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安在射柳中拔得头筹,奖励自然是有的。褚知明赏了他一只箭囊,底座的实木和囊身的皮革都是上乘的材料,其余配件皆由纯金打造。
皇帝出手的赏赐这些年都是昂贵且高调的。夏时安毕恭毕敬地谢恩,只感觉这箭囊反射出的金光快把他亮瞎了。
不知情的褚知明见对方接过东西就抱进怀里,十分爱不释手,也更加满意。
射柳之后便是投壶,夏时安参加就更是降维打击。他在人群中拍了拍褚煊的肩膀以作鼓劲,才悄悄示意不远处的褚云晰,自己在营帐后面等。
前面,褚云晰并没有答应。但此刻,他见夏时安是认真的,向来自由散漫的笑颜多了几分冷意。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这会儿,文武百官围着皇帝,宫人也全在前边忙碌。夏时安走到营帐的最后方,背靠着一棵楸树。头顶喇叭状的花朵一团一团的,格外茂密,将枝干都压低了。
褚云晰不紧不慢地走来,在两步之外停下。他环顾四周,提醒道:“这里的视野还是太开阔了,怕是会被人发现。”
“凭你我的关系,就算被发现私会,也只会被好奇我们是不是要打起来。”夏时安毫不客气地说,目光也不避讳地上下打量起对方。
这话听着火气就很大,应该不只是射柳被针对的缘故。褚云晰浅浅地笑着,脑海中突然有了个想法,便打太极回去:“我们为何要打起来?”
能出来的时间并不充裕,夏时安也只是假借射柳一事试探对方罢了。方才,他意识到昨夜暗算自己的未必不是褚云晰。
“少避重就轻了四殿下。”他收回视线,将声线压得极低,“末将不才,不知哪里得罪了殿下,还请殿下明示。”
一口一个殿下,却没有半分敬意。褚云晰依旧微笑,摇头道:“夏小将军没有得罪本王。”
夏时安顾自开始推测:“是因为前阵子生辰未请殿下?还是让殿下觉得末将有意疏离?”
营帐前的叫好声时不时传来,褚云晰一边关注一边听着夏时安的话。待对方说完了,才道:“本王从不背后算计将军。”
夏时安气笑了,“那请问是谁在陛下生辰宴送相似的礼物?是谁抢走了那匹通体乌黑的伊犁马?”
褚云晰接话很快,语速却不急:“前者是意外,后者是公平竞争。”
“那今日呢?”
“受六弟所托而已。”褚云晰应对自如,“其实是将军想多了,今日不论优势在谁,本王都会在规则内出手阻拦。将军的第一只鸽子,本王就没有射箭惊吓。所以,今日绝不是针对将军的意思。”
乍一听还挺有理有据。夏时安认真想着,忽然发觉对方上上上句话的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被暗算了?”
如今的前朝后宫,太子和褚云深两边的势力分庭抗礼。褚云晰是先皇后谢氏所生,母家凋零,在朝中少有支持者,怎么可能有耳目盯着夏家。
见对方沉默但并不紧张,夏时安转念一想,或许只是歪打正着。随后,他正要揭过话题,褚云晰的笑容深了几分。
“将军的事,想知道很难吗?”
夏时安身形一震,“难道就是你?”
“不是说过了,本王从不背后算计将军。”褚云晰走近了一步,面具下那双眼睛露出几分狡黠,像别有所图的狐狸。
夏时安被瞧得有些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认,对方同自己从不暗里较劲,明目张胆到是个正常人都看得出来。
他已经相信对方是个旁观者,但此刻对方的突然变脸实在让他反感。夏家位高权重,是多少人要巴结的对象,也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然而这些人中,哪有一个会在他脸上说“我在盯着你”。
夏时安感到一阵恶寒,拳头握得咯吱作响。他凝视着褚云晰的脸,最终还是作罢。
见人挥袖离去,褚云晰有些意外。目的未达成,他侧过头问:“将军就走了?”
“我与你已无话可说。”
“将军这是不信我?”褚云晰继续追问,还伸出了手。
看着对方的手臂横在自己身前,夏时安睁大眼睛,锐利的目光似乎在警告对方,再阻拦,自己就不客气了。
然而,没等他真动手,褚云晰掌心向上横劈他的面门。
夏时安反应很快,甚至没有躲闪,提肘便挡了下来。他在心里发笑,就算对方年长三岁,自己在沙场上策马驰骋的时候,对方还在庭院里玩泥巴呢。
两人接连过了几招,夏时安迅速占领上风。最后,他挥拳朝向褚云晰的侧脸,对方顺势往旁边一个踉跄。
拳头险险擦过褚云晰的下颌,出乎意料地将面具勾了下来。
刹那间,夏时安怔在原地,只因对方从未示人的那张脸,光洁白皙,五官分明。他近乎呆滞地看着人缓缓起身,眼中的光在颤动。
正此时,清风吹拂这片草场,卷起细小的嫩叶。背后的花枝也在摇曳,灿然的斜阳透过缝隙添了几抹金红光晕。
不愧为江南第一才女的儿子,褚云晰长得很好看,肤色如玉,眉目似画。
“你的容貌恢复了?”夏时安依稀记得很久以前对方脸上可怖的疤痕,此刻巨大的变化让他有些震撼,以至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先前打斗,褚云晰的墨发散了一半。他镇定自若地重新束起,然后看向闻声而来的众人。
人群当中,褚知明站在最前,颇为骄傲地笑着。他的旁边,太子褚云朝脸色极差,其他皇子则或惊讶或凝重。
太监总管宋恭回忆起什么,开口道:“老奴记得陛下初见先皇后时,亦是晚霞满天。”
褚知明背手轻叹,感慨道:“那天紫薇落成雨,潭水染了色。淳义在,小煦的母亲也在。原来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们的孩子们都长大了。”
……
晚宴上,褚知明更加开怀,给他的嫡子赐下了好几道菜。
夏时安还沉浸在前面的惊鸿初见中,但没完全失神,耳尖听见了背后几位郡王的窃窃私语。
“今日之后,宫中的局势又要大变,咱们得瞧清楚了。”
“我有些不解,四皇子过去一直不受宠,怎么露个面就重获圣恩了?”
