趴在窗口，项链的月亮晃动着，晃进姜之桓的心里。
真的好合适。
“你没有别的话和我说？”
姜之桓微愣，“我……”
她其实想说，我不想走。
她还想问，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吗？
但姜之桓沉默着。
季喻见她安静，并不恼，反而笑起来，伸手扶着她的耳畔：“我有话要和你说。”
姜之桓手上握紧方向盘。
季喻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琥珀色的瞳仁深邃迷人，姜之桓被吸引住，一时挪不开眼睛。
漫长的对视，时间被按下暂停一般。姜之桓愈发紧张。
季喻打量她的神情，缓缓凑近。
姜之桓屏住呼吸。心跳瞬间加速。
季喻凑近她的红唇，豆沙色的口红已经化开了一半，但仍然显出几分诱惑。
鼻尖相触，她微微偏头，双唇距离更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彼此的肌肤上。
姜之桓被烫伤一般，颤抖着睫毛，垂下眼，微微抿唇。
骤然的亲密距离让暗潮在车内陡然汹涌。
季喻一双眼紧盯着她，却在即将相触的瞬间，目光稍暗，克制地转了方向，吻上她的颊边。
她贴在她的耳边，藏住眼中的情绪，厮磨低语：“我希望你梦里都是我。”
姜之桓直抽气。呼吸彻底乱了。
季喻退走，愉悦地勾唇，“你可以回去了。”
姜之桓仿佛接受到命令一样，恍恍惚惚地启动车子，一路不知怎么开回去的，什么都没注意。
她待在熄火的车子里，昏暗的车内，耳边仿佛还停留着季喻灼热的呼吸。
她满心想着季喻的吻，身心颤抖着。
动物塑一下^^
姜之桓：小天鹅
季喻：小白猫
这俩人终于亲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chapter.15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