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再被陆尧砚的情绪裹挟,不明不白地陷入情绪的漩涡:“陆尧砚!”闵和竹喝止了陆尧砚继续自怨自艾,“你到底在自卑什么?按你的说法,你是大老板,我只是个公司职员,我是不是应该对你卑躬屈膝?”
陆尧砚一怔,小声说:“不是。”
“我和你都是人,自食其力的人,我们的人格是平等的,什么看得上看不上,只有我喜欢不喜欢而已吧。而且你以为你真的装得很好啊?你要真的装得好,我们现在又吵什么架?”
“可是你都不在乎饶莛说的话,是不是不在乎我?毕竟终究要分手,你也无所谓。而且你从前喜欢苏承望,他的确很完美……”
怎么又要把比较对象转移到苏承望身上,闵和竹实在很无语。明明他和陆尧砚才是交往的对象吧,陆尧砚为什么老把注意力集中到苏承望身上,然后立个靶子来打?
只是回忆起苏承望的话,闵和竹决定还是对陆尧砚多点耐心讲清楚:“好吧,我确实有点慕强,这个是人之常情吧,我觉得。”闵和竹没有回避自己喜欢优秀的人的倾向,“你学生时候喜欢我,不也是因为你认为我优秀吗?”
“……是。”陆尧砚点头。
“可我也自我,回避,总是装作无所谓,实际上是因为害怕麻烦,害怕被拒绝,怕自己会失去新鲜感。但是你因为我的这些缺点,就不喜欢我了吗?”
坦白这些话,让闵和竹非常难受。
他喜欢剖析自己,但不喜欢将埋藏在心中的、对于自身弱点的认知在别人面前解剖,这让他没有安全感。
然而在这种时候,他却在难受之外,感到了一种主动撕裂束缚他的蚕茧的轻快。
原来承认自己的阴影,也没有难于登天。
“不……”陆尧砚摇了摇头。
他还想补充什么,但闵和竹接着讲下去,不给他打岔的机会:“我不完全地了解你,但知道你看似完美的表象下面,爱吃醋,控制欲强,有时候无理取闹——这都是你的一部分,你为什么要否定它们呢?”
“如果你一无是处,我说喜欢你,这一定是虚伪的。我喜欢你的优点,你的优点在我看来胜过你的缺点,所以为什么你要担心,我会因为你的缺点就选择放弃呢?”
“那就磨合啊,就冲突啊,吵呀,不行就打一架嘛!你怎么还不如高中的你呢?”
闵和竹一股劲地把自己心里的想法都倒了出来,他感觉口干舌燥,可心情畅快多了。
不论陆尧砚怎么想,他能说的也就是这些话了。
说完,闵和竹才察觉到,泪水从他的眼角渗出。
他居然在激动之下哭了,闵和竹有些恍惚,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泪。
可在他回过神来之前,先前一直怔愣无言的陆尧砚,伸出手擦掉了他的眼泪。他的动作有些笨拙,说的话也磕磕绊绊的:“和竹……不要哭。”
明明不想哭的,他在落泪之前,他也一直冷静克制。怎么在陆尧砚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流泪的冲动:“陆尧砚!你太过分了。”
陆尧砚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闵和竹:“对不起……”
他重复着这句话,可闵和竹已经听腻了:“不要再说对不起了!你就是心里觉得很爽吧!”
“……和竹,我原本是想再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陆尧砚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真实感受,“如果你不能接受,那我就会主动退出你的人生——”
还没说完,陆尧砚就嘶了一声。
闵和竹咬了他肩膀一口。
隔着布料,闵和竹也能感觉自己的牙齿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他心中的愤恨得到了一个差强人意的发泄出口,闵和竹死死咬住陆尧砚的肩膀,直到自己感到了口腔的酸麻,才松了嘴。
“你别扯淡了!什么选择的机会,什么退出,你把我的未来计划搅得一团乱,还想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一走了之!?”闵和竹沙哑地吼道,几次哽咽得几乎没法正常吐字。
陆尧砚的胸膛鼓动,似乎有情绪正在他的胸腔剧烈地翻涌。他再也装不出往日游刃有余的形象,同样报以了指控:“我不想!可是你对我总是有所保留,每次我想和你谈未来,你都找理由回避。”
“几十年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啊?”闵和竹下意识否定到。
“你根本没有想和我一起走下去的想法吧,只是觉得和我恋爱让你很舒服是不是?”
闵和竹一怔:“……不舒服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然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想起当初的自己,也并不是因为感觉舒服,才选择和陆尧砚挑明的。
他明明是在陆尧砚刻意的情绪引导之下,为了找到一个让自己宁静下来的机会,才——
“因为你根本不用改变,我会迎合你所有的行动,你可以一直自我下去!但我不想啊,我做不到只为了那点甜头,就能陪你一直演甜甜蜜蜜!我还能怎么办啊……把你锁起来吗,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和竹,你知道我忍了多久吗?光是看到你对别人笑,我就不高兴!”