“这么简单的事你都没看出来?四皇子不受宠的原因就是曾经容貌被毁,一见就让人想起先皇后的崩逝。如今不同了,你没听陛下都回忆起第一次与先皇后的见面了吗?”
先皇后谢夕竹是极温柔的美人,见过她的人没几个能忘记她。夏时安才记事的时候,经常被母亲带着去见她。所以就算那时再小,他的脑海中始终都有一个虚影。
如今,虚影在某种程度上被具象化,牵扯到的还有自己的母亲。夏时安便有些百感交集,不能自拔。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还没喝上一口,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既然如此,褚云晰嫉妒自己长得好看这个荒诞理由,也站不住脚了。
记着昨夜醉酒让人有可乘之机,夏时安回了涵虚阁才开始喝闷酒。
夏小舟双手托着下巴坐他对面,生涩地安慰人道:“主子别伤心了。谁欺负您,小舟就打回去。”
夏时安将头埋进怀里,指尖捏紧了酒瓶口。此刻虽不在家,但他还是忍不住发泄道:“你说褚云晰是不是有病,凭我娘和先皇后的关系,只要不争权,夏家怎么会不帮衬他。”
夏小舟从战场上被抱回来后,就一直在夏时安身边。虽然心智因为旧伤成长得缓慢,但主子跟谁常往来,他还是记得的。
“可能是看您跟三皇子六皇子交好。”
“那年进藏书房侍读,我没少私下找他。跟个冷冰块似的,贴都贴不热。”夏时安向来不喜欢回忆,但现下他的心完全被情绪左右。
他闭着眼,想到后来两人形如陌路,再到后来考学,对方第一次针对自己。他在心里再次描摹对方的模样,不由生出几分惋惜。
白瞎了那副长相。
夏时安不知迷迷糊糊了多久,突然听到夏小舟说话:“主子,四皇子长得真的好看。”
“再好看也只是多了陛下的怜惜,他在后宫的地位并不会提升多少。”
夏小舟十分气愤地道:“可太子殿下还是去找茬了,大庭广众之下扇人巴掌,这也太猖狂了!”
听罢,夏时安一愣,“什么时候的事啊?”
“从仙游宫传来的消息,好多人都看着。”
“你在说什么?”夏时安睁开眼,面露困惑,他总觉得对方这句话怪怪的。然而,正是这一睁眼,让他注意到周遭的环境,并不是涵虚阁,而是自己在将军府的卧房。他正对的书柜上,陈列着父亲这些年千里外送来的小玩意儿,中间一格单独摆着那把开元弓。
“小舟!”夏时安大声喊人,猛得抬起头,这次是真的才醒。看着涵虚阁内的景象,他背后冷汗直冒,还有些怀疑自己仍在做梦。
见自家主子突然慌乱,夏小舟关切道:“主子是不是累了?小舟打热水来伺候您洗漱,让您早些休息。”
夏时安抬手叫住他,紧张地确认道:“你方才有没有说太子?”
夏小舟云里雾里地挠挠头,“太子比四皇子还让主子讨厌,小舟才不会惹您不高兴呢。”
“我方才睡过去了?”夏时安追问。
“主子打了个盹,脑袋一点一点的。”
“好,我知道了。”这样说来,自己就是做梦听见小舟说太子打了褚云晰。直觉告诉夏时安这不是简单的一段梦,他招了招手叫夏小舟去忙,“我想洗个澡。夜也深了,你烧热水进来后,也早点去休息。”
泡进热气氤氲的浴桶后,夏时安一直在想,昨夜和前面做的梦都太奇怪了。昨夜的梦让他产生痛感,强行将他从昏迷中吓醒。前面的梦又十分真实,让他一度以为自己真的在家。
在此之前,他一般都是一觉睡到天亮,噩梦更是少有。
难道又是那迷药的缘故吗?
线索太少,夏时安得不出结论,只能暂放此事。明日还有击鞠比赛,他拭干头发,去床上躺着。挥灭蜡烛的瞬间,他有预感会再做奇怪的梦。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闭上眼。
梦就梦吧,别梦褚云晰就行。
褚云晰: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夏时安:[愤怒](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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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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