疯了,真是疯了。他和陆尧砚在争辩什么,这些事能争出什么高下?有什么道理可言?
他们就像两头争夺地盘的公牛,用锋利的角相互顶撞,在对方身上留下伤痕,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气味。
这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激化矛盾,可闵和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立即回击到:“你有什么资格不高兴?不来见我,背地里又找人监视我的行动。明明给苏承望当僚机撮合他和饶樨,又要对我通风报信,想让我死心。后来又几次操控我的情绪,就想看我狼狈的样子,满足你阴暗的心理……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你把自己当什么人了,算无遗策的大师,以为自己完美无缺,我不爱得死心塌地是我眼瞎?!你这种人,谁敢把真心都交给你!”
他们相互指责,揪着对方在过去有意无意犯下的“错”大做文章,甚至列举出了学生时代的鸡毛蒜皮。那些都已褪色的回忆,竟在争吵中,奇异地变得清晰起来、分毫毕现。
最后,不知是谁先停了下来,他们俩之间的炮火终于告一段落。硝烟还未散去,但再没有谁有精力开炮了。
一时间,闵和竹感觉到了虚无。
在寂静的夜里,他和陆尧砚百无聊赖地倒在发上。闵和竹后知后觉地想到,当时选择老小区,也是个聪明的选择。要是公寓,就算有意控制声量,他们现在也得因为制造噪音被找上门了。
“还吵吗?”闵和竹侧过头去问陆尧砚。
陆尧砚原本就是病人,这时候更是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张嘴,就像是在拉风箱,闵和竹压根听不清他在叽里咕噜什么。
闵和竹哈哈大笑,感觉极为畅快:“活该!哪叫你要装可怜……”
这一笑,他的神经便全部松懈了。闵和竹一闭眼,就彻底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他和陆尧砚竟在不知不觉间倒在一块儿、脑袋挨着。
客厅没有空调,他没有打开风扇,也没有开窗,因为室内的升温,这时候出了一身薄汗。
好热啊,夏天。一切都生机勃勃的、而人却感到烦闷的夏天。
真烦,谁要和现在的陆尧砚靠这么近。闵和竹懒洋洋地想着,却甚至懒得睁大眼睛。
他静静地坐着,眯着眼睛瞧阳光洒在地上,窗户栏杆的影子将它分割成数个长块,如同琴键。
他忽然想起,记忆里少年时代,和陆尧砚分道扬镳的最后一面。
那也是一个苦闷的酷暑,他们终于从高考考场离开,像是飞出笼子的鸟儿,满怀着未来天高任鸟飞的壮志豪情。
在考完最后一门的晚上,他们球队的人相约吃了一顿饭。他记不得是谁悄悄买了啤酒,而他那天因为所谓得到“自由”高兴得喝了好几杯。
再接下来的事,他都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他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家中……好像也不是那样,是谁送了回去。
是苏承望吗?
可那时候,苏承望好像还管着其他人,他喝得不多,还轮不到只关心他……不,似乎不是那样的。
这段记忆忽然发生了变化。
是谁,一个他熟悉的、他怀着强烈感情的人,扶着他从一楼一点点向上,在分别前用压抑着痛苦的、颤抖的声音问他:“我就不可以吗?我会比任何人都对你好……”
那时候,他做出了什么样的回答呢?已经想不起来了。
闵和竹陷入了回忆,直到感觉自己身边的陆尧砚动了动。
“唔,头好疼……”只是开口,声线沙哑得不像是从陆尧砚的口中发出的声音。
“醒了?”
陆尧砚的身体一僵,似乎没能反应过来自己此刻身处何方。
“醒了别倒我身上,重死了。”
“和,和竹……”陆尧砚连忙往旁边挪了挪。他小声应到,有点结巴。
“干嘛,以为昨天吵架是在做梦啊?”要是陆尧砚真敢把昨天当成做梦,他一定要揍他一顿。
陆尧砚沉默着。但闵和竹能感受得出来,他因为紧张浑身紧绷。
“既然你都说出来了,那就别装没发生过。”闵和竹叹了口气,“陆尧砚,我真没想到,你怎么这么别扭。”他最近为陆尧砚和他们的事,实在叹气太多次了。
他原以为,陆尧砚这个八面玲珑的人,本该对感情的问题更加游刃有余才是。怎么到头来,陆尧砚比他想得要情绪化得多。
陆尧砚没说什么,却悄悄又挪回了他身边。
闵和竹的手臂自然垂落,给了陆尧砚一个抓住他手掌的机会。
“我们现在是可以牵手的关系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